冥烟等人随着地狱恶犬的视线看向慕若,这棵树约有一人高,树干光秃而枝杈稀疏,实在称不上一棵好树。地狱恶犬扑到慕若的脚边张口狠狠咬住树干,想像中鲜血喷射、妖异惨呼的场景却并未出现,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地狱恶犬一副锐利无匹的牙齿深深的咬陷在糙厚的树皮中,撕咬不得松开不得,原本充满杀气的嘶吼声此刻化为呜呜的哀嚎,凶恶的眼神竟然可以流露出纯良的无辜。
    那位自称魔爷的大汉见状火起,向冥烟怒道:“去拿把斧子来,魔爷要劈了这棵树,还真是邪了门了。”
    冥烟心中可惜了一下这棵好不容易费劲挖回来的树,微微犹豫了一下忙道:“稍等片刻,马上去取斧子来。”说罢一溜小跑出去。
    大汉向地狱恶犬不满地怒斥:“松开都不会?畜生就是畜生,小心等会儿魔爷将你的狗嘴一块劈了。”地狱恶犬更是可怜兮兮地呜呜不停。
    冥烟速去速回的带来一柄利斧,慕若见状心中大惊,既怕利斧把自己活劈了,又怕若是这柄利斧劈不穿自己,这些魔爷小鬼们一定会直接将自己作为树妖灭了。
    这两种死法好像哪一种都不太舒服。
    大汉接过斧子在掌心呸了口唾沫抹了一把,两手握起斧子高举过头,作势正要劈下一个声音淡淡地传来:“这是做什么?”
    冥烟眼尖,高喊了一声:“魔主!”便跪下行礼。
    其余人见状纷纷跪下口中唤道:“魔主!”
    慕若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总算不用挨劈了,又思忖:见到魔主便能出去了吧?将厚重的树皮一松,地狱恶犬得了自由挣脱了树干,怏怏躲到魔主脚下趴着。
    魔主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地狱恶犬的头,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道:“都下去吧!”
    众人领命退下,大汉将地狱恶犬用力拽走。
    魔主走到慕若跟前,双眼竟直视着慕若的眼睛,或者说那看起来根本就是两个深色的树疤。他似在自语又像在对着树说道:“你为什么会长在这儿?”
    慕若将原本因为要掩饰形体而一直眯着的眼睛径直睁开,与魔主对视了一眼道:“魔主,在下并非是树妖,只是突逢变故躯体异变至此,本树到此是有一事相告。”
    魔主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棵树,问道:“何事?”
    慕若犹豫了下道:“在下希望告知魔主之后,魔主能将我送出魔境。”
    魔主点了点头道:“小事一桩,可。”
    慕若方才道:“魔主的手下鬼仲与外人相勾结欲杀魔主谋取主位,还请魔主当心才是。”
    魔主闻言并未有讶色,反是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慕若方欲把在岩洞所见略说一二,脚底却传来锥心般的疼痛,树枝一阵瑟缩抖动之后双眼一黑,原本立着的树直直倾倒在地。
    在她倒地之时,魔主的视线落在了箍入枝干的手镯之上。
    慕若再次醒来时身处一座巨大的亭子当中,亭子立于半崖,遥遥可见对面山崖之上轻瀑如纱、黑岩白水,别有一番诡异的清雅。
    对于一棵树而言,此处是绝佳的生地,亭外射入的阳光和空气中温润的水汽都使得树叶愈加青翠欲滴,仿若重焕生机。若不是脚上隐隐传来的痛感,应当能更加惬意。
    慕若试图立起来,但是僵直的躯体使她难以行动只能躺着,她心中气恼道下次绝不倒下。
    四处查看之下终于发现亭后有一处低落的石台,她用枝叶撑行到低台边上,再将树干放下,如此倒立在石台之中,可站是站了,却爬不上来了。
    慕若正在气苦之时,身着一袭黑袍,一脸阴柔轻笑的魔主陡然出现在亭子里伸手一挥故意唤了个“起”字将慕若生生拔起放在亭中。
    “多谢魔主。”慕若虽感窘迫,但谁能看出一棵树在窘迫?
    魔主摆手道:“这躯体都这般变化了,为何这声音却仍同原来一样?”
    慕若闻言一惊:“这……怎么说?”
    “慕若!”魔主好整以暇地唤道。
    慕若闻之一笑:“魔主好耳力,慕若不是有意相瞒,实在是这副尊容难见故人。”
    魔主哼声笑道:“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皮囊而已不要也罢,倒是慕若这颗心却总是极有趣的。”
    慕若尴尬一笑:“魔主谬赞,慕若是无味无趣之人,不敢当。”
    魔主指了指慕若的脚道:“地狱恶犬虽不能将你咬伤,毒液却是从它的牙齿上渗入了,且还咬住许久,怕是一时半刻好不了。”
    “魔殿可有解药?”所谓病有四百四病,药有八百八方,总该有克服的方法吧!
    魔主无奈地摇了摇头:“立刻就好的药是没有,倒是解冥树上每日里流出的新鲜汁液一日抹上三次,半月后可痊愈。”
    慕若惊呼:“半个月?”
    魔主脸色闪过一丝阴沉:“怎么?急着回去寻你的主子?”
    慕若也不否认:“慕若是怕阁主找得心焦。”
    魔主面露不屑道:“那你是想多了,他此刻恐怕正忙于筹备与北海龙王之女完婚之事。”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慕若劈懵了,魔主看着这棵树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许久,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息。
    “你伤心了?”他轻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给他点教训?”
    慕若枝干轻摆,涩声道:“不必了,慕若只是他的属下,如今他逢此喜事该为他高兴才是。”
    魔主再说了什么慕若都没有听到,甚至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曾注意到。
    这么快就与蓝湄成婚了,慕若想起翡渊炽从前不知多少次地问她什么时候能与他成亲,虽然她从不应承他的言语,心中却也染上丝丝甜蜜。一直在他身边被他骚扰着,慕若常感不胜其烦,离开多日慕若才知关在岩洞时每日里最盼望的是见到他,每日里想得最多的也是他。原以为自己在躲他挡他,结果却慢慢的将心交了出去,笃定的以为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换来的却是美梦易碎。
    自己还天真的以为他必定焦急在寻找自己,这副尊容他想必不会介意,他一定会为自己寻医问药找到救治的办法,所以慕若急着回去,他是她所有的希望和期盼。如今希望和期盼这么早化作泡影,慕若茫然了,那样温柔的话语和那般珍重的对待结果却一个转身便纳他人入怀,这样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她震惊之后并不是感到哀伤,而满是无解的迷茫。
    第二日魔主为她带来了解冥树的新鲜汁夜,蹲身为她抹在发黑的树皮上。一日三趟均未落下。
    过了两日魔主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片柔软的树皮,蹲下来将其覆在地狱恶犬留在树皮上的牙印之上。
    “这是?”慕若见状不解道。
    魔主直起身向慕若道:“用这种树皮覆上,待毒解了就不会留下疤印。”
    慕若大笑了起来,树枝也跟着乱擅:“我全身都是疤,你瞧哪一处不像龟裂多年的土地?难不成还能老树返青?就算那样也还是一棵树罢了还有什么疤不疤的,魔主真是……哈哈……”
    少女心被骤然摧毁的魔主脸色讪然地道:“什么话……万一哪天你回复本体再留几个疤岂不是后悔莫及?”
    慕若轻笑道:“但愿有那么一天吧,可我现在是棵树啊!”树哪里会在乎树皮上多几个轻微的小孔。
    魔主不知设了什么禁障,慕若这棵树一只蚂议都近身不得,有一天慕若向魔主问道:“为何别的树都有蜜蜂蝴蝶相访,我这边却一只蚂蚁也没有?”
    魔主道:“你不怕蚁虫咬、蜜蜂蜇吗?再不然宿几只鸟天天在你身上掉鸟粪?”
    慕若想了想便作罢。
    这日晚间魔主又过来,他触了触慕若的枝叶,片刻之后沉吟道:“怎么会有这种怪事?我已叫手下去各界打听打听有无救治之法。”
    慕若一笑,枝叶也跟着轻颤:“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为人是活,为树是活,都是俯仰于天地。”她顿了顿道:“我猜可能是树邪入体,变成了树也不什么不好,更耐风雨不说,既省了饭食又省了衣料。再过个三五百年兴许仍为树仙一名。凡仙是仙、树仙也是仙,对我来说没甚差别。”说罢哈哈一笑,枝叶跟着抖动起来。
    魔主见状眼中笑意满盈、流光宛转,心道:果真是极有趣的人!
    魔主看着她分叉的树干突然问道:“你虽为树却无根无壤,也不进食吗?”
    慕若讪然问道:“可有玉石?慕若是以玉石中的灵气为食。”
    魔主恍然道:“何不早说?这个容易!”
    说罢转身便去,片刻之后一掌托着一块巨大的翠绿的玉石从对面山崖飞身过来。
    “这个可行?”他将玉石轻轻在亭边,向慕若问道。
    慕若将枝干置于其上,玉石翠色消减而她的枝干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枝繁叶茂了起来,片刻之后背后的树杈伸到头顶举起了一把绿伞,慕若再不是光秃的树干。
    魔主满意地点头道:“不错,这样一棵绿树正好装点我的书房。”
    慕若奇道:“书房中有插花植草的,哪里有种棵树的?”
    魔主不以为然地道:“我书房就有!咱们正好日夜为伴方不孤单。”
    慕若就这样被拎到魔主的书房,这还是慕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书房。
    翡渊炽的书房里极为素净,他不喜欢太多摆设。而且他的书房有好几种椅子,以方便他各种不同的姿势或坐或躲甚至趴着看书。翡渊炽的书房还喜欢设在高处招揽清风满室、隐隐清芬扑鼻。
    而魔主的书房只有一个字:黑!
    几烛浊灯引道而入,书房中一扇窗均无,只有书桌前一支白骨支着的巨烛将那处照得灼亮。奇的是虽然无光却又只是感觉到有些昏暗,倒不十分影响视线。
    他的书房十分空阔,一棵树进来倒不显得拥挤,只是慕若没想到第一次进魔主的书房看到的竟是这样的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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