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逊在殿中与人对峙时,东宫的一汪碧湖边,在绿柳掩蔽处,有一位身形纤纤的少女徘徊。
    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阿娅。
    随着贺家的倒台,阿娅重回宫闱。但她被先前的沉湖经历弄怕了,此次回宫,并不敢出东宫。不仅如此,阿娅温顺许多,异族少女的跋扈懵懂少了许多她今日穿着雪衫朱裙,不见昔日的羽巾与臂钏。
    阿娅现今俨然一副寻常大魏小娘子的装扮。除了那双泛着幽蓝湖泊般光泽的眼睛,她身上见不到一丝异国痕迹。
    她终是被暮逊“磨”成了一个合格的“妾室”。
    但她无名无分,实则连妾都谈不上。
    今日黄昏红日落入天际线,阿娅在湖边徘徊,是为一桩事焦虑她知道暮逊去审问姜循了。
    前夜榻间,暮逊和阿娅无意中说起姜循,暮逊便面色铁青,隐晦透露出了一些东西。
    阿娅心惊且不安。她不明白姜循为何明明有了太子,却背着太子,和南康世子私会。太子话里话外隐隐有杀气,阿娅不觉想是否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循循才会背叛太子
    可阿娅不想姜循落难。
    昔日阿娅被沉湖时,正是姜循救了她。阿娅一直试图偿还这恩情,但姜循似乎并没有需要她的地方。今日姜循落难,阿娅似乎找到了可以帮姜循一把的方法。
    她在湖畔徘徊。
    她支走了那个太子派来监视她的异族侍女,面对湖泊时,目中仍生出带着挣扎意味的恐惧。
    她恐惧湖水,可她无才无能,除了会唱两只小曲什么也不会。也许此时此刻,只有这汪湖,可以帮她救姜循
    阿娅怕得腹部都开始抽动隐痛,她怕自己消磨下去勇气消失殆尽,当即一咬牙,僵着身子,一步步朝湖中心走去。天日昏昏,她余光看到了服侍的侍女沿着湖边小径行走,好像在寻找她。
    那侍女的眼睛朝这边找来,阿娅当即埋入湖中,整个人朝深水之中沉去。
    静谧湖面冒出水泡,阿娅断断续续地发出细弱的“救命”声音,而要足足过小半刻的时间,侍女才能发现她的落水。
    这小半刻的时间,在东宫大殿中变得格外漫长而磨人。
    暮逊靠着屏风,屏风上的俊逸郎君和他的身形短暂交融,乃是浑然不同的风度。烛火落在暮逊面上,他微微笑,笑容暗沉,几步走向姜循。
    他俯身,一把掐住那跪在地的姜家二娘子的下巴。
    姜循下巴被掐得通红生疼,眸中泛着醉酒晕光与水波,恍恍惚惚地看着暮逊。
    暮逊平日无疑是英俊的。但此时的他,狰狞可怖
    暮逊掐姜循的力道一点点收紧,欣赏着姜循一点点发白的脸色。
    暮逊低声“你不承认好吧,此事你承不承认,本就无所谓。”
    暮逊哑笑森然“你敢做下这种事,显然让我沦为天下人耻笑对象。我对你也无旁的要求,只要
    你消失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只要姜循消失,暮逊不必忍受此耻辱,姜家无联姻女儿,势力受损。姜太傅两个女儿相继出事,会备受打击。而暮逊摆脱姜太傅的控制,可重选太子妃
    姜循艰难无比“殿下要我去死”
    她的面容苍白无比,一滴泪从眼眶中滑落“仅仅因为疑心猜忌我不服气”
    她当真美丽,云髻雾鬟,玉摇颤颤。那泪水落在暮逊手背上,灼得暮逊一烫。暮逊被她的眼泪弄得失神,可只一刻暮逊便回过神他不相信姜循的眼泪。
    姜循道“殿下和我之间,共谋富贵合作无间,我帮殿下良多,殿下也助我许多。我本以为我和殿下纵是做不到鹣鲽情深,也可以成为举案齐眉、信赖不疑的夫妻。如今殿下仅仅因为一幅画,便疑心我。
    “那孔益是什么货色,殿下不明白吗他一个纨绔子弟,本就好色,又因我对他出手的缘故恼羞成怒。我为了殿下,逼得他进退两难,他不愿让我好过,设下一个陷阱等着我”
    姜循掩面哭泣“我早就发现孔益有问题。我当日杀孔益前,孔益仍好整以暇地威胁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笃定他可以威胁我,我事后还让师兄去查可是后来章侍郎死了,师兄被殿下调走查章侍郎的死因,师兄再未关注孔益。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孔益留下的那步暗棋终于出来了,要置我于死地。”
    她面露恨意“我应该更小心些才是。”
    她抬目直直看暮逊“殿下,你应信我才是。”
    暮逊盯她。
    他心中不信这满口谎言的小女子,可是他的疑心病,终让他听了进去。
    暮逊淡声“可这画,不是孔家给我的。你得罪了旁的什么人,你知道吗或许本就不是你得罪谁据我所知,送画的人对你颇有好感,若非走投无路,他应当不会献上此画,逼你入死路的。”
    暮逊垂眼“那人和你没有仇恨,做什么陷害你”
    姜循心中咯噔。
    她看到帛画,第一反应便是孔益。昔日孔益死前大摇大摆地威胁她,说知道她和江鹭有私。彼时姜循和江鹭没有私情,姜循懒得和孔益多说。但是姜循之后让张寂搜查孔家时多注意,张寂也并没有后续
    姜循本能怀疑这帛画,应是孔益威胁她的证物。
    而今暮逊却说不是孔家所献。
    当真不是,还是暮逊在诈她
    姜循眼中水波粼粼,袖中指甲掐得掌心微出血渍。她靠鲜血来保持镇定,中和那几盏酒带来的迷神。无论这幅画来自于哪里,姜循都要一条路走到黑,绝不能改口,绝不给暮逊更多疑心的机会
    “我只得罪过孔益,除了孔益会编造证据威胁我,没有人会这样。只有孔益狗急跳墙,张师兄可为我作证。”
    暮逊嗤笑“张子夜他是你师兄,当然向你。”
    姜循“送画给殿下的人,无论是谁,要的都是殿
    下和我生隙。更甚者,背后人要殿下和姜家生龃龉,从而趁虚而入。若是殿下可以安心,我纵是去死也无妨。但我怕殿下被奸人挑拨,日后生悔。”
    暮逊眼眸暗深。
    他根本不相信姜循的解释,可是姜循提醒得不错贺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把画送过来
    姜循知道贺明对她生有好感吗
    看这画送来的时间,贺明守着这个秘密,已经时间不短aaaheiaaahei贺明先前死也不提,怎么现在提了贺明到底是再一次向暮逊投诚,想求暮逊救他一命呢,还是如姜循说的那样,希望暮逊和姜家闹得不可开交,从后谋利
    贺明aaaheiaaahei绝不能小看。
    暮逊陷入沉思,半晌未语。
    屏风后,伏案装睡的江鹭,将屏风另一头姜循的自救听得一清二楚。
    暮逊不可能信的。
    暮逊从无大智慧,但暮逊打败众皇子,能平稳当着这个太子,便是因为他疑心重。疑心重的人,宁可错杀,不会漏杀。
    暮逊不可能杀江鹭aaadashaaadash只要南康王府还在,只要南方的海寇不平,只要朝廷还需要南康王府,暮逊和江鹭闹得再僵,也不会在明面上对江鹭生出杀心。
    暮逊只会杀姜循。
    在此荒唐到扭曲的时代中,想让一个女子消失,实在太简单了。有权有人都无妨,只要暮逊还是太子,只要姜循还没有嫁入东宫,没有架空暮逊aaaheiaaahei姜循在暮逊面前绝无还击之力。
    江鹭心中焦灼该怎么办该如何帮姜循
    至少在今日,不能让暮逊得逞。
    他要冲出去吗他亲自见暮逊如此对姜循,心间恨怒早已难平,不过是碍于局势强忍。而一旦他冲出去,他以何立场来护姜循
    他但凡做得不妥,便会将姜循推入更深的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一直装睡aaaheiaaahei他不是泥人也不是木偶,他怎能任由暮逊这样欺凌姜循
    江鹭刷地起身aaadquo暮子谦来aaa看最新章节aaa完整章节”
    屏风后与姜循对峙的暮逊一怔,跪在地上的姜循低着头假哭,掌心下捂着的眼睛上,她睫毛重重一颤。
    子谦是太子的字。
    不过如今这普天之下,除了那养病的老皇帝,恐怕没有人会叫太子“暮子谦”。江鹭也从未叫过他这是
    屏风后,江鹭做醉酒状,摇摇晃晃地从桌案后爬起来,伸手便抓过轻纱帐边悬挂的一把宝剑。他似愤怒到极致,失态无比地用剑劈开那内外相隔的长幅屏风,手中剑向暮逊劈砍而去
    “暮子谦你竟敢如此辱我。”
    江鹭看上去醉得厉害,面容绯红脖颈青筋颤颤,他路都走得不稳,砍向屏风、砍向暮逊时,还顺手砍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姜循。
    姜循眼疾手快,忙往旁边跪坐而下,才只被剑风擦过脸颊而已。
    暮逊同样轻松躲开江鹭的“发疯”。
    姜循捂着半张脸,和暮逊一道惊疑不定地看向持剑步来的江小世子。
    平心而论,以她这样迟钝的反应,都能躲开江鹭的剑,本就不寻常。暮逊则看江鹭步伐趔趄,几次差点摔倒,便知此人还在醉着,还没有酒醒。
    江鹭手中所持的那把剑,根本没有拔出剑鞘。而暮逊议事殿中青纱帐旁所挂的宝剑,也不可能开锋伤人,给他人刺杀太子的机会。所以江鹭握着的这把剑,是绝无可能杀人的。
    但是醉鬼自然是不懂的。
    醉醺醺的江小世子如同受了极大羞辱,提着一把剑便追着暮逊砍杀。暮逊慌张躲避,脸色难看“你疯了”
    江鹭“你如此羞辱我,疯的当是你。”
    “轰”江鹭劈开了一张长几,太子躲到青帐旁,江鹭好像晕得看不清,仍直直朝前走,他撞到殿门上,额头“砰”一声被砸到。
    江鹭便挥剑砍殿门。
    江鹭厉声“我父和你父兄弟相称,共创盛世。我进京为你贺生辰,你不知感激,多次羞辱我。如今更是拿你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羞辱我你以为我江鹭是何人,我会觊觎他人妻子”
    坐在地上的姜循,幽幽地看着江鹭提剑追砍暮逊。
    暮逊“放肆”
    江鹭“让天下人都来评评理”
    暮逊“评什么理荒唐你不知家丑不可外扬吗”
    如今,是江鹭要劈开这殿门,要把外面的宫女和内宦都引过来,让宫中人都来听一听他和暮逊的私事。而暮逊正是为了不让人知道自己在谈什么,才摒弃侍从
    可笑
    他是当朝太子。
    他被人戴了绿帽不够丢人,要嚷得全天下知道,要全天下男女对他指点而今京中地龙那事引发的“君主失德”的讨论还没落幕,暮逊要让朝臣都知道他的家事,来评价他是否真的“失德”
    还有宫中那该死的老皇帝他要是知道暮逊被人指点,会不会真的生出换太子的心
    老皇帝还没死,暮逊只是太子。
    暮逊“江夜白,你发什么疯给我停下。”
    这次,换成江鹭想劈开门,暮逊从后来拦。醉鬼根本劈不中门,醉鬼手中的剑都未曾开锋,但因是醉鬼,暮逊拦得并不算轻松。
    暮逊和江鹭在殿门口扭打。
    吃醉酒的江鹭让暮逊防不胜防,而江鹭扭头劈向暮逊时,烛火映在他脸上。坐在殿中看着他二人发癫的姜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鹭那狰狞神色下的秀白面容。
    她见过他醉酒的样子。他真的醉时反而很冷静,很平和,与寻常无异。此时的江鹭,没有真的醉,而是在“装疯”。
    只有“装疯”,才能救她。
    她的阿鹭她的白鸟
    在暮逊偶尔瞥来的目光中,他没有看到姜循如何盯着江鹭,他倒是看到姜循在失神。
    姜循脸色惨白,目中落泪。昏昏烛火罩在她身上,她看上去并不畏惧这一切,只对这一切十分伤心
    暮逊亦生出几分悲凉他此
    时,连她的伤心是真是假,都辨别无能。
    他和姜循,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们自小相识,把手并行,秉烛长游他们真的要落到这不死不休的一步吗
    而就在殿中一派混乱、暮逊已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殿外传来响亮的拍门声。
    暮逊脸上肌肉颤抖,从牙缝中蹦出一个字“滚”
    外面前来拍门的卫士却不敢退“殿下,阿娅娘子落水了”
    暮逊怔住。
    阿娅的落水,成了一桩很好的借口。
    暮逊要人将醉酒的世子送回王府,将伤心的姜循也送出宫,先禁足再说。夜幕已深,暮逊头脑混乱,马不停蹄地去救落水的阿娅。
    “咚”
    他跳下夏日这泛着热潮的湖水,朝浸在湖心的阿娅游去。他露出水面时呼唤“阿娅”,他和几个卫士一同下水捞人,生怕上一次的灾祸再次重演。
    阿娅被湖中水藻缠住,她本是做戏,但许是真的怕水,一旦被缠,便难以脱身。她不受控地朝湖底飘去,惶恐之间,又见一团黑乎乎的水波中,一个人朝自己游来。
    烛火的光打在水面上,摇曳闪烁。
    阿娅怔忡看着。
    湖水不如白日清透,从深往浅看,湖泊像漆黑的黑雾朝自己吞噬而来。湖上摇晃的灯烛,也不像烛,而是像火。它们像铺天盖地的大火,朝阿娅席卷而来。
    而在这片恐惧黑雾的火光中,暮逊朝她游来,朝她伸出手。
    他的唇一张一合,他眼神阴鸷,许是方才经历的巨变不能让他平息。这样的暮逊,在阿娅眼中,不是平时护着她的太子,而是将她视作猎物的恶鬼。
    “轰”
    阿娅头痛欲裂,腹部胀疼,她痛得捂住自己的头。眼看烛火朝她逼近,暮逊朝她逼近,她眼中愈发恐惧。
    恐惧、迷惘、抽搐它们如海啸如山风,袭向阿娅,裹挟阿娅,困住阿娅。它们如同缠住阿娅的水藻般,越缠越紧,将阿娅朝深渊拽去。
    脑海中一团雾在这深深的畏惧中,倏地一下打开那是什么
    阿娅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暮逊。
    阿娅看到了大火,看到了无边黑夜。
    她记忆中有团雾至此无法解开,她想一探究竟,却愈发头痛。而她此时已然头痛,她捂住自己的头,发丝沾在颊上,浮起小小的气泡。
    暮逊的唇在水中一张一合。
    而阿娅的记忆中,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情形
    她纵马在沙漠中长奔,后面有什么追赶着她,她拼命朝前逃。身后的追骑紧追不舍,她想出关想去西域,她所有的路都被挡住。
    记忆中的阿娅穿着异族少女的服饰,却不是歌女阿娅穿的那一类轻浮的颜色。她穿窄袖胡服长筒骑靴,衣上全是血全是落絮。她从马上滚下时,一身污秽肮脏,无损她眼睛的明亮与倔强
    。
    她大声地斥责什么。
    在她的斥责背后,有一个人从黑雾中下马,朝她走了过来。
    那人锦衣;暮逊锦衣。
    那人长袖;暮逊长袖。
    那人面上带笑,眼神阴郁;暮逊面上带笑,眼神阴郁。
    阿娅睁大眼睛。
    她看着自己的记忆,也看着此时朝自己游来的大魏太子。
    她身子觳觫一颤,记忆中的一道长鞭隔着遥远时空,朝她身上甩开。她分明没有被打,身体的发抖却如此清晰
    阿娅害怕长鞭。
    记忆中的阿娅被关在屋中,被人挥鞭一遍遍打。阿娅无数次想逃想跑,她一次次被抓回来。
    阿娅看到暮逊在自己的记忆中,诧异非常地笑“一个异族公主而已,能翻出什么浪杀了吧。”
    他本想杀她,但是在她一次次的不屈服下,他生出了兴趣。他让人将她关起来,用鞭子来驯服她。他掐着阿娅的下巴,笑眯眯地说最讨厌她那不服输的倔强模样。
    他笑吟吟“你想出关找谁你出不去的。”
    “你恨我,是不是安娅啊,我要一点点拔掉你的刺,要让你变成你最讨厌的人,要让你恨你自己你说鞭子打不灭你的魂不不不,你小看了我大魏。我要让你这样的野蛮人知道,中原正土,收服你们,易如反掌。”
    他的手下给她喂药,在她身上试鞭。他们每日每夜地挥鞭,让阿娅记忆错乱,让阿娅看到他人抬起鞭子,便恐惧
    在药物的控制下,她越来越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越来越记不住自己是谁。她最后一次见到那大魏太子时,眼中连仇恨都没有了。
    她麻木而畏惧地缩在床脚,为屋中多的一道呼吸而战栗。大魏太子端坐雅然,静静喝完了一盏酒后,他觉得无趣。
    大魏太子喃喃道“这么容易就被驯服了啊异族公主,不过如此。”
    他离开后,他手下那些看着阿娅的人,也渐渐离开。最后一个人放松警惕,阿娅逃出来。她跌跌撞撞地走在昏昏天地间,抱着臂赤着脚。
    她和无穷无尽的沙漠一样看不到归途。
    她只隐约记得自己想去东京。
    去东京做什么不记得了。
    去东京找什么不知道啊。
    阿娅被骗被卖,被骂被打,几番流转。她浑浑噩噩如同痴儿,在一家家歌舞坊间徘徊,被卖入了东京。她如愿踏上了东京领土,见到了大魏盛世。
    华灯初上,人马喧嚣,香车宝马。她一整夜地站在市集间,看着陌生人来来去去,自己如尘埃如苔米。苔米也争春,可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什么。
    她当着歌女,便渐渐觉得一切如梦。好像她天生就是歌女,只会唱小曲,只会讨好贵人,只会当人的宠物。
    她帮助杜家三娘子摆平对方婚约的事,杜三娘子怜悯她,为她遮掩了出身线索,不让人去怀疑她和旧阿鲁国的关系。杜三
    娘子揉着她的发,轻声“杜家如今有变,待我解决了家中难关,若你还在这里,我想法子救你出去。”
    阿娅便数日子等着杜三娘子。
    她还没有等到杜三娘子的时候,一次献曲中,她见到了大魏太子,暮逊。
    她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她躲在珠帘后偷看,心中在看到此人时便生出慌乱。她的畏惧,被他人理解成了“钟情”。歌舞坊的老鸨把阿娅推出去,暮逊目色古怪地凝视着她。
    从这时开始,暮逊开始流连歌舞坊,开始经常点阿娅来陪,阿娅渐渐在东京惹出了些流言
    她被人戏称为,“太子的小黄鹂”。
    那不是美称。
    那是羞辱。
    她如愿变成了暮逊想让她变成的人。
    一次次的相处,一次次的试探。
    当暮逊看着阿娅时,他可否会想起昔日的安娅公主
    当暮逊将阿娅关在樊笼中时,他是否心生快意
    他已完成驯服。
    他享受他的成果。
    他让他的猎物趴在脚边,系着锁链拴着长绳,朝他跪舔朝他磕头,朝他卑躬屈膝极尽谄媚原谅他的一切,爱上他的一切。
    她将樊笼当做安乐窝,享受樊笼中的“爱”。
    湖泊这样黑,这样静,这样可怕。
    阿娅沉向湖底,眼中落下泪。她麻木地看着暮逊朝自己游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神色,在一瞬间生出怨恨之意
    她想杀了他。
    她希望他去死。
    她要他偿还一切。可时至今日她都记忆不全,想不出来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暮逊看到了阿娅仇恨的眼神,他怔一怔,阿娅闭上了眼。
    暮逊将阿娅捞在怀中,发现阿娅已经晕了过去。暮逊将阿娅救出水,急急带她入寝宫。
    御医连夜来诊,告诉暮逊一个震惊的消息“恭喜殿下,阿娅娘子有孕了。”
    而暮逊坐在榻边守着昏迷的异族美人,几乎是御医开口的同时,他说话“先前配的那些让人失忆的药,你还留着吧”
    御医怔忡。
    暮逊听到“阿娅有孕”,同样怔忡。
    他欢喜之余,想到湖中所见的阿娅那仇恨的眼神。疑心一切的人,在经历姜循和江鹭有可能的欺骗后,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阿娅不能变回“安娅”。,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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