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病弱,子璋养伤,子璇无暇顾及其他,只管一心一意照顾母亲和弟弟的身体。自从回府以来,她都在家中研究药方食谱,想用自己所学,研制出养生的药膳。期间霍家兄弟下了拜帖,邀请子璋出门赴宴,子璇便以长姐的名义代为谢过,只说弟弟卧病在床,不便前来,千万见谅,来日定邀他们登门,敬酒赔罪。
    一日子璇翻看医书,研究一味药材是否可以加到母亲的膳食里,正写了一笔,有人挑帘进来,却是子瑛。
    自那日哭诉后,子瑛很是消沉了一阵子,不过今日看来,她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初。小妹妹笑眯眯的把一本书送到姐姐手里,央她帮忙还到父亲的书房去。
    “姊姊今天不是要去前头送母亲的药膳单子吗?顺便帮我把这本书还过去吧!”小妹伶俐俏皮,眨眨眼睛,突然踮起脚尖,附到姐姐耳后,一字一句似有深意地说:“这本书是子琰哥哥生辰时别人送给他的,大哥说是生日礼物,可宝贝了,我不小心撕坏了一页,你千万别告诉大哥和爹爹,他们知道了是要揍我的。”
    子璇哭笑不得。
    威远侯世子徐子琰自幼跟随父亲习武,一介莽夫,哪个蠢货送他书本,只怕会被长兄当场轰出去,真不知道幼妹又在搞什么名堂。不过她今天本来就要到前院去,反正是顺手还一本书,又不是要她写一本,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便帮了妹妹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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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前院书房,让子璇惊讶的是,明明和大哥约好了这个时间送方子过来,不仅大哥子琰不在,就连下人也不见踪迹。
    子璇等待长兄,坐在书架旁一把椅子上,百无聊赖,随手翻看起妹妹交给她的书册,打开书本,一张红色染金的玫瑰花签便从书中掉落出来。
    这种玫瑰花签是挑选上等结实的香木,削成比纸张略厚的薄片,由工匠精心雕琢,刻成花的形状,以玫瑰花泥混上胭脂染色,用金泥描边,小心阴干后方制成,极为难得。因为是以胭脂和玫瑰浸染,这种书签一看就是女儿家用的,能有这么珍贵的书签的人,也一定是府里的主子,府里还有谁会用这样的东西?想必是子瑛遗落的。子璇心里这么想着,将书签用丝帕包好,收入荷包中,准备回去还给小妹,但无意间发觉,这张书签掉出的位置,正好在子瑛不小心撕烂那一页上。
    子璇的目光落在被撕坏的纸上,感觉那道口子颇为怪异,裂痕从纸张最下方直到页面正中央,好端端的翻书,绝无可能把纸张撕开这样大的一道口子,更何况能送进威远侯府的书本纸张不敢说世间少有,但一定质地优良,坚韧厚实,子璇伸手抚摸撕开的书页,凭着学医之人指尖敏锐的触感,发现了异常——
    有人在上面划了歪歪扭扭的笔画,可能是指甲,也可能是簪子,划痕极淡,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她顺着纸张的纹路将书页拼好,随着裂口渐渐合拢,原本凌乱的划痕被一一拼起,凑成了六个大字:
    “刘沛公,武天后”
    那本书的名字叫《乙巳占》,唐代李淳风所著,涉及天文、气象,占卜等天文术数之法,被子瑛撕坏的那一页正好属于星象占卜的一节。先人笃信星象之说,认为通过卦算八字可以判定命数,而天象现异便一定是上天给予人世间的凶吉祸福的征兆,书中详细列举了占卜的卦象与方法,比如婚嫁之前要测算新人的生辰八字,以免相冲;比如天降灾害说明君主失德,上天示警,再比如——出生异象之人必定是有非同寻常的命格。
    子璇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子瑛来送书时凑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这本书是子琰哥哥生辰,别人送给他的,子琰哥哥说是生日礼物,可宝贝了,我不小心撕坏了一页,你千万别告诉大哥哥和爹爹,他们知道了是要揍我的。”
    刘沛公、武天后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奇妙的天象:五星连珠
    子璇感觉自己呼吸停滞了。
    谁是生而有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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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怔怔的站起来,心里乱成一团。自打出生以来的一些片段在脑海中闪过,却什么也没抓住。她想起了母亲看着自己和子璋时包含怜爱而歉意的眼神,父亲的冷淡,子璋的叛逆,林越安夫妇每每谈及侯府时神秘的口吻,十几年的各种细节背后有一根细线在脑中穿梭,仿佛穿起了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穿起来。
    子璇觉得自己心跳开始加快,腿脚有些发软。她不由伸手扶住靠墙的书架,去寻找一个借力的支点,却不料,只是稍稍向后一推,书架居然从两边应声打开,露出一个被隐蔽的暗室,还没等子璇反应过来,暗室里阵阵脚步声响起,有一个人走出来,正是父亲徐启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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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室内,威远侯徐启诚,勇毅侯沈樟栋,威远侯世子徐子琰正在议政。
    “近来滇南略有异动,滇南王屡次有犯上之举,皇上派人下旨申斥,那滇南王态度十分倨傲不说,还打伤了随行的官员,反心昭然若揭。我昨日向圣上请奏,令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的军队留住京郊待命,皇上却将折子留中不发,佑安兄,你昨日进宫回来,圣上可有提到此事?为何要将折子留中,他还在犹豫些什么?”
    徐启诚面沉似水,子琰看着父亲的脸色,斟酌着开口。
    “沈世叔,皇上将折子留中,应该是为了太子。太子不支持出兵滇南。世叔有所不知,殿下忧虑的也却有几分道理,滇南地势多奇,又多瘴气毒害,我朝兵士大多挑选于北地,受不住瘴毒,兵士南下滇地,往往伤病者以半数计,即便是陛下决意出兵,也首先要解决瘴气之患;再者说,出兵滇南必要增收军费,加重百姓的徭役赋税,太子不忍,也在情理之中。”
    “妇人之仁啊……妇人之仁!”徐启诚重重的一拍扶手,“太子在圣驾前以“仁政”劝谏陛下,说什么‘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朝中也有那等迂腐之辈附和。太子在朝中素有贤德之名,支持者众,皇上顾忌物论,才将折子留中不发,避免争端。”
    沈樟栋叹气:“太子因天命而生,确实有一些安邦治国的政策,每每遇到战事,却在抵御外敌的时候优柔寡断,迟早要反受其害!”
    “元康老弟,慎言!”
    “世叔,朝中有那么一群朋党之辈,不知晓匡扶太子以大义,只知道党附,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可恶!世叔这话,在此说说便罢,千万不可在圣上和太子面前表露啊。”
    沈樟栋看着徐启诚,握拳擂桌:“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佑安兄,你我都是军权在身,万一太子犯浑,佑安兄,你我可不能犯糊涂啊!!”
    这话已然是犯了大忌讳,臣子谋划兵谏殿下,论罪可株连满门。子琰心中一沉,徐启诚皱眉,刚要说什么,就听得一声暗门被推开的声响。三人惊愕的起身,徐启诚带头快步走出,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在外头偷听,子璇避之不及,还没来得及防备,一下子被父亲抓住胳膊。
    “是你?!”
    子琰最先反应过来,挡住子璇打了个圆场:“父亲莫动怒,妹妹不是偶然来此,她之前和我说过,要来送母亲的药方,沈世叔,这便是我的大妹子璇,她大概是见我不在,想找本书看看,不经意见才触动的机关,世叔莫怪,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方才他们所议论的事情何等机密,如何能叫第四个人知道,徐启诚虽然深疑子璇,但此时不得不顺着子琰的话说,不然沈侯那里就先交代不了:“啊,对,孩子顽劣,贤弟见笑了,都是我管教无妨,惭愧啊,元康,我看咱们今日就议到这里吧,下次我请你喝酒赔罪,你老弟可不能不领情啊?”
    沈侯不是不知趣的人,深深看了子璇一眼,笑着拱手告辞:“是啊,呵呵,佑安兄想必也有些家务事要处理,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
    送走了勇毅侯,支开了子琰,徐启诚负起手,看着面前的女儿。
    “子琰不是说你送药方来了吗,药方呢?”
    药方!子璇脑中“嗡”的一下。
    对呀,她的药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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