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乐搀着杨振皮,一路附和着他的连篇鬼话,只怕他到时还会拉自己焚香拜把子,立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
    “皮哥,你的家到底在哪儿?咱们已经走了二十分钟了。”
    “往前走,你大胆地往前走。我家住在黄土高坡……”杨振皮一路莺歌燕舞,于永乐拿他没有办法。
    假如他四海为家,自己是不是也要跟着他浪迹天涯?
    这可如何是好?
    不能再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于永乐心生一计,道:“皮哥,我看你是迷路了,借你电话用一下,让我跟嫂子说句话。”
    “哪个嫂子?”
    “当然是我的嫂子,你的夫人。”
    “我扶人?我谁也不服,我只扶墙!”杨振皮说完,脚下踉跄,险些带着于永乐摔倒在地上。
    今天碰上这样的人,于永乐只能自认倒霉。送佛须得送到家,他说:“皮哥,你小心点,我刚才跟罗局长保证过的,不会让你掉一根毫毛。要是你摔坏了,我明天不好向罗局长交代的。”
    “你没必要跟他交代,罗必强算什么鸟……往前走,莫回头。兄弟,你听我说,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
    “皮哥,先别唱歌了,先告诉我,你的家在哪儿?”
    “我的家?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于永乐气得几乎要抓狂,正在无计可施,杨振皮电话响了,是他的老婆打来的。接通过后,一个女人的声音气势汹汹地直接问罪:“你死哪去啦!怎么现在还不回来?你到底死了没有?死了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一口棺材给你。”
    那婆娘竹简倒豆子一般,收都收不住,电话里只顾劈头盖脸地骂。杨振皮把话压扁了都挤不进去,幽暗的路灯映照着面红耳赤的脸。
    于永乐好心替杨振皮解局,心想自己一个陌生人,无论如何,对方总该给点面子。因此他接过电话,道:“嫂子,皮哥跟我在一起呢。他喝得可能有点高了,记不清家住哪儿了。”
    “哦,他还没死呢,我以为他死了,你帮我直接送到殡仪馆去!”
    于永乐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恶毒的骂人的话。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天总算见了一回世面。也许是最后一句杀伤力太强了,于永乐倒有一会儿的哑口无言。
    “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你说。”
    “把他送到春光路173号。”
    对方下了这么一句命令,直接挂断了电话。
    于永乐把电话还给杨振皮,耳朵里仍有嗡嗡响的声音。他突然间醒悟过来,难怪罗必强那时候千叮万嘱,要把杨振皮安全送到家,一定是知道他喝高了脑子会短路;而他们一定都知道杨家有个河东狮一样的母老虎,所以都避之唯恐不及。
    春光路离这儿并不远,估计也就一公里的距离。于永乐知道目的地以后,一路催杨振皮快马加鞭。心想只要把他安全送到家,自己使命完成,信息一条给罗必强禀告,这一页便翻过去了。
    杨振皮刚才被老婆痛骂过后,仿佛喝了一碗解酒汤,额头上泌出汗来,人变得清醒了一些。到了他家楼下,按了几下门铃,楼上亮起了灯,随即传来楼梯响的声音。
    门开处,一个胖女人现身,对于永乐熟视无睹;伸手出来,一把揪住杨振皮的耳朵,如提孩童,径直上楼去。走到一半,传来杨振皮哀嚎求饶的声音。
    于永乐呆立原处,摇头苦笑。他掏出手机,给罗必强发信息复命:“杨入虎口,顺利交接。明日若无讣告,皮哥便是安好。”
    罗必强几乎秒回复道:“辛苦了,兄弟!”
    于永乐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果不其然,胡蝶只炒了两个简单的素菜作晚餐,一个红烧茄子,一个上海青,此外还有她最爱吃的酸木瓜片。
    他看见桌子上简单的摆设,过意不去,从背后抱住她,柔情似水地道歉道:“对不起,今晚丢你一个人在家吃饭。”
    胡蝶闻到了他嘴巴里呼出的浓浓酒气,有点嫌恶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也不想喝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哎!”
    “我就不信,又没人逼着你喝。也许这是你们男人贪杯的最好的借口。”
    “我不需要借口,也不想跟他们在外面胡吃海喝,我宁愿在家陪着你,和你一起吃粗茶淡饭。”
    于永乐说这句话,本来发自内心,并非有意煽情。胡蝶听了,竟有种莫名的感动,笑道:“呵呵,吃了葡萄,还说葡萄是酸的,看不出来你这人竟然这么不厚道。这种话让请客的人听得见了,非在心里骂你不可。”
    “他在心里骂是他的自由,只要没让我听见。”
    “你现在肚子里揣着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当然有资格说风凉话。”
    于永乐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
    胡蝶见背后鸦雀无声,知道自己胜了这一回合,心上高兴,抬手抚摸正从背后抱着自己的于永乐的脸颊,道:“怎么脸这么烫?你是不是感觉有点头晕?”
    “不是有点,是非常的晕,不过现在比之前好多了。告诉你,刚出饭店的时候,感觉天旋地转,走路身子都轻飘飘的。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偏偏还得送一个人回家,而那个人连自己家的方向都说不清,把他送到家比去西天取经还难。”
    “别说这么多了,我先去给你煮一碗姜汤。”
    “姜汤只能发汗治感冒,不能解酒的。我现在感觉有点口渴,请你泡一杯柠檬水给我。”
    胡蝶起身,帮于永乐清洗了杯子,捡了两三片干柠檬片放到杯子里,倒进温开水,给他端过来。
    于永乐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桌子上摆着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道:“这水有股淡淡的甜味,你是不是加了糖?”
    “我加了点蜂蜜,让你润润喉咙。”
    于永乐想起杨振皮在楼下被老婆拧着耳朵的经历,感受着此刻胡蝶的善解人意,心里一阵温暖,感激地说:“胡蝶,你真好。我确定你就是我这辈子要找的---呃---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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