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八答案(上)
    最后的任务,终于结束了。
    行走在静谧无人的山间小路,目睹着四周的鸟语花香,徐云野竟然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竟然如此美好。
    是啊,他终于不用继续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也再无需以一个被遗忘者的身份,追寻生存的意义。因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此时此刻,却依然有一个更大的考验摆在了徐云野的面前。那就是他还欠岳沛萍一个答案。
    想到这里,徐云野又不禁叹了口气。或许他从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可对于这件事情,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接纳岳沛萍的爱意?正如他不清楚,自己的未来一样,他也同样无法想明白这个问题。
    诚然,对于岳沛萍,他并非是毫无情感的。因为在自己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陪伴他的也唯有她一人。而在这段并不漫长却足够刻骨铭心的日子里,他也同样开始发现,他已经不能再把岳沛萍当做自己的侄女。
    可事情的关键便在于,他们的身份。
    岳虎阳,是徐云野少时的偶像,也是他最好的兄弟。虽然故人已逝,但这却丝毫无法动摇岳虎阳在徐云野心中的地位。那么,如果自己真的爱上了兄弟的女儿,那是不是,也是一件无法被饶恕的罪孽呢?
    但徐云野的罪孽,还少吗?
    可每这当艰难的抉择,摆在徐云野的面前时,他却依旧不知如何去选。尽管他已经想方设法的让自己不愧他人,可每一次,他亏欠的,都是自己。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随心所欲一次?可如果自己真的那样做了,他又究竟是不是自己?
    在无尽的挣扎与抉择中,徐云野的脚步,也不禁放缓了下来。因为如果连他自己都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的话,又怎么给予他人一个确切的回答呢?
    可只要是路,便一定会有尽头。不知不觉之中,徐云野竟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岳虎阳家的门前。
    他深呼了一口气,尽力想让自己笑出来。也许现在就让他做出一个答案,还是太过困难。可时间,总能化解一切的问题,对吗?
    于是,徐云野轻轻的叩响了房门,等候着那张温馨的笑脸。
    毕竟不管怎样,一切都结束了。以后的事情,他有着大把的时间来面对。
    可即便是徐云野第五次敲响了房门,屋内也丝毫没有传来任何一句回应。
    “沛萍,是我,我回来了!”
    徐云野僵硬的笑了笑,又再一次敲响了门,这一次他敲得更用力,也更急迫。
    可门内,还是无人回应。
    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一阵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了徐云野的心头,而在那一刻,他也突然间想起了,紫云道人跟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根本,不配做岳虎阳的兄弟!”
    冷汗,哗的一下流满了徐云野的面颊。而他全身的力气,也如同决堤的江山一般,奔逝的无影无踪。
    霎时间,徐云野的心中,已经惊恐到了极点。他伸出手,紧紧抵住了大门的铁环,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甚至连一道木门,也无法打开。
    难道,自己真的受到了萧易鼎的欺骗?
    不可能,绝不可能。徐云野无数次的重复着同样的话,也无法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可如果这样,岳沛萍又去了哪里?负责保护他的独孤信,又在何方呢?
    是的,一定是有人找到了这里,所以独孤信为了保护岳沛萍的安全,才会带她离开这里。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徐云野又忽然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般,盲目的奔跑了起来。可无论他怎样去找,四周也完全任何他们遗留下来的线索。
    突然间,徐云野的身体,也终于再也无法承担起他的恐惧。而终于,他也再一次的摔到了下来。
    地面上,还依稀残留着那一日篝火的痕迹。但和他一起仰望星空的人,却已经不在他的身旁。
    此刻的徐云野,已经无法站起他的身子,也在没有力气,去追寻他想要的一切。因为那片潮湿的土地,已经变成了无边的沼泽,将他的精神与身体,完全的吞噬了进去。
    为什么,岳沛萍会突然的离开自己?是因为,她已经不愿意再等下去了吗?
    烂泥中弥漫着的腐烂气味,已经让徐云野根本不能思考。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也渐渐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冷。
    但就在徐云野的全身,都要跟这滩烂泥融合在一起的瞬间,他的耳边,竟似乎传来那阵熟悉的声音。
    “我会等你,永远的等你!”
    霎时间,徐云野的全身,又突然像是被烈火焚烧着一般。而他的意志,也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现在,还不是自己自暴自弃的时候,因为他还欠岳沛萍一个答案!
    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传进了徐云野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而他的身体,也突然从泥沼中站了起来。
    无论怎样,自己都要找到岳沛萍!
    于是,徐云野擦干净了脸上的淤泥,也擦干了心中的灰烬。而紧接着,他便重新的向着山的远方奔跑了起来。
    可岳沛萍,又究竟在哪里呢?
    山间的小路上,正行使着一辆极速奔驰的马车,可驾驭着马车的,并非是技术高超的车夫,而是一头孤独的野狼。
    岳沛萍蜷缩在马车的一角,神情慌乱的看着独孤信的背影。而突然间,独孤信的脖子,却如同狼顾般的扭了过来。
    “你,到底在看什么?”
    岳沛萍长大了嘴巴,却连一句惊恐的大喊,也无法叫得出来。
    于是,她只能低下头,回避着那双散发着青光的眼睛道:
    “十一叔,我们……我们不等六叔了吗?”
    独孤信轻蔑的笑了笑,又狠狠的扯了一下缰绳,使得马儿又加速了几分。
    “不用了。”
    “为什么?如果他回去的时候,没有找到我们,他会担心的!”岳沛萍惊讶的道。
    可独孤信却忽然拧紧了眉头,他紧咬着锋利的牙齿,不耐烦的道:
    “我说,大小姐,你们岳家的人,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
    “十一叔,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岳沛萍洁白的脸上,又更白了。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独孤信却忽然癫狂的大笑了起来。他笑得是那样瘆人,也是那样可怕。
    “哈,哈哈,岳沛萍,你,不会跟那个徐云野,一样白痴吧。”
    岳沛萍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的面前,已经出现了独孤信那青绿的眼睛。
    “徐云野,他已经死了!”
    “你……你说什么?”岳沛萍大惊失色道。
    “是啊,他死了,和你老爹一样,你都永远也见不到他了。”独孤信轻轻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是个白痴!彻头彻尾的白痴!”
    听见这话,岳沛萍一下子惊恐的大叫了起来,可就在她即将爬出车门的瞬间,独孤信的狼爪,却已经按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着急死,沛萍,你不会像他们一样的。因为,二哥还需要你的一样东西!”独孤信狠毒的笑了笑。
    “什么,什么东西?”
    “你的人头!”
    说罢,独孤信又用指甲轻轻的划过了岳沛萍的纤细的脖颈。
    “二哥会把一切的事情,都推到你和徐云野的身上,而到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白莲教教主的位置,而借此,我们便可以一统整个江湖!”
    “只是可惜啊。”独孤信摇了摇头,“可惜徐云野无法见到这一幕了,但其实,我还真想知道,他如果能够活着见到今天的场景,他究竟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说完这话,独孤信便又癫狂的大笑了起来,可这一次,当他的目光,突然移到马车前的小路上时,他的笑容,却也瞬间凝固了起来。
    因为,在那条路的正前方,已经站立了一个人。
    快刀徐云野!
    也许是因为相知之人的心理感应,也或许是强烈的欲望,指引着徐云野的道路,虽然独孤信自以为走的十分隐蔽,却还是被徐云野给追了上来。
    可当徐云野,亲眼见证了马车上的独孤信,和一旁颤抖不安的岳沛萍时,脸上却先是显出了一阵释然与庆幸。
    因为他终究还是无法相信,那个欺骗了他的人,会是自己的兄弟。
    “沛萍,十一弟!你们,你们真是给我吓坏了。你说你要走,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徐云野尴尬的笑了笑,狼狈不堪的走上前拉住岳沛萍的手。可当他的指尖,即将要碰触到岳沛萍的手腕之时,那只狼爪,却又突然狠狠的将他的手,打倒了一边。
    “你,十一弟,你这是干什么?”徐云野顿时大惊道。
    “六叔,你快走!”
    忽然间,独孤信身边的岳沛萍竟痛苦的大喊了出来,她的声音是那样悲怆,也是那样令人心痛。就似乎即将要面对着生死离别一般。
    可岳沛萍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嘴唇上,却已经按上了独孤信的狼爪。
    “多嘴!你们岳家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安静下来!”独孤信狠辣的看了一眼岳沛萍,又将右手轻轻的点在了岳沛萍的咽喉上。
    “十一弟,你,你在干什么!”徐云野顿时大怒起来,可就在他刚要飞跃上去,将岳沛萍夺回的时候,独孤信的指甲,却已经刺破了岳沛萍洁白的皮肤。
    “站住!徐云野!你给我站住!”
    徐云野只能站住,可此刻他,看着那滴鲜血,却早已是心痛难忍。
    “好,很好。”独孤信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又道:
    “你别乱动,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你们……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徐云野突然间笑了出来。
    “沛萍,十一弟,够了,这……这不可笑。”
    “六叔,你快走啊!他……他想要杀你!”听见徐云野的话,岳沛萍竟突然哭泣了出来,她紧咬着嘴唇,痛苦的凝视着徐云野的脸,用凄厉的声音道:
    “六叔……我们,都被骗了!”
    “什么?这,这不是真的!”徐云野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痛苦的敲打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的道:
    “你们,一定在和我开玩笑,是这样吗?”
    “哈哈哈。”独孤信冷笑了几声,看了看一旁哭泣却并不畏惧的岳沛萍,又叹了口气道:
    “徐云野,你难道,还没有咱们的大侄女看得清吗?事实就是,我骗了你。”
    “你……为什么?”听见这话,徐云野犹如是感受到了一阵五雷轰顶一般。
    难道,这么多年,他所信奉与坚守的理念,不过都是一场骗局?那些他想要追寻,和追寻了一声的问题,也不过只是完全的虚幻?
    霎时间,徐云野的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因为他终究还是没有想到,自己这样一个以义气作为人生信条的人,却最终败在了义气两字之上。
    此刻的徐云野,甚至已经连绝望与痛苦都感受不到,他唯一可以体验到的,便只有自己的精神与肉体那支离玻碎的感觉。
    “为什么?徐云野,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独孤信轻蔑的笑了笑,又道:
    “但是我只是想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击败紫云道人的?二哥明明跟我说过,你面对紫云道人的胜率,只有零!”
    听见这话,徐云野的脸上,像是被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因为之所以他可以击败紫云道人,所依靠的,便就是他对于兄弟的信赖。可事到如今,如果连这份信任,也完全是一种欺骗的话,那么他的人生,又究竟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可是现在,即便是徐云野已经肝肠寸断,他还是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向独孤信说道:
    “十……十一弟,我……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六哥,那六哥就求求你,求你,放过我们一条生路……”
    说到这里,徐云野的语调,已经断断续续。
    “我……是我错了,十一弟,我求你!我绝不会阻拦我二哥的任何计划,也绝不再会现身于江湖……我只希望,你可以让我和沛萍离开,就看在咱们多年兄弟的份儿上,行吗?”
    而独孤信在看见了突然软弱下来的徐云野之后,也是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叹了口气道。
    “你……你是认真的?瞧你说的,咱们不还是兄弟,这些事情,我也不想的。”
    “那,那你愿意放过我和沛萍?”徐云野激动的道。
    独孤信的眼中,又闪过一阵忧伤,他放下了点在岳沛萍咽喉上的指头,点了点头,沉痛的说道:
    “唉,你们走吧。”
    听见这话,徐云野像是如临大赦一般,兴奋的直起了身,可就在他要拉住岳沛萍的手,将她带离这个让他心碎的地方时,独孤信的爪子,却又狠狠的按在了岳沛萍的后颈!
    “你,你这是干什么?”徐云野顿时大惊道。
    可忽然间,当徐云野再次抬起头,他的眼前,却真正的站了一头嗜血的独狼!
    独狼大笑着,狂吠着,似乎在撕扯着徐云野身上的每一寸伤疤,可真正让徐云野痛彻心扉的,却还是独狼的那句绝情至极的话:
    “对不起,徐云野,我……还是在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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