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羽仙尊怎么选择
    他还能怎么选择
    在这种场合,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林慕又把利弊讲的这么清楚。
    同意,他当着天下人的面,被一个小辈公然威胁,从此颜面扫地,威信全无。
    别人再提起他,会是什么言语,他已经不敢去想。
    不同意,林慕刚才才把墨知晏剖心救父的事迹说了出来。
    现在林慕的剑还压在墨知晏脖子上,一个不同意,对他有大恩的儿子就要血溅三尺。
    还有林沁华。
    多年患病的妻子,好不容易有了治好的机会,也要因为他的拒绝而失去。
    这样不义的事,他要是做了
    华羽仙尊不敢去想。
    罢了罢了。
    无论他答不答应,这个脸都已经丢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艰难地点下头,按照林慕的要求发了誓。
    “我发誓,从今天起,和林沁华一刀两断,再无干系,从此死生不复相见,亦不会有寻仇之举,给林沁华带来任何麻烦,若有违此誓,华弥仙境百世不昌,我墨天晔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转世入轮回,也是十世畜牲道。”
    到了华羽仙尊这个修为,发誓可不是吃饭喝水那么简单,而是真的会应验的。
    这誓言发得狠绝,几乎堵死了自己所有的路。
    华羽仙尊语气里是带了恨意的,问林慕,“现在你满意了吗”
    其实还缺了个墨知晏。
    但这不重要了。
    等再过几天林慕眸里闪过什么。
    墨知晏吸食别人功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堆到了半步出窍,距离走火入魔也不远了,之前还有修为和傅初嵇这么个“系统”给他压着,再过几天
    到时候,华羽仙尊就未必还会在乎墨知晏,拿不拿墨知晏发誓的意义不大,把他逼太急了也不好。
    林慕收回抵在墨知晏心口上的剑。
    压制在众人身上的威压也随之消散。
    半空中,盘踞在乌云中的银龙睁开眼,庞大的身形缓慢地动了一下,鳞甲互相摩擦而过,冷漠地往下看了一眼,直直往上冲入云霄之中,眨眼间就到了千里之外。
    乌云消散,天穹重新放晴。
    金灿的阳光落到擂台上,被登天榜一隔,在林慕和墨知晏之间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界限这边,林慕收剑入鞘,背着光往内峰走去。
    另一边,华羽仙尊和归厝长老一起冲上擂台,归厝长老紧急出手,封住墨知晏周身几个穴位,手脚飞快地处理他身上大的出血点,让弟子赶紧去拿丹药来。
    云端之上,高高低低的议论声响成了一片,有人看着台上忙碌的场景,也有人往内峰看去,长鱼忘决站起身“走吧。”
    “这就走了就不怕好戏在后头”承桑落日摇着扇子。
    他来之前无论如何
    也想不到会看到这样一出好戏。
    威压一松,压在身上的巨石也随之消失,难受是有,但对于他们这个修为的人来说,这点不适很快就会平复。
    “没什么好看的。”
    很快,华弥仙境的人来疏散宾客,勉强撑着笑脸说已经准备好了宴席,请各位贵客移步,承桑落日笑了,“看来是真的没有热闹可看了。”
    擂台之下也是热闹无比,受到波及不深的人这会儿醒了过来,捧着晕乎乎的头摸不着头脑,到处询问
    “刚刚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晕过去了”
    “不知道啊,突然就昏了”
    “哎,今天的比赛就比完了吗我都还没看到,刚花的钱买的席位,这可是第五层擂台呢,谁输谁赢了”
    “林慕赢了。”上边有人探出头回答,“墨知晏抢救去了。”
    “墨知晏输了还输这么惨”
    “”
    擂台不能随意进出,醒着的人互相搭把手,把人搬下去。
    玉鹤峰的弟子来来回回,小蜜蜂一样满场跑,把其他昏迷的人抬上担架,运往其他峰医治,还有身体不适的,也一并跟着领走。
    承桑祁趴在擂台边,跟下面弟子聊天的间隙,还不忘抬头感叹一句,“我是知道他肯定要搞事情,没想到搞这么大。”
    长鱼未央蹙眉,“挑战赛”
    “你还想着你那比赛呢”承桑祁看着擂台上忙碌的场景,两眼一弯,“这不比比赛有趣多了”
    长鱼未央“你不也说了,要挑战他”
    “我跟风的啊。”承桑祁大惊失色,“你们都说了,我不说,那岂不是显得我很不合群”
    姬珠凑上来,“你这性格,扶桑岛交到你手里算是完了,来日遇上了强敌,看你怎么办”
    “一般来说不可能,我扶桑岛可全是吃肉的,要是真的打不过了,那当然是。”承桑祁气沉丹田,“兄弟们,救命啊”
    青瓦小院。
    守门的侍卫接到命令,茫然又紧张地站在小院门边,新选调来的两个侍女也满面无措,贴着墙角站在屋内,只敢用眼角余光打量进来的人。
    自从上次出事,这里的侍卫和侍女都换了一批,就连防守的格局都重新做了布置。
    林慕还是第一次,直接走进这里,推门的时候,侍女下意识往前了一步。
    林慕看向她。
    侍女绞着手解释“夫人很怕生,一般不让别人靠近。”
    林慕浅浅颔首,推开门。
    屋外的光照了进去。
    林沁华回过头来,她手里还拿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布偶,被她扯掉了一只耳朵,正手忙脚乱想把耳朵拼回去,见到背着光的人,呆了一呆。
    林慕走到她面前,弯腰去看她,侍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都做好了夫人会当场犯病发疯的准备。
    然而下一秒,她就见林沁华那双常年灰蒙的眼睛亮了起来。
    侍女愣住了。
    她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一直贴身伺候,但夫人一直很排斥别人的靠近,也不信任别人,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望着窗外走神,那双眼睛灰蒙蒙的,就像一场永不消散的阴云。
    但是现在,阴云消散了。
    屋外的阳光照进去,落在她眼睛里,那么晶亮。
    啪嗒小老虎掉在了地上。
    林沁华很开心地笑起来,拽住那人的衣角,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说,“你来啦”
    “嗯。”林慕说,“母亲,我来带你离开。”
    林沁华听不懂这话,眼里浮现了点疑惑。但她见了林慕就很开心,很快把这点疑惑抛到了脑后,林慕弯腰把她抱起来的时候也不反抗,自然地靠过去。
    出门时林慕脚步一顿,外面太阳太大,林沁华不知道多久没出过门了,就这样出去
    斜里递过来一件披风。
    林阗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没看到林誉
    “他让人找车去了,不然你打算走着下去”林阗说,看了眼林沁华,无声叹息,把披风又往上,“盖上吧,她还挺臭美的,让人看到她这模样,她要发脾气的,说起来当年她嫁人,盖头还是我给她盖的”
    林慕侧了个身,方便他动作。
    林阗把披风展开,仔仔细细给她盖好。
    从头到脚,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了透气的缝隙。
    林沁华意外的安静,全程都没有反抗,连林阗都多看了两眼。
    出院门时,华羽仙尊竟然也在门边。
    院子旁有一片竹林,他就站在竹林旁边,一阵风吹过,竹林里叶落如雨。
    远远望去,华羽仙尊竟给人一种形影相吊的孤寂感。
    这也不算错觉,他的孩子要带他的妻子离开,和他彻底断绝关系,华羽仙尊可不就是孤家寡人了吗
    哦不,他还剩下一个“儿子”。
    只是不是亲生的。
    林慕抱着人从他身边走过,华羽仙尊在他身后说“如果我”
    听到他的声音,林沁华抱着林慕肩膀的手忽然挽得更紧了。
    林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慢慢放松下来,把头靠在林慕肩膀上,一言不发,连想要回头去看的动作都没有。
    走在后方的林阗都有些惊讶于她的决绝。
    “掌门记住自己发的誓。”林慕冷淡道。
    “”
    今天才过去小半天,华羽仙尊仿佛苍老了十来岁,向来威凛的目光都变得混浊疲惫起来。
    他看着林慕,这个本该是他亲生儿子的人。
    “你就那么想我死你这样做,不怕天打雷劈吗”
    公然以父亲养子的命,来威胁亲父,这样违背纲常伦理的事情,林慕就这样做了,一点都不怕因果报应吗
    “怎么会我祝掌门万寿无疆,活的越久越好。”林慕还是转过了身。
    他今后都不想再见华羽仙尊了。
    有些话,不吐不快。
    “顺便祝你和你的好儿子永远父慈子孝,和睦相处,祝墨公子一辈子承欢膝下,能够让掌门顺心顺意。”
    华羽仙尊“你在讽刺我吗”
    “没有,真心话,掌门放心。”林慕换了个姿势,蒙住母亲的耳朵,语气里带出几分讽刺,“我这不懂事不听话不孝顺的不孝子,这就带你年老色衰,害你丢脸,被你嫌弃的妻子离开,永远离开你的视线,给掌门和墨少爷腾出一片清净之地,共享天伦,免得我这个多余的亲生儿子卡在你们之间,让你们父子生出嫌隙,让我母亲卡在你和你儿子之前,还要被你责怪偏心,被墨知晏厌恶,觉得母亲挡了他的路。”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华羽仙尊气得嘴唇颤抖。
    “反话。”林慕说,“听不出来”
    华羽仙尊呼吸猛地急促了一下。
    林慕似笑非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你吗掌门真想知道”
    华羽仙尊“你说我倒要看看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他语速急促,“当年战场上,我没保护好你母亲,这是我的错,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弥补,尽力医治她,照顾她。没能及时发现真相,把你找回来,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也是我的错,我认,但我也说了我会弥补你,是你自己不愿意。还有墨知晏,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偏心他,这点我也认,但我养他这么多年,你总要给我时间改变。除了这三点,你说说我还有什么没做好的。”
    林阗忍不住皱眉,“你”
    “墨天晔,你错了,你说的这三点,恰恰不是你的错。”林慕平静道。
    华羽仙尊红着眼睛看他。
    “我母亲是一个半步化神修为的修士,是人族的强者,为了保护人族上战场,哪怕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也没想过要后退离开,这是她的选择,受伤或者战死,她都没有怨言,也没想过在战场上要受谁保护。”
    “至于我,你找了,也验证了,只是被人蒙蔽了,这不能算你的错,我也没有因为这种事情怨恨过你。”
    华羽仙尊“那就是”
    “至于墨知晏,就更不必了,你的喜欢和你的在乎,你想给谁给谁,你喜欢他或是喜欢我,我都没那么在乎,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就行了我没有要求过你一定要把我放在墨知晏前面吧”
    华羽仙尊迷茫了“那你是为什么”
    林慕道“我问你,你喜欢我母亲吗”
    华羽仙尊“这是你能问的问题吗,我当然”
    “那为什么别人羞辱她的时候你无动于衷呢”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
    “别人看到她面容苍老年华不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墨知晏拿她博同情,让别人议论她冷血无情,不疼爱墨知晏的时候。”林慕说,“墨掌门,别人看到我母亲,尚且会因为教养回避,不去直视她,在心里怜悯她的遭遇,同情她的
    不幸,为什么落到你眼里,就变成了给你丢人”
    “”
    “别再自欺欺人,感动自己了,墨掌门,她不需要你的保护,她只需要你的尊重,但你没给。”
    林慕道“我再问你,你喜欢我吗”
    华羽仙尊嗫喏半晌,道“当然,你是我的孩子”
    林慕点头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儿子,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把我当狗呢,不然你怎么成天想着让我跟墨知晏比争宠,比谁更会摇尾巴讨你欢心”
    华羽仙尊有无数的话想说,但他张了半天嘴,硬是被堵的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林慕说话时语气和表情都还算平静,没什么特别大的起伏,也没露出什么讥讽的语气和表情,陈述事实似的。
    但就是这种平静,听在他耳朵里,简直字字刺心。
    “你也没养过我几天,凭什么就要我来讨好你我想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林慕说“掌门阁下,你该庆幸我现在手里空不出来,不然你非要拦着我问这种问题,我是真忍不住想动手了。”
    “我早不想看到你们了。”
    “我不理解,你们也不待见我们,互相都不待见,为什么就不让我们走就为了那点面子,非要拉着所有人陪你过家家演合家欢墨天晔,你和墨知晏脑子有病吧”说到最后,林慕语气里终于有了点起伏。
    一点情真意切的好奇。
    话音落地,满院寂静,只有竹叶飘落的细微声响。
    侍卫和侍女都低着头,一个字不敢说。
    林阗发现不需要他说话了,在一旁悠悠闲闲看戏,心想早知道不让林誉去赶车了,让他来学着点。
    一把年纪了就会脸红脖子粗加瞪眼,三句憋不出一个屁。
    华羽仙尊这会儿才是真的脸红脖子粗,气都喘不匀。
    “你你太放肆了”
    “放肆又怎样你看雷劈我了吗”林慕说,“掌门冷静一点,你才发完誓,我还抱着母亲,你要是动手就算寻仇了,雷是真的会劈你。”
    “”
    “好好好,算你厉害。”华羽仙尊甩袖道,“我这个父亲失职,天道管不了你,那别人的嘴你又要怎么堵住今天那么多人看着,你以后”
    “无所谓。”林慕眸光清冷,初春时解冻的溪流般,寒凉清澈。
    他紧了紧抱着怀里人的手,“有什么骂名,落在你我身上就可以了。”
    总归,他要带他母亲离开。
    华羽仙尊不甘心,“你连机会都不给我,难道你就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后悔吗”
    林慕回头望着他,目光平静如水,“有啊,从前我也软弱犹豫过。”
    华羽仙尊抓住了一线希望,喉咙鼓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
    “所以现在,谁再惹我,我就除了他,免得他还成了我的心魔,一而再地阻拦我的路。”
    这不是林慕第一次这样说了,然而,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天道竟然也没半点反应。
    华羽仙尊怔怔地退开一步。
    林阗揣着手跟在后面,经过华羽仙尊身边时,忽然抬脚,对着他肚子就踹了过去。
    华羽仙尊毫无防备,被他踹的倒退了一步,一看是他,本就积蓄了一天的怒火彻底燃起来“林阗你做什么”
    aaadquo想踹你很久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林阗抬起他一贯懒恹恹垂着的眼皮,眼里的反感不比华羽仙尊要少,“把我妹妹养成这样。”
    华羽仙尊喉咙堵塞,心里刚烧起来的火又灭了。
    他看着斗篷没能遮住的、林沁华环在林慕肩膀上那只手,苍老、枯瘦,和她第一天来到华弥仙境时的模样做对比
    那个健康美丽、永远生机勃勃的妻子,好像早就消失在了记忆里。
    所以,真的是他错了吗
    “还有,我外甥不在意你偏心。”林阗活动了一下手腕,毫无征兆甩手给了华羽仙尊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无比。
    林阗若无其事,“我挺在意的。”
    “你个愚蠢,亲疏不分,我外甥都要瘦成竹竿了,你还把墨知晏当猪养,天天吃那么好也没见他长长脑子。”林阗心平气和地说,“别瞪我了,最后一天给你当大舅哥,给你点人生建议,以后咱俩再见,无亲无故还有仇,我就只能带着瓜子看你犯蠢了。”
    林誉带着车到了院门边,撩起马车前的帘子招手“快过来。”
    八匹通体纯青的马温顺地趴在地上,林慕路过,还转头去看。
    林慕想先把林沁华放上去,但林沁华紧紧抱着他不愿意松手,只能让林誉把帘子拉开一点,直接抱着人上车。
    林家车队浩浩荡荡驶离华弥仙境。
    无数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这两家恐怕是要彻底闹翻了。
    当初在承桑祁的马车里时,林慕就感受过这些修真世家有多奢靡,平平无奇的外表下,可以囊括客厅卧室茶室甚至还有个浴室,进了林家的马车,才发现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林家的马车看着不起眼,进了门之后才发现,这里面的空间连地面都是拿玉石来铺的,到处不是镶金是嵌玉。
    窗口挂着金铃和香包,微风一吹,带来一阵悦耳铃声,屋内弥漫着浅淡的香味。
    他好像有点明白林阗当初为什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那句“你俩谁是假的,给谁的那份礼物就是喂狗的。”“我妹妹说是假的,那就找着呗,又花不了多少钱”
    林誉退开里面的门,“表弟,你带姑姑随便睡,床都是早就打扫好的。”
    “早就”
    “对啊,”林誉挠挠头,“我爹说你看着就不是个善茬,肯定要搞事情,搞不好就能把姑姑接走了,让我提前准备好。”
    林阗给了他后脑勺一下,“闭嘴,干活去。”
    又对林慕说“别听他的,我说的是你
    看着就十分刚强,遇傻则刚,应该的。”
    林慕“”
    照顾林沁华在卧室里睡下之后,林慕坐在床边守着她。
    窗边银光一闪,他手腕上又多了条小银蛇手镯,头尾相衔,脑袋软软搭在他手背上,林慕问他“前辈,你还好吗”
    过了会儿,那截小尾巴才动了动,在他手腕上拍了一下。
    “还好,有点困,我睡一觉。”
    林慕揉着太阳穴,让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这场对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性。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华羽仙尊就会察觉顾随之的真实状态。
    今天在场那么多强者,绝对压制需要的消耗大到可怕。
    林慕问过顾随之。
    硬要打也不是打不过,但打完之后是什么光景就不好说了。
    他想起什么。
    “对了前辈,我刚才喊出了傅初嵇的名字,他们会听到吗”
    “不会,他不是也叫了你气运之子”顾随之睁开眼,没什么精神,“他一出来我就知道他肯定又要提起这件事,做了点干扰,不然你不就跟着暴露了吗”
    他又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傅初嵇和林慕什么时候会说出什么话,只能全都屏蔽了。
    不然的话,林慕的身份暴露出去,跟唐僧肉现世也没什么区别了,全世界多少人都会疯狂来追杀他,想方设法掠夺他的气运。
    “但你好像暴露了。”林慕道。
    傅初嵇的灵识层次极高,就是华羽仙尊出手,也未必能把他从墨知晏识海里抹去。
    这事只有顾随之能做。
    但做完之后,顾随之也会暴露。
    “无所谓,无非就是猜想得到验证了,你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墨天晔,虽然我专门绕了点远路,没有直接回你身上,但墨天晔现在可还在气头上,要是一气之下把这件事公开了”
    顾随之提精神,翘起尾巴尖。
    “你就完了你知道吗以后你整个人都打上我的印记了,这辈子都是我的人了,跑不掉了,你以后要是变心,我就杀上人族”
    林慕低头亲了他一口。
    顺便捏了捏他的尾巴尖。
    “辛苦了。”
    顾随之把自己盘紧了点,正经八百地说“我也觉得我辛苦了,一下不够,还有你不要转移话题,墨天晔那边”
    林慕把他解下来,放在肩膀上,转头看着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好似桃花落潭带起的那点涟漪,“要是真的暴露了,等母亲病好,我们就去浪迹天涯,偶尔回来看看母亲。”
    顾随之想了想,“这算不算私奔”
    “”林慕微笑,“胡说,你不是给了聘礼吗”
    “但你家里”
    咚咚
    林阗推门而入,“我们先去林家还是你现在就要去嗯”
    林慕和他肩膀上的蛇同时投过去目光
    。
    林阗“哪里来的蛇你养的”
    “咳。”林慕没好意思说,这就是上次跟你套近乎,第一次见面就叫你舅舅的那一个,“是我的先回林家吧。”
    太弥宗还不知道在哪呢,顾随之也没去过,林沁华现在这状态可经不起折腾,先在林家试试神血,不行再去太弥宗。
    林慕理好思绪,“舅舅,前面能停一下吗我有两个朋友在那里。”
    他前几天没回华弥仙境,昨晚干脆让颜芜和小凤凰提前离开了,连决赛都没让他们来看。
    今天得接一下。
    这不是什么大事,林阗很快答应下来,又问“你还有场比赛呢,现在就走,不比了吗”
    林慕看向床上的林沁华,“母亲的病重要。”
    林阗闻言迟疑了下“倒也不急在这两天,你好不容易拿到的第一,不去的话,那些人”
    “我今年二十四。”
    林慕说“一百年后,我也才一百二十四,这个比赛截止年龄不是一百五吗”
    林阗“”
    林阗“我都忘了你刚断奶才二十多年了,抱歉,毕竟你表哥都两百四了。”
    林慕看着林阗。
    林阗无辜地看了回来。
    林慕明白了,他这舅舅是不会在口头上吃一点亏的。
    林阗不是华羽仙尊,他没有非说不可的想法,沉默下来。
    林阗满意地扳回了一局,不过他说完没走,似乎在思索什么。
    难道是他还遗忘了什么林慕问道“舅”
    “你那个道侣,会骂人吧”林阗问。
    林慕“”
    林阗揣着手,“今天骂的挺好的,听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容易越来越像,尤其是那种会亲嘴的,你别回头又不会骂了,跟你表哥一样,我经常担心他在外面被人气死。”
    林慕“”
    林慕沉默片刻“他会。”
    林阗“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想说,他要是不会,你多教教他,我们家不能有第二个不会骂人的,对我不好。”
    “”林慕欲言又止。
    林阗交代完就出去安排去了。
    门一关,顾随之“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随之笑得差点滚下去,被林慕扶了一把才幸免于难。
    “你怎么不告诉他你刚刚才亲过”
    林慕揉了揉眉心,心里居然也感到一丝疲惫,问他“不开玩笑了,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最大的事,也不过就是他把我的存在公开,然后给你扣一顶和妖族勾结的帽子,但这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你别忘了我身上还有一半人族血统,真公开了,搞不好我可就真跟妖族撕破脸了,他不好交代的。”
    “不过。”顾随之说,“他居然真的就是墨知晏脑袋里的那个系统,那他带来的这些东西,还有墨知晏作为墨知时候的记忆”
    顾随之还记得,最开始看到墨知晏记忆时,他还开玩笑跟林慕说,让他把这把剑当做“滑动变阻之气运探测器”。
    这个词就是他从墨知晏的记忆里面学过来的。
    这是一个他从前从来没有听过的词,当时就默认了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但之前也林慕怀疑过。
    墨知晏杀人实在是杀的太顺手了。
    就是修仙界土生土长的人,也没有谁是生来就会杀人的,或者说遇到了什么问题,第一反应就是先把人杀掉的。
    “两种可能。”林慕说,“第一种,墨知晏不是最近才穿越过来的,而是从小就来了,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六年前才恢复了记忆。”
    记忆可以骗人,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不会。
    一个人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他生活环境的反射。
    如果墨知晏遇到事情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杀人,那他从小生活的环境至少比修仙界还要险恶百倍,才让他产生了可以随便杀人的错觉。
    用天性本恶来解释都解释不通。
    他要真是在他记忆中那个和平安稳的环境下长起来的,就算心理上毫无负担,多少也会畏惧被追责。
    “第二种,他不是穿越的,傅初嵇才是,他比墨知晏早几千年来到这个世界上,一直潜伏在妖族,先是算计龙女姒京,挑起了人族和妖族的大战,但显然他的计划失败了,所以才找上了墨知晏,装作系统,利用他给自己办事等等,有没有可能他们两个都不是”
    “不对。”林慕又否定了自己。
    “他们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或者说至少有一个,是从他们口中的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墨知晏说的那些词和记忆还可能是傅初嵇瞎编的灌输进他脑子里,但他们衍算天机的能力,至少也要十个占星阁和扶桑岛加起来,才能推测出这么细致的剧情。”
    傅初嵇要是有这能力,那其他人都不用混了。
    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人算得清清楚楚,眼睛一动就知道你要做什么,这都不是毛骨悚然了,简直防不胜防。
    但是很显然,傅初嵇和墨知晏手里的“剧本”是固定的,并不会因为世界的变化而发生改变,他们也不能随时调整。
    “如果傅初嵇背后没有其他人”
    顾随之“你觉得呢”
    林慕定定看着他,“我觉得傅初嵇是,直觉。”
    “我觉得没区别。”顾随之说,“这两个人,无论是不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还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他们的目的都很明显了,手里的剧本也废了,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你说得对。”林慕说,“反正都是敌人。”
    顾随之回了林慕识海,沉沉地睡去了。
    林慕望着窗外变换的风景,回头就是母亲安详的睡颜,他放下了一块巨石,心里一时不知道是轻松还是疲惫,靠在窗边,不知不觉阖上了眼。
    月光照亮了他半张脸,浅绯唇角
    微勾,深长的眼睫半阖着,心情似乎很好。
    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
    清冷月光同样拂过沧浪海边。
    几年前短暂快速生长过后,断崖上的草木又渐渐恢复了原样。
    崖边重新抽枝发芽的枯树迎风簌簌。
    它在这里已经生长了几千年了,还是上一任主人把它移植过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为何总也长不高大,死也死不掉,就只能这样苟延残喘着。
    海边紫黑色暗光一闪,空气被人撕裂出一条缝隙,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出来。
    傅初嵇披头散发,外袍也只是松松散散地披在身上,一手扶着树,抬起的脸上毫无血色,白的吓人,眼睛却呈现出反常的黑,好像一潭死水,外面黑气缭绕,乌黑黯淡看不到一点光。
    傅初嵇擦掉唇边染上的血迹,死死看着岸边留下的半个脚印。
    是他
    他果然还活着
    傅初嵇一手揪住领口的衣服,手指苍白扭曲,神色如厉鬼狰狞。
    都这么多年了,那个人为什么就不愿意乖乖的死去
    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他
    崖边的断树无声无息地注视着这个形貌癫狂的人,枝条轻轻随风摆动。
    它认出了这个人。
    这是这个地方前主人曾经的“朋友。”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那个时候,它还生长在一处悬崖边。
    那是一座很高的山。
    沉寂在几千年前。
    彼时人人喊打的魔主独自坐在月下山巅,手中只有一壶酒,一把剑,和一个心怀不轨的好友。
    魔主一手枕在脑后,一尘不染的白袍随意拖曳在地上,靠着崖边那颗半死不活的树,眺望远方翻涌的云,余下那只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里的酒壶。
    他敲得断断续续,细听才能听出,这是一首不怎么连贯的童谣。
    精巧的银质面具被主人嫌弃妨碍喝酒,随手丢在一旁,滚落进草木堆里。
    月华流照,满目霜白。
    魔主那双异色的瞳眸含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趣道事情。
    好友凑上去,问他“你姐姐那么优秀,你当真不嫉妒”
    他说“不啊。”
    好友说“我不信,她那么幸福,比你幸运百倍,从生来就受到天道眷顾,注定一生顺遂,她过的这样好,你当真不恨她”
    他说“不。”
    好友盯着他的眼睛,“顾随之,杀了她,她的一切就会是你的,到那时,你就是世间唯一的神裔后人,是独一无二的神魔之子,世间无人敢再轻贱你,欺辱你,更没有人能在背地里骂你是野狗贱种,就连天道也不敢再这样打压你,你难道不想吗”
    他眉眼轻佻,微微一笑,说“不。”
    他永远不会杀凌轻殷。
    她的优秀,她的幸福,她的一切,都是她的,他不会去夺她任何东西。
    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这样做。
    傅初嵇不甘又怨恨地盯着他。
    这人性情一向恶劣,说这话也只是为了让这个不怀好意靠近他的毒蝎难受,说完就捡起面具站起身,踩着一地破碎的月影离去。
    只留下浅淡的酒香。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傅初嵇也不知道。
    他们谁都想不到。
    在此后四千年,这世界上会出现另一个背负着“天运”诞生在世界上的人。
    在那个人受到千年前的凝视,被来自异世界的入侵者逼入绝境时,天道终于想起来这个被自己敌视警惕了一生的存在。
    并且,把他送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仿佛是宿命回响。
    那把陪伴了他数千年,以他的魔骨打造,又在他死后插在他心脏中沉寂经年的剑,注定在那一天回应少年濒死的呼唤,为他而共鸣。
    他们终将相遇在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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