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刚想起身告辞,先把桑卓押送至巡捕衙门,不管幕后是什么状况,至少要先把眼前的关口过去。不料云沛鑫忽然从袖中拿出一个折子递给她道:“谨之,你看看这个折子,说说看法。”
    “好!”秦亦有些奇怪,伸手接过折子打开一看,是一份关于治国之策的东西,她扫了两眼就合上折子,笑着说,“这份折子是恒之兄递给老师的吧?”
    “正是,他说前几日给你看过,你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便又添改了几分,拿来给我。”云沛鑫颔首道。
    “那老师给学生看这个是要?”秦亦疑惑地问。
    “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说说有什么看法。”云沛鑫微微坐直身子问。、、
    “呵呵,在老师面前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秦亦心里有些无奈,慕容千殇早就拿这份折子给自己看过,但里面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空想,虽然目的意图是好的,但却并不符合现在的情况,再加上执行起来不仅是会动摇世家的根本利益,更重要的是很可能会动摇中央集权,虽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但是很多条款一旦实施,就等于在无形中分减掉皇上手中的权利,所以她当时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表达意见,但此时由云沛鑫问出,她就不得不认真应对。
    “这里没有外人,恒之人也不在,你有什么想法便但说无妨。”云沛鑫手中把玩着两个玉球,半遮着眼内的神色地说。
    “其实学生的评价很简单,就是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秦亦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
    “哦?”云沛鑫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但随即又稳住道,“老夫瞧着倒是还好,没想到谨之的评价会是这般。”
    秦亦以为云沛鑫故意考较自己,只笑着拱手道:“老师莫要取笑学生了,这份治国之策,只能说作者的意图是好的,但是太过猛进,并不适合璟朝的现状。”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政治天分,但是生产关系要符合生产力水平发展的这个道理,秦亦还是有些了解的,在条件不具备的时候就硬要拔高,结果只会是拔得越高、摔得越狠。
    “恩,虽然是猛进了些,但是老夫看来,如果能够驾驭得当,徐徐图之,还是值得一试的!”云沛鑫此番把话说得更加明白了。
    秦亦轻咳一声,理理思绪道:“此折子的内容,无论是用意还是期望达到的目的,都是再好不过的,但是其中关键的问题是,第一,若要大批裁撤官员,势必导致朝中地方皆人心惶惶,以至于正常公务无法顺利执行,更会引起更多的人觊觎空缺的官职,引发更大范围的动荡,不利于朝中稳固;第二,无论是税收、兵制、盐马、矿产,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几个敏感区域,绝对是只可徐图不能冒进的,而其中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杜绝官员的贪污舞弊,因为所有的事项都要安排人员去执行,这其中会有多少猫腻,咱们在朝中是无法得知的,所以明着看起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凡事只要打破既定的规程,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若是数举并行,则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撼动一些人的既得利益,就要处理他们的反扑,而这一来一往的过程中,遭殃的是百姓,受损的是朝廷。”其实最重要的是,这几项国策,不仅分散了财权,更分散了兵权,只要不是昏君,肯定就不能接受,但是这话秦亦没敢在这里明说。
    “凡事最开始的时候,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若是害怕阻力便不去实施,那岂不是都原地踏步了。”云沛鑫面色有些不渝。
    秦亦心里咯噔一声,看这个意思,难道这国策并不是慕容千殇写的不成?她复又展开折子细细看来,果然虽然字体一样,但字里行间的遣词用句,并不相识慕容千殇,而更加像是……像是云沛鑫的手笔,再联系他刚才的态度,秦亦心里隐隐觉得不妙,看来是云沛鑫自己写出条陈,而后让慕容千殇假名给秦亦一观,以求意见,却没想到秦亦不置可否,所以他只好自己主动再问,那自己刚才那番话可谓是大大的得罪了他。
    想到这里,秦亦只好道:“刚才不过是学生的拙见,似乎过于过于保守,皇上也总说我太过规矩,生怕行差踏错,平白的少了年轻人的活力,缺乏进取之心,如今看来还真是如圣上所言,怕是用循规蹈矩来形容学生,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听了老师刚才的话,学生也似有所悟,只做好眼前之事,便永远只是原地踏步,不会有什么进步。”
    “呵呵,你不用这么惶恐,不过是私下讨论而已,其实这个折子上许多条款,我也是持保留意见的,但凡事敢想敢言,总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还是对朝廷百姓都有益的事情。”云沛鑫重新又挂上笑意,“平日我最欣赏你的就是少年老成,如今看来你还真是有些过于守旧,到也是我平日关注的不够,没有及时的纠正你这个苗头。”
    他停顿片刻,最后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一定要敢想,不要因为怕摔跤就什么都不去努力,若都是这样想,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对吧?”
    “对,老师教训的是,学生一定尽量改改性子。”秦亦只能也笑着回答。
    “你年纪轻轻便入主三阁,除了看你跟陛下的旧日情分,其实也有先皇对你寄予厚望的意思在其中,所以别人可以因循守旧,你却不行,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学生明白!”秦亦站起躬身行礼道。
    “云相大人,外头有巡捕衙门的人来找秦兄弟,说是案子有了进展,让他速速赶去。”慕容千殇从外头敲门进来道。
    “你看看我,人老了就是话多,都耽误了你这么久了,快去吧!”云沛鑫咳嗽几声,又说,“你向来稳当,这回我倒也不担心你,不过还是要谨慎对待,莫要大意。”
    “是,学生省得!”秦亦躬身行礼后,才尾随慕容千殇出了房间,一转过走廊拐角就急着问,“恒之兄,桑卓可还在相府之中?”
    “你放心吧,大人早就叫我把他送去了巡捕衙门,那边现在说案子有了进展,让你速速赶去呢!”慕容千殇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不急不慢地说。
    “那多谢恒之兄,我就也不跟你客套了。”秦亦说罢就在门口翻身上马,直接奔着巡捕衙门而去,谁知还差几条巷子到衙门的时候,就被苏茗在路旁拦住。
    “怎么了,有事吗?”秦亦懒得下马,直接在马上问。
    “难道没事就不能在这里等大人了吗?”苏茗此时一副媚相,凑上前来嗔怪道:“大人最近都在忙什么,若不是堵在路上,茗儿更是难得见您一面了,难道大人就不想茗儿吗?”
    秦亦有些背后发寒,不过还是强笑着道:“想,自然是想的,不过最近太忙了!”
    她话音未落,苏茗竟然直接翻身上马,紧贴着她坐在她的身后,然后腻声道:“苏茗不耽误大人办事,只是陪大人走一程,到地方我就自动消失。”
    秦亦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是又怕被人察觉才做这般形状,不过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双腿一夹马腹让马儿自己跑起来,才低声问:“又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不好的事,目前的查验结果都是对你有利的,不过只是来提醒你一下,陛下也亲至巡捕衙门,估计现在已经到了,你到时候说话自己琢磨,该怎么说,这个不用我来操心了吧!”
    “多谢提醒!”
    “你只要心里记得人家的好,那我就谢天谢地了!”苏茗又换回甜腻的声音,越过秦亦的腰畔扯过缰绳,拉住马儿,而后翻身下马径自走了。
    秦亦也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衙门门口的差役,径自进入大堂,只见严国公、李铮等人俱已到场,看来只差自己而已,她忙上前躬身致歉:“刚才得到消息说是妻兄被相国派出的人找到,匆忙赶去相府,便拖延了些许时间。”
    “怕是在讨教对策吧!”严国公黑着脸冷冷地说。
    “国公大人,臣行得直坐得正,只求真相大白,何来对策一说。”反正已经无法修补关系,所以秦亦并不想让。
    “哼!”严国公一摔袖子,走到一旁不再说话。
    这时内堂鱼贯而出两排衙役,手中握着杀威棒,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分列两旁,不多时刑部司卿踱着官步从内里走出,在主位坐定后,还未等说话,就见严国公忽然“噗通”跪倒道:“圣上,臣有罪!”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尉迟晞来听审的事情看样是秘密行事,且不说严国公是如何得知的,但此番堂审是公开的,外头来听审的人头攒动,此时一听说天子也在堂,更是群情激奋,连门口的差役都有些要拦不住汹涌的人潮。
    大堂上却与外头相反,变得极其安静,刑部司卿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手扶着官帽一手拍着惊堂木道:“这里是大堂,休要胡闹!”
    不料严国公理也不去理他,继续叩首道:“老臣恳请陛下疏散人群,臣有话想要禀奏圣上。”
    此时主座后的屏风后跑出来一内官,对刑部司卿耳语几句,他只得无奈的一拍堂木道:“此案押后再审。”
    衙役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群疏散,总算是关上了衙门的大门,尉迟晞这才从后堂走出来,面色不渝地说:“严国公有何事定要现在禀报?”
    刑部司卿也气急败坏地说:“国公大人,您说话做事可要三思而行,圣上万金之体,若是因为泄露行迹出了什么问题,您可就万死难辞了!”
    严国公也一脑门的冷汗,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上道:“圣上,老臣有罪啊,老臣未能教育好子孙,又被那个孽畜所蒙蔽视听,轻信了他的谎话,今日老臣回家总觉得事情不对,强行逼问之下,才得知那个孽畜做下的好事。老臣对不起圣上的信任,对不起为此事丧命的人。”
    “国公莫要急,慢慢说来!”尉迟晞听得一头雾水,却又不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问。
    “回禀陛下,此事原是这般,老臣那个孽孙,在家错手打死老臣的孙媳,又怕事发被老臣惩治,便弄出这么一出李代桃僵的闹剧,他上街买通了一户人家,让那个小娘子在街上纠缠旁人,假冒是老臣的孙媳,然后说她回家羞愤自尽。谁成想此事牵连进去的竟是秦大人的妻兄,便将事情闹得愈发大了,他心里害怕,就给那户人家一笔银子,让他们匆忙搬走,说是今生不得回京。可是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被查出了端倪,所以老臣回家一问,那个孽畜才不得不将事情和盘托出。”
    秦亦听出来他这是要丢车保帅,但他说的还算是能够自圆其说,与他纠结也没什么意义,毕竟自己也找不到什么证据,如今就要看尉迟晞的态度了。
    只见尉迟晞紧皱着眉头,听过后半晌都没说话,而后抬头去问李铮:“你调查的结果又如何?”
    “回禀陛下,臣找来一名女仵作,对严国公孙媳的尸身进行了查验,结果显示其身上多处青紫伤痕,更有许多愈合以及未愈合的鞭伤,应该是不止一次遭受过鞭打,至于致死的原因,是额角的一处撞伤。其颈部的痕迹等都是死后,别人故意掩盖事实做出来的假象。”
    李铮的话刚说完,严国公就又嚎啕大哭起来:“老臣该死,竟然生养出如此的孽畜,老臣罪该万死,老臣有负皇恩,有负祖上的教诲家训,应该跪在祖宗坟前忏悔啊!”
    “罪该万死倒也不至于,不过既然国公觉得自己有负祖上的教诲家训,那朕便准你举家还乡,守护文圣严公之墓,多多读书修身。”尉迟晞虽然没有削了他的爵位,但是直接把一个大家族都赶出了京城,倒是让他更加难堪。
    “国公自愿回去守护严公之墓,其情可嘉,秦亦,你等下入宫,拟一道嘉赏的诏书。”尉迟晞三言两语的将此时解决了。
    李铮刚想上前问那桑卓该如何是好,被秦亦一把扯住袖子,回头看看,虽然心里疑惑,却还是没有开口。
    待尉迟晞走后,他才私下问秦亦道:“你刚才扯我做什么,刚才圣上明明对严国公不满,若是当时提了这事,说不定就恩准无罪,便也放回家了。”
    “就是不想让他回家,才扯住你的!”秦亦真想去敲敲李铮的榆木脑袋。
    “为何,你之前奔波忙碌,不就是为了给他脱罪?”李铮有些纳闷地问。
    “我来问你,虽然此事是个圈套,按理说他也是上当受骗的受害者之一,但若说他的主观意图呢,却是要仗着我的身份出去调戏良家妇女,若是此番不责罚他,不让他有个教训,你觉得他可会改好?”秦亦问。
    “恩,你说的有理!”李铮很容易被道理说服,所以丝毫没有反驳的便接受了秦亦的观点,不过还是担心地问,“那若是他坐牢,桑布和桑布娘那边你又如何面对?”
    “阿布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我跟你说吧,之前那个畜生居然趁我不在,还调戏过阿布,真是气死我了!”秦亦说起这事儿,又是一阵火大,恨不得把桑卓按倒打上十几板子。
    “什么,他,他居然连自己的妹妹都……简直是禽兽不如!”李铮气得涨红了面孔,恨声道,“那你想怎么处置他?”
    “我是想让你帮我活动一下,判个流放去北襄郡那边,那边虽然苦寒,但也并不是寸草不生,而且离玉枳近,我可以让苏茗代为照应,也省得他留在京城再给我找事。”其实秦亦还有个自己心里才知道的念头,若是桑布与苏茗有缘,到时候也嫁去玉枳,那么他们便也能在那边一家团聚,因为她发现桑布虽然也有些气恨桑卓,但毕竟是从小一处长大的情分,总还是不能狠下心来恩断义绝。
    “恩,你这样说倒也是个好办法,那我便去安排了!”李铮平日并不喜欢转什么心机,更不知道秦亦肚子里的小九九,只与她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便心满意足的回去办差了。
    秦亦马不停蹄地找到苏茗,交代了些事情,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桑卓看紧,莫要惹出事端,这才又上马赶到宫内。
    一进大殿就见尉迟晞满脸烦恼地在屋内转圈,见她进来就挥退众内官,埋怨道:“我都回宫半天了,你怎么才到。”
    “臣惶恐,路上有些小事耽搁了!”
    “行了,别来那套虚词了,我只跟你说,母后要给我选妃,要我把她的侄女接进宫来。”
    “额,这,臣可是应该恭喜陛下?”秦亦有些没搞懂状况,选妃又不是什么大事,喜欢就多宠信,不喜欢就养在宫内,历朝历代的皇帝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恭喜什么,她们就是冲着后位来的!”尉迟晞恼火地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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