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的会试后,再到一个月后的殿试,一切都过的很快。这天四更刚到,赵老太爷就打发了人陪他一起去瞧榜文,即使是赵大老爷全说若是考中了会有人来报喜,他也不同意:“我自家的喜事要等别人报喜做什么?”
    赵三老爷忙劝道:“即使是这样,爹也不用亲自去。那人多,万一……”
    “万一什么。就是有什么万一,只要他们任何一个中了状元,我虽死无憾!”赵老太爷很是倔强地道,他指着劝说自己的赵三老爷骂了起来,“六孙还是不是你儿子?儿子经历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当爹的一点都不急?没心没肺的东西。”
    赵大老爷却命人取来自己外出的便装:“爹,等儿子换下官府,便陪您一道去。”
    赵三老爷本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有失自己的身份,可一听自家大哥要去,也不甘落后,忙请赵大老爷找身便装借自己穿了,也要陪赵老太爷同去。
    到了借口,赵家的下人赶辆马车把六人送到放榜之地,却不想等待放榜的人实在是太多,想挤都挤不进去。
    赵三老爷看着那人山人海的,笑着对赵老太爷道:“爹,您当年也是这么等的?”
    赵老太爷把着车框,伸了脖子朝远处瞧了两眼,因为实在瞧不到什么,只得坐了回来:“我是一夜没睡着。天微亮就爬起来赶来看放榜。我是最早到的,因此挤在最前面。那个时候我又没钱买通里面的人,只得夺脚等待,后来来的那有钱人家的下人,使了钱,若是那家的主人中了,便到跟前道个喜,也就不用等了。好容易等到五鼓开始放榜,本来第一名已经写了我的名字了,都写到十几名了,后来又有人出来,把我的名字抹了,头一名换了人,我就成了榜眼了。后来有人说,皇上认为我的字不好,因此挪后了一名。”
    赵三老爷忽而叹气道:“爹比儿子好多了。爹至少名字还写在了第一,儿子连第一的影子都没有。”
    赵老太爷没好气地瞧了他两眼,双手合十默念起来:“老天保佑三孙六孙五孙女婿至少一个中了状元。老天保佑,老朽愿意少十年阳寿。”
    赵三老爷听赵老太爷这么念叨,却笑道:“今儿老天爷是安生不得了,那么多人求他保佑,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赵希厚一听也笑了。他一直认为身为榜眼的三叔是最是一板一眼的,原先在老家,听得六弟跟前的丫鬟一个赛一个的咬文嚼字,他就觉得头大,十分不愿意同这位三叔来往,却没想到人如此幽默,连爷爷的玩笑都敢开:“老天爷听烦了,不听就是了,关键是阎王跟前的判官可要累断手腕了!”
    邱端甫一时没反应过来,“咦”了声:“怎么又打伤判官了?”
    赵希远扑哧地笑了出来:“都要减寿十年,这判官不要一直忙着改生死簿。哈哈哈!”赵希远很没形象地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眼泪都流了出来。
    赵大老爷冷哼一声,三个小辈忙坐正了身子,一个个拼命地忍着笑意,面上不住地抽搐着。这忍的过程实在是太难受了,可是他们又都怕及了赵大老爷的冷面。
    赵三老爷瞧瞧三个憋的难受的小辈,忍不住道:“大哥,你看把三个孩子吓的。我们是亲兄弟,知道你不过是冷面不冷心,你又何必呢!白白让人家误会你!大哥,你嘴角别往下,往上,往上。”
    赵三老爷殷勤地为赵大老爷调正表情,赵大老爷嘴角不是按照赵三老爷的指示而动,而是隐忍地抽动:“三弟!”
    赵大老爷的一声断喝,吓得赵三老爷一屁股坐空了:“大哥,这不是在大堂!”赵三老爷拍拍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赵希远同赵希厚忙把赵三老爷搀扶起来,赵三老爷仍不忘数落赵大老爷:“大哥,你就不该待在翰林院,你该去刑部,去大理寺,就是都察院也可以。”
    赵大老爷瞧了赵三老爷一眼,那脑袋僵直的转着,眼睛一直平视地望,仿佛他的眼珠永远都是待在正中央,而不会动:“还没吓死就好。”
    赵大老爷的这句话实实在在让赵希厚他们震惊不小,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还是这么一句话来,他们可真是服了这位大伯,实实在在的一板一眼。邱端甫突然对翰林院一点都不抱有兴趣了,看到赵大老爷,他只觉得自己二三十年后若是成了那样……
    邱端甫突然打了个冷颤,心里不住的嘀咕起来,这到底要不要进翰林院啊!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大炮,震得马车的窗棱乱动。一声炮响后,外面立即躁动起来,嗡嗡地,赵老太爷忙命人挑起帘子:“快到前面去看,快去,放榜了!”这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炮响,赵老太爷催促着几个人赶紧下车,这边才下了车,又是两声炮响。
    赵老太爷不顾人潮涌动就要往里面挤,赵三老爷忙拉住他:“爹,这人多,别挤着您了。这什么人中了,待会自有人传出来,您别挤了!您听,又是一炮,这是五谷丰登。”
    赵大老爷也道:“三弟说的是。”这边赵大老爷还要劝,只听见前面传来叫声,“状元出来了,状元出来了!”
    赵老太爷顾不上别的,拄着拐棍就要朝里面挤。赵三老爷使了个眼色给赵希厚兄弟,自己则跑向了前面:“我去,我去!”
    “状元是哪里的,叫什么?”
    赵三老爷连问了几遍都没有人说清,急的赵老太爷不住地点地:“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赵希厚此时却是真正的紧张起来,原本的轻松一点点的抽离全身,他有些紧张地搀紧了赵老太爷的胳膊。此时炮声又连放了几响,不断地有人挤进去却不见有人出来。
    赵老太爷感觉到赵希厚的紧张,诧异地转了脸。这小子居然面如金纸,右手关节绷直地都发了白,双眼直愣愣地瞧着这远处。
    他这心里忽而没底了,自己的文章能不能在众多的考生中脱颖而出,能不能先让读卷的考官们瞧中,今儿让皇帝满意。他回想着自己的文章里有没有该避讳的没有避讳,又想了行文措辞有没有哪里不严谨。
    赵老太爷拍怕赵希厚的手背,赵希厚僵直地扯了嘴角,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像极了大伯方才的那个样子。
    这孩子!赵老太爷忍不住感叹起来,他背负的是不是太多了,这孩子是真的瞧上王家的女儿了。从老大口里,他听说了些,虽然偶尔溜出去玩,可读书的时候却是很认真,他本来就聪慧,只要肯下功夫,文章自然是差不了。老大这些年一直在翰林院待着,每次的状元卷老大都摸了个清,再指导他做文章定然差不了。
    “爷……爷”赵希厚忽然唤道,“您别紧张…….”
    赵老太爷愕然地看着赵希厚,他紧张?
    “您……乱抖,我……我……”
    赵老太爷微微地叹了口气,注视着左手颤抖地赵希厚:“别急,别急,你就是考不中状元,我都答应你娶王家的闺女。”
    这状元不打紧,关键是孙子可不能这么魔怔了,那可得不偿失。赵希厚终究没听清赵老太爷的话。只是注视着前面。
    这时候炮已经不知放了多少响,前面突然躁动起来,几个人喜气洋洋地跑了出来。赵三老爷一把扯住其中的一人:“这是……”
    “老爷,我们还要赶着报头喜!”京城有规矩,报喜的越快,主家的赏钱就越多,所以,人人都想赶头喜。这人被赵三老爷抓住了,眼瞧着旁人都跑远了,不由地跺脚。
    赵三老爷一挥手,小厮马上给了一吊钱。那人立即笑了起来。
    “是状元出来了?”
    那人将钱收进怀里,笑道:“正是,我们在里面瞧着状元一出来,就打听了地址,这才挤了出来去报喜。”
    “状元是哪里人?”
    那人高声道:“南直隶全椒县赵希厚。”
    赵三老爷一听忙拉住他:“是谁?”
    “赵希厚老爷,是南直隶人。”
    赵三老爷喜得跳了起来,快步走到赵老太爷跟前:“爹,三侄儿中了,是一甲第一名,是状元!”
    赵老太爷同赵希厚早已听见了。赵老太爷顿时满面泪痕,这等了几十年,终于让孙子实现了,真的是状元了,他这辈子就是死也甘心了!
    这边邱端甫早已向赵希厚来道喜了:“雪堂兄,给你道喜了!”
    赵希厚此时反而有种虚脱了的感觉,抓住邱端甫往他身上一靠:“子谈,让我靠靠,我腿软。”不止是腿软,就连背后都汗湿了。他真的中了状元了?!
    那报喜的人一听状元就在眼前,更是喜上眉梢,他就是头喜了,他连忙跑到赵希厚面前,深深鞠躬,高声唱和道:“捷报贵府老爷南直隶全椒显赵希厚老爷高中今科一甲第一名状元赐进士及第!”
    果然是报喜的,那唱名的声音就是不一样,又高又长,一时引得人都围了过来,那边的二报三报已得知状元人就在这了,忙赶上起报喜。
    赵老太爷忙指挥打赏,同旁人拱手相贺,他方要请人去看六孙跟孙女婿的名次,这里又来几个人:“老太爷您是南直隶全椒县的,可知道邱端甫,邱老爷在哪?”
    赵希远忙把邱端甫推了出去:“在这在这!”
    那几个人立马涌上来道喜:“给您道喜了!南直隶全椒县邱端甫邱老爷高中二甲头名赐进士出身!”
    这边又是忙着给赏钱。赵希远此次也考中了,只是二甲名次落后了些,这一家三人都中了,人们纷纷称奇,后来又听赵家的小厮道,这家的老太爷只几十年前一科的榜眼,大老爷原是二甲头名传胪,而自家的老爷亦是榜眼,越发的叫嚷起来,人人都打算从赵家几人身上得到个物件,好赐福给自家读书的人。
    好容易回到家,赵家六人身上的饰物早已不见,就连赵大老爷也没畏惧他的冷面,将他的帽子发簪尽数夺去。
    赵二太太喜得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眼里不停地留着眼泪,可给她挣脸了!
    赵老太爷笑道:“我进去换件衣裳,待会有话要交待你们!”
    *
    荷包胙:江西大余县,又名状元莱。据说是1778年(乾隆四十三年)大余人戴衙亨喜中状元,他让来家庆贺的人吃过宴席后,每人带一只荷包胙回家,让家中老人品尝。所以一时之间,荷包胙便被称为状元菜。
    就是荷叶包裹着糯米猪肉再加上佐料上锅蒸。(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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