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炜一拳击在船板上,死去的都是女真勇士,他们在马背上纵横驰骋,无敌于天下,今天他们在水面上一败涂地,几乎没有还手的能力啊!如果宋军在正面牵制我军主力,再以水军沿着混同江杀进来,岂不是腹背受敌?这个仗还怎么打?
    今天水战失利,完颜素兰一定会设法通知合里宾忒千户的驻军,他们也许会再度出兵拦截,不会一点机会都没有吧?
    “恭迎明媚帝姬登船!”
    刚刚取得战斗胜利的勇士们齐刷刷地跪倒,郑七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顺着跳板,弃渔船登战船,明媚帝姬出现的将士们面前,朗声道:“诸将士请起!辛苦你们了!”
    罗亚多身后站着四名侍女,手里托着只有帝姬才能佩戴的龙凤珠翠冠,青罗绣翟衣,青罗描金大带,深青宫鞋。明媚看到熟悉的服饰,泪如泉涌,抚摸着衣服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恭请帝姬更衣!”
    明媚随着女使们去了,宗强在船上穿梭,看到什么都好奇,火炮、火枪,金国虽然也有,但是远没有大宋造的精巧;战船外面包着厚厚的钢板,跺上一脚,传来顿响,这样沉的船又怎么能行走如飞呢?郑七郎派了一名御龙军的士兵陪着十一殿下参观,尽量满足殿下的要求。
    硝烟散尽,小黑子停在宗炜的肩头,郑七郎走过来,道:“它倒是很有灵性呢!”
    宗炜不想说话,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宋金两国早晚还会有一场决战,将最终决定两国的命运,胜利者雄霸天下,失败者将彻底葬送一个民族的未来。当年从大宋归来,他带回来了女真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甚至把火枪技术的集大成者曾阿九都抓到了上京,很快,金国也拥有了自己的火药、火枪和火炮。但是,非常遗憾,性能与大宋相比差得远了,宗弼等领军将领失望的表情一目了然,那时候宗炜才明白,有些事情知道怎么做距离成功地完成,或许很远很远。技术不可能一步登天,工业基础不可能一下子达到大宋现在的水平。双方实力上的差距似乎还在不断拉大,每一个清醒的人都在怀疑,拿什么来赢得生命中注定的战争?
    迎回他们不能忘怀的帝姬,这是大宋进行最后决战的第一步吧?第二步又是什么?最后一步,将在何时来临?
    “殿下在想什么?”
    宗炜道:“你们汉人讲究的是——和为贵,崇尚的是——仁义礼智信,今天悍然侵入我国领土,毁我战船,杀我士卒,这就是礼仪之邦的礼仪?”
    郑七郎微微一笑:“宋金两国互为仇敌,必欲灭之而后快,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低头承认就是。比之当年殿下在我东京汴梁的心狠手辣,郑某深感不及也!”
    宗炜大怒,挥掌斩向七郎左肋,七郎轻巧地闪过,回了一拳。右拳对左掌,实打实地硬拼一记,两人同时后退三步,止住去势,居然平分秋色。
    “好啊,好!怎么停住了,打啊!”宗强拍手叫好。
    宗炜斜了一眼近乎于白痴的兄弟,冷冷地说:“带我去休息!”
    拉住宗强,抬腿要走,只听一阵惊呼,盛装的帝姬出现在众人面前。一瞬间,明媚似乎年轻了十岁;一瞬间,明媚似乎回到了从前。
    宗强瞧着美丽而又年轻的母亲,小脸忽然红了一下,偷眼观瞧,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嗫嚅道:“母亲好美啊,八哥,咱们大金国还有比母亲更美的女人吗?”
    宗炜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而是回到了四年前的春天,在汴梁城初见兰若帝姬的情景。他是后来才知道那个伸出援手的女子竟是大宋皇帝的女儿兰若帝姬,仅仅是一次意外的邂逅,竟成为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美丽。上京城的女子跟她相比,简直就是……母亲,母亲身上展现出的美丽也是同样的震撼,同样的令人难忘。穿上大宋的衣服,母亲神采奕奕,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是不是会更加快乐?
    罗亚多、郑七郎率领军官,正式参见帝姬。
    “难道我们要从海路回国吗?”
    罗亚多道:“正是!本来还有其它的方案,不过路途遥远,只有从海路走才能少一点奔波之苦。陛下亲自参与了方案的制定,一再叮嘱不能出一点闪失。”
    明媚点点头,刚踏上回家的路,心跳似乎快多了。
    又说了几句话,明媚帝姬回舱休息,宗炜带着宗强也躲进了船舱。
    第三日未时前后,距离出海口不足二百里,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宗炜兄弟来到甲板上一看,好家伙,恐怕又要战斗了。
    “禀报大帅,下游两里,水面上燃起大火,三条铁锁截断了江面。敌军正在两岸架设火炮阵地,还有几十架投石机。”
    罗亚多平静地问道:“能否看到我军接应舰队?”
    “看到了,看到了!他们正在朝这里急速驶来!”
    罗亚多再问:“敌军火炮数量,人员数量!”
    “六门火炮,左岸三,右岸三;左岸一千人,右岸两千人,都是骑兵!”
    不大的功夫,站在船头也可以看清下游的情景:冲天大火在水面上烧起来,浓烟弥漫,连续三道铁锁横在江中,岸上女真人的骑兵来往驰突,荡起漫天的烟尘,白色战旗在空中飘扬,雪亮的战刀如同一面面镜子,射出耀眼的白光。女真人在不停地喊叫着,罗亚多笑着问宗炜:“他们在说什么?”
    “立即投降,否则将你们全部扔进河里喂王八!”宗炜脸上平添了神采,宗强阵阵狂笑,洋溢着强大的自豪感,惹得宋军水兵射来无数鄙夷的目光,如同在看着一个白痴啊!
    罗亚多高声命令:“命令,接应舰队蛟龙军登岸,从左翼向我军靠拢,舰队全体停止前进,扫荡沿岸敌军。命令,我军集中炮火,先行攻击左岸敌军火炮阵地。”
    刁斗里的士兵利用旗帜将大帅的命令传达下去,五艘中型铁甲舰沿着“之”字行列好阵势,逼向敌军阵地。
    “轰!”对面火光一闪,率先开炮。宗强身子一抖,连忙躲到八哥的身后,宗炜有些丧气地说:“该死的东西,平白浪费弹药,这么远能打得到吗?”
    几乎是在印证宗炜的论断,弹丸落在几十丈开外的水面上,激起一道道水柱,如同蛟龙出水,异常壮观!
    郑七郎好整以暇地说:“殿下倒是还有些见识,可惜,岸上的领兵将领实在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定要亲自试一试才行啊!”
    宗强从哥哥背后闪出来,挺直腰杆,高昂头颅,道:“我们的约定可还算数?”
    “当然!”
    “如果我胜了,你就给我做马夫吧!”
    郑七郎大笑,堂堂的大宋御龙军都指挥使、驸马都尉,只能给一个异族小皇子做马夫?怎么也要混一个侍卫当当才说得过去啊!
    来而不往非礼也,宋军火炮开始还击。射程上双方差不多,威力却不能同日而语,射击速度更是天壤之别。宋军每艘铁甲舰配备了六门大炮,分布在左右船舷,第一轮齐射就将岸上的火炮阵地打哑火了,再一轮齐射,彻底报销。期间,右岸的火炮倒是给舰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一艘战舰中弹,不得不退出战场,向岸边靠拢。
    左岸出现了宋军的步兵,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跃马狂突,开始冲锋!
    “阿骨打”,岸上士兵们在呐喊;
    “阿骨打”,船上两兄弟在为族人喝彩助威。
    战船上的大炮开始扫荡投石机阵地,可怜的投石机,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才能建造出来,可是面对宋军火炮,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每一发炮弹就会打出一片火光,每一发炮弹都会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宗炜的心在流血,如果不是对女真骑兵的战斗力抱有强烈的自信,如果不是还残留着一丝希望,他实在不愿再看下去了。
    “八哥,那是什么?”
    浓烟中忽然出现了无数的火箭,在天空中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箭幕,然后以无法想象的美丽倾泻而下,落在女真骑兵冲锋的道路上。一个接一个地扑倒,一声强过一声的惨叫,阵型整齐的骑兵狼狈不堪,刚刚有那么一点迟疑,厄运再次降临。第二批火龙箭又到了,接着是第三批。连续四轮攻击,幸存的女真勇士无畏地向前冲锋,要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随着一阵密集的枪声,没有一名骑士能冲到敌人面前,舞动起心爱的战刀。
    宗强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八哥,怎么会?”
    “宋军使用的火箭,大概有两种标准配置,一种是可以二十枝箭矢齐射的火龙箭,另外一种是三十二枝箭矢齐射的一窝蜂,射击距离都是二百步。射击的时候,一人手持发射筒,一人点火,你想一想,五百人的一个火龙箭营,一次齐射就是五千枝箭矢,可以封锁多么大的一片区域,可以……”早就预料到了现在的结局,只是没想到败得这么惨。
    兄弟两人的手紧握在一起,宗强问道:“为什么我们没有?”
    “我们的火药性能不行,另外,这么多箭矢,需要花费金钱的数量也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数字,唉……”也许只有宋军才能如此奢侈地打仗,金国肯定是承受不来的。丢掉了南京大兴府,国家税收锐减三成,实力大损,原来都不行,现在更是不行了。可恶的南人封锁边境,禁止两国往来,不能通商,也就不能从大宋得到一些急需的东西,百姓们生活很苦,军队的实力也不见增加,宗炜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左岸一败涂地,宋军步兵杀过来,使舰队免除腹背受敌的窘境。两面夹击右岸阵地,炮弹爆豆一般轰击在黑土地上,泥土翻飞,其中肯定还夹杂着战士的身躯。金军应该是将携带的火油都用上了,不能再往江里灌注火油,火势大减,用不了多少时间,火就会熄灭,还怎么阻止宋军舰队的会合?
    已经有工匠登船修复那艘破损的战船,三声巨响,宋军竟然用火药将铁锁炸开,锁链沉入江中,也就变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
    右岸的女真人齐声高呼:“燕王殿下保重!”
    “十一殿下保重!”
    他们行动失败,无奈地撤退了,宗炜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上一次汴梁之行,重任在肩,走马观花,想看的东西没有看到,想学的东西没有学会,这一次随母亲回到大宋,凭借母亲的特殊身份,一定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大宋有的,金国也一定要有,就比如这威力强横的铁甲舰。他留在大宋,肯定可以为祖国做更多的事情,也许他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所有女真人的命运。事在人为,哪有命运中注定的事情?
    “我命在我不在天!”宗炜失神地说道。
    宗强拉一把傻了一般的八哥,道:“八哥,你怎么啦?”
    宗炜一个坏笑,为弟弟擦干眼泪,道:“八哥很好,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从来没有象今天一样舒心。答应八哥一件事情好不好?”
    “嗯,我都答应!”
    宗炜坚定地说:“我们是太宗皇帝的子孙,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液,不能让敌人流血也绝不能让敌人看到你的眼泪,记住了没有!”
    “是!”小宗强擦干眼泪,为了显示自己的坚强,仰天长笑,尽管听起来比哭还要悲惨。
    宗强走到郑七郎身边,道:“我来了,你的人呢?”
    郑七郎指着身边的几个人,随便地说:“这几个是我的人,十一殿下如果不满意,我马上将其他的人集合起来供殿下挑选。”
    宗强指着一名瘦小枯干的家伙,比老母鸡重不了几斤,道:“就是他,我要比试拳脚!”
    那人将身上的武器交给身边的兄弟,来到中央站定,大方地做了一个手势:“请十一殿下赐教!”
    宗强爆喝一声,一拳轰出,带出呼呼的风声,那人不慌不忙,待宗强的招式用老,左手吊住来拳,右手插到宗强肋下,“嗨”地一声将宗强高高举起,原地转了几圈,再轻飘飘地放下。宗强一个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取得了战斗胜利的罗亚多恰好从旁边路过,笑道:“十一殿下吃亏了吧?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郑七郎手下都是怪物,全军几十万将士才选了两千人,都是上过战场,砍过五六个脑袋的猛人。七郎也是的,怎么不先知会一声,快看看十一殿下受伤没有?”
    确实就像罗亚多说的一样,郑七郎的御龙军是一只按照高标准建立的特殊部队。不仅是从军队中选拔,而且还从“风花雪月”中补充了一批人手。有了飞艇这种不受地域限制的运载工具,装备最先进的两千精锐,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接回明媚帝姬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行动,完成的很漂亮,没有出一丝纰漏,七郎怎能不骄傲?
    郑七郎笑着扶起宗强,道:“殿下怎么说?”
    宗强恶狠狠地说:“我输了,答应你的要求。不过,你记住了,我早晚要打败你,一定要打败你!”
    两兄弟无言地走了,瘦猴一般的家伙叫道:“大帅难道还能怕了一个孩子?”
    七郎道:“谈不上怕,不过有了这样一个目标,全力以赴地努力,将来的成就未可限量啊!”
    瘦猴是看不出宗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大帅是不是过虑了?
    前来接应的舰队由三艘中型战舰,一艘福船组成,看到小山一般高大的福船,宗强张开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鹅蛋,而宗炜脸上尽是苦涩。太阳落山之前,舰队顺利地与停在外海的主力舰队会合,两艘大型铁甲战舰——曹彬号、狄青号,三艘福船,三艘中型铁甲战舰,整齐地排在两厢,水兵列在船舷,炮声隆隆,欢迎最尊贵的客人。
    “恭迎明媚帝姬回国”的喊声似乎比炮声还要响亮。
    明媚帝姬柔声道:“太张扬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罗亚多躬身见礼,郑重地说:“您是帝国永远的骄傲,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方式都是应该的。”
    郑七郎道:“是啊,没有您也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将士们不知道怎样说感谢的话,只有炮声才能反应他们现在的心情呢!”
    对于大宋采取和亲的方式,把最美的帝姬送到塞外,来缓和与金国的关系,宗炜嗤之以鼻:国家的安全建立在一两个女人身上,既是耻辱也绝不牢靠。宗炜原来以为,南渡黄河,击败大宋,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今天看来,大宋并没有忘记他们送出去的女人,也并没有忘记曾经镌刻在全体人民身上的耻辱印记,他们采取了一种超乎常规的方式赢得了需要的时间,现在终于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刻。这样的战舰,这样的战士,这样的国家,如何匹敌?
    休息一夜,早起到母亲房内问安。福船甚是安稳,比之马车还要舒服一些,母亲适应了海上的航行,脸色恢复如初,看着真是年轻了不少。
    罗亚多、郑七郎也在,罗亚多恭敬地说:“按照原来的计划,舰队需要在日高见国的都城虾夷城停靠,进行必要的补给,帝姬也可以好好休息一天。然后我们就要不间断地航行,直驶通州!请问帝姬,这样布置是否妥当?”
    明媚柔和地笑着:“这个我不懂,罗将军看着办就是了,也无须事事请示。我儿宗炜、宗强顽劣,少不更事,还要请两位将军多多关照!”
    两人连忙客气了几句,宗强或者有点少不更事,宗炜四年前就将汴梁城闹翻了天,这样的人如果是少不更事,咱们还要不要活?
    两人要退出的当口,明媚忽然问道:“大宋与日高见国有来往吗?”
    罗亚多将日高见国的事情略微介绍了一下,明媚又问:“国家的事情我不懂,现在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了?听说还在南洋那边发现了宋唐二州,罗亚多将军还曾经远涉重洋,到达了东大陆?”
    罗亚多不好自卖自夸,郑七郎说道:“蒸汽机的发明,极大地促进了海上航行,航行可以不依靠季风,所以纵然相隔几万里,来往也比较容易。宋唐二州的面积比大宋还要大,目前已经完成移民一百万人以上,那里土地肥沃,矿产丰饶,好就好在多为无主之地,当地异族人数很少,现在与我国百姓相处的也很融洽。有了宋唐二州,大宋整体实力大增,也就有了称霸天下的资本!”
    宗强喜道:“母亲我们有时间也到宋唐那边去看看好不好?”
    宗炜则挖苦道:“称霸天下?哼,谈何容易!”
    郑七郎肃容道:“是不容易,金国就是我们大宋称霸天下的最后障碍,就是不知金国能不能挡住我们百万大军的冲击!”
    明媚为难地说:“就不能和平共处吗?为何非要打打杀杀?”
    郑七郎肚子里赞了一句——妇人之见,嘴上却说:“大汉与女真两族之间的仇恨由来已久,不是不能化解,肯定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化解矛盾确实需要很长的时间,过程也相当麻烦,不如真刀实枪地来一场大战爽快,况且,两国朝廷似乎都没有和平解决的诚意,平民百姓的良好愿望只能落空了。
    虾夷城码头,满眼都是欢乐的人群和娇艳的鲜花,小町女王亲自前来迎接明媚帝姬,两女相见,明媚由衷地赞道:“女王真美!”
    小町喜滋滋地回道:“明媚帝姬才美呢!”
    不管是多么了不起的女人,最在意还是容貌,与小町女王肩并肩站在一起,明媚帝姬似乎根本就不像两个大男人的母亲,三十八岁的妇人,倒更像小町的姐姐,与妹妹一样美丽一样迷人的姐姐。从宴会上下来,明媚留在小町的王宫休息,屋内一盆盛开的牡丹花吸引了帝姬的目光,牡丹中的极品姚黄,朝思暮想的姚黄啊!看着这盆花,逝去的记忆再度鲜活起来,想起了很多很多,美丽的回忆,心酸的过往,比梦还真实,比真实还梦幻。当天晚上,明媚做了一个最美的梦,稍感意外的是,她身边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曾经的梦幻——京城文璧朱孝庄,一个是拥有的现实——大金国太宗皇帝完颜晟。她被两个男人呵护着,没有选择的痛苦,她想怎样就怎样,她们过着比神仙还要逍遥的生活。
    经过连续不断的航行,今天辰时左右就可以到达通州。明媚独自呆在船舱内,望着盛开的姚黄,发呆。近乡情怯,当船儿靠岸,她该如何面对国人?明天,她该如何面对京城,面对陛下?如果可能,明媚更愿意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她还没有勇气去面对。
    女使进来禀报:“启禀帝姬,船马上就要靠岸了。”
    “知道了!”
    过了半个时辰,女使进来催促:“船已经靠岸!太子殿下和张执政代表陛下前来迎接帝姬!”
    太子,是谌儿吗?当年离京的时候,赵谌只有十岁,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张执政,应该就是尚书左丞张浚吧?他没有来,唉,没来也好!
    明媚起身,由卿儿搀扶着走出船舱。
    仪仗鲜明,锣鼓喧天,中央的位置站着一人,三哥,难道是三哥来了?不是说谌儿吗?
    明媚悄声道:“卿儿,你看看,那个人是不是陛下?”
    卿儿低声笑道:“不是,应该是太子殿下。我们离京的时候,陛下比现在的太子还年轻,不过真的很像啊!”
    缓缓上前,赵谌看到盛装的明媚帝姬,紧赶几步,上前跪倒:“谌儿参见姑母,姑母受苦了!”
    短短的一句话,姑侄二人抱头痛哭。明媚虽然不是赵桓的亲妹妹,却比亲妹妹更亲;赵谌自小常赖着明媚要这儿要那儿,感情极好,长别二十三年,今日相见唯有痛哭。
    哭够了,明媚仔细打量着赵谌,嗯,长的是有些橡,难怪刚才看错了。
    按照仪式安排,张浚率领淮南东路大小官员,上前参见帝姬。然后换乘皇帝陛下的龙舟,沿着长江水道向西北航行。明媚拉着赵谌,有说不完的话,在扬州停靠的时候,明媚都没有心情下船,真想立即回到汴梁!
    大宋靖康二十三年八月十五日,龙舟在汴梁城外七里的虹桥码头靠岸,刚从船舱出来,顿时泪如雨下。码头上人山人海,陛下的金根车就停在不远处,队伍的中央不正是当今天子,她的三哥吗?
    码头变成了花的海洋,浓郁的香气弥漫在四周,最美的还是姚黄;虹桥依旧,码头依旧,只是人已老。为什么,她魂牵梦绕的家乡,东京汴梁城却变得更加年轻了?
    由两个儿子搀扶着,赵谌、张浚陪在左右,顺着木板,踏上故乡的土地。
    忽然,现场静了下来,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这留芳千古的时刻!
    赵桓稍微顿了顿,大步上前,明媚纳头便拜:“臣妾赵明媚,参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桓连忙扶住,螓首仿佛山岳一般缓缓抬起,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明媚没有老,很年轻很漂亮,就是有点模糊,怎么看不清爽呢?待到一滴泪水悠然滑落,赵桓恍然大悟,原来是眼泪的缘故。
    嘴唇哆嗦了很久很久,赵桓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恭迎明媚帝姬回国!”
    “恭迎明媚帝姬回家!”
    人们的喊声惊天动地,明媚与陛下并肩而立,接受百官万民的欢呼。赵桓拉着明媚的手,心中不曾有一点喜悦,脑海中尽是当年明媚离京的情景,此时此刻,只是长长出一口气,他完成了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如果不能与明媚团聚,即使富有四海,一统天下又有何乐趣可言?
    与三哥同乘金根车,百官在后面紧紧相随,两旁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叫,宽敞的街道被花瓣覆盖,家乡的人用最隆重的礼节,欢迎她归来。九成宫和上清宝篆神霄殿的十八尊金鼎,发出仙乐梵音,她享受着只有帝王才有的特殊礼遇。老人们在落泪,他们许是当年送她走的人群中的一员;孩子们在欢笑,他们不明白什么,只要有热闹看,当然要高兴喽!
    “朕一直在等这一天,有时朕都怀疑,还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实践当年的许下的诺言——明媚,三哥一定接你回来!今天你终于回来了,三哥好生欢喜。”赵桓一边说,一边流泪,百姓们看到了一个大慈大悲的陛下,他们不会认为陛下软弱多情,只会感到陛下可亲可敬。明媚也是一样的感动,兄妹二人的手连得更紧了。
    赵桓平复一下心情,自失地一笑:“谢谢你,如果没有今天,三哥将变成大宋最无能的皇帝,会成为千古笑柄的!”
    明媚神情地说:“不,你是大宋最伟大的皇帝,也是我们中国最伟大的皇帝。”
    “是吗?”赵桓哈哈大笑,三哥的笑声好张狂啊,明媚都有些害羞了。
    回到皇宫大内,赵桓升文德殿,封明媚帝姬为——护国永福帝姬,封宗炜为燕王,宗强为庄王,而后大宴群臣。
    两兄弟坐了一桌,宗强兴致勃勃地观看着歌舞表演,听着好听的音乐,吃着美味佳肴。寻一个空挡,宗强小声说道:“八哥,你发现没有!这里的女人更美,这里的男人更有教养,百姓们生活更富足,吃的东西味道简直是想象不到的美味,难怪我国许多人一直梦想着要征服大宋,他们是不是想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
    宗强凝神道:“他们的国土是我们的三倍,他们的人口是我们的十倍,他们创造的财富是我们的百倍,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能彻底打败他们呢?”
    哇,原来做梦的人不止一个,还要再加上一个八哥啊!宗强还小,他要享受现在的生活,懒得去想那些太过高深的问题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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