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之上,忽然出现了一张将全身都涂黑的纸人,那黑色纸人出现时便是个躺倒在台面上的姿势,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在睡觉,总之躺了好一会儿,才撑着站起来,开始在台上来回走动。
    在走了大约两圈的光景,于那台面之上,又出现了个将全身都涂抹成红色的纸人,两纸人直直撞上,随后便开始用一些大开大合的动作比划起来。
    江笑忽然道“不对啊,说是唱戏,怎的没有声音,这算什么戏”
    岑双笑道“管它什么戏,既然无人唱,那我们便这么看着就是。”
    “倒也是,”江笑道,“我算是发现了,贤弟,你是真的喜欢看戏,什么戏都看得下去。”
    岑双但笑不语。
    他们说话的工夫,台面之上已经又出现了一个纸人,那是一个将全身涂成白茶颜色的纸人,它出现时,场面便没有红纸人出现时那样和谐,台下的一众纸人甚至摩擦出一些哗啦啦的嘈杂声响,指代此刻局面之紧绷。
    不过如此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在几次冲突之后,那白茶纸人便加入了另外两个纸人行列,又或者说,是另外两个纸人开始追逐起白茶纸人的脚步,一同在高台上绕圈行走,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三纸人站定在高台边缘,摆出了一个抱拳的姿势。
    江笑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又说话了“他们是不是在结拜看着有点像。”
    岑双道“应该是吧。”
    台上,那三个颜色涂得十分均匀的纸人已经重新站定,再度绕着圈子行走,且这次走得十分有次序,是白茶纸人走在最前方,黑色纸人走在第二,红色纸人走在第三。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直至上方浮空的明珠开始移动,光芒从最右侧的高台移至中间的高台上,台上三纸人隐于黑暗之际,台下纸人乌泱泱涌去了中间的高台,但这次他们不再是干巴巴仰头看着,而是一蹦一跳,欢呼雀跃,鼓掌欢庆,像是在迎接什么极受喜爱的人物。
    明珠完全飘浮过去时,那台上浮现的,居然是原本消失在第一座高台上的三张纸片人
    明珠的光芒洒落在它们身上时,台下的纸人便用力地鼓着掌,有些纸人还疯狂朝上面的三位纸人招手,热切地表达着对它们的喜爱。
    在这一座高台上,也不只有那三个涂有颜色的纸人在,在他们绕圈途中,时常会遇到许多奇形怪状的纸片人,这些纸片人看形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那三只有颜色的纸人在撞见怪异纸人后,便会将它们通通撞倒,又在怪异纸人被撞倒后,台下的掌声便会更激烈几分。
    江笑没忍住,又说话了“你们觉不觉得,这三个纸人给人的感觉特别明显,像是故意要告诉我们什么东西似的,尤其是它们身上的颜色,这不跟我们之前听到的,对那三位小道长的描述一模一样”
    岑双托腮道“确实,挺像的。”
    将手放下时,忽然想到什么,眉眼弯弯地朝仙君看去,巧也不巧,仙君也正看过
    来。
    岑双问他“清音,你觉得像么”
    dquo”
    一边的江笑十分认可,连连点头,道“清音仙君说得对,就我们一路走来听到的那些传闻里,那三个道长要么在替人背黑锅,要么好心办坏事,要么倒霉遭算计,反观台上这三个纸人,一路顺风顺水,百姓歌功颂德,看他们这架势,似乎还要立地成仙啊真是同人不同命。”
    如今明珠已飘浮到最左侧的高台,也正是最后一个高台,便如江笑所言,去到最左侧高台的纸人们已经跪了一地,参拜神佛一样拜在高台之下。
    于高台之上,那三个纸人身上光芒萦绕,好似仙气飘飘,果真是一副即将飞升的架势。
    从相遇,到飞升,只用三幕,戏便终了。
    三纸人将手牵在一起,象征着他们永不分离。
    也于戏终而三纸人飞升之际,一直安静的纸人戏终于有了配乐,丝竹之声不知从而而来,高远而圣洁,陌生又熟悉,似乎来自天边,又似乎响在耳畔。
    江笑摇摇晃晃,捂着头道“奇怪,怎么忽然有点头晕贤弟,等会儿,我怎么,怎么好像看到了看到了七八个你在跑”
    岑双无暇回答,因为在同一时间,他也看见了七八个仙君在跑。
    揉了揉抽痛的额头,岑双抬眸看去,却发现七八个仙君已经分解成了七八十个,在他身边转着圈跑,停不下来似的,速度快到险些连残影都要看不清,带动着岑双的世界一道旋转起来,让他一双眼阵阵发黑。
    直至彻底陷入无边夜幕,仙君们才消失在他眼前。
    滴答。
    滴答。
    滴答。
    是血落下的声音。
    还有一个声音,阴冷而黏腻,像湿滑的毒蛇,在他耳畔嘶嘶道“怎么,迟迟不说话,是不想救他了哎呀,我还以为你们感情有多好,原来也不过如此,可怜见的,原本我还想给他一个轮回的机会,看来,是不需要了。”
    岑双紧闭的双眸动了动。
    那声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阴恻恻笑了下,道“我说,你该不会打算等仙人来救你们吧哈哈哈哈哈仙人,哈哈哈哈仙人太好笑了你觉得仙人会救你们你猜,等仙人看到你站在一地尸骨之中,会相信你说的话么你又打算怎么说呢要和盘托出吗,要告诉他们,这些人全都被一个自诩大英雄救世主的人杀了哎哈哈,你觉得,若是你说了,他还会有转世的机会吗”
    岑双的双眸掀开了一丝缝隙。
    那声音似乎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嘻嘻笑道“早如此多好,何必受那么多苦反正这事不是你干的,就是他干的,可惜他到底太废物了,自己杀了人,却接受不了,那么轻易走入我的陷阱,以为在杀我,结果,把自己头颅切了下来,哈哈哈哈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多
    亏你叫他那一声,
    1,
    你看到他最后的表情了吗死不瞑目,哈哈哈哈哈
    “死了又怎么样,到头来,魂魄还不是落在我手里,连累你,马上就要成为一只过街老鼠,而这件事,也会成为你永远都洗不掉的污痕,让你身败名裂,人人喊打,哎呀,真可怜啊。
    “至于我是谁若你能活着回来,也许我会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你只要记着,今日所受,都是你们多管闲事的下场是你们欠我的”
    岑双终于睁开了双眼。
    说话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四下只有血液滴答的声音。还有啃食与吞咽的声音。
    察觉到有什么在扯他的左手,岑双垂眸一看,原来是一只尚未化形,甚至灵智也很低下的虎妖正在撕咬他手上的躯体。
    正想挥袖将虎妖掀翻,一抬手,却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已然大变,袖子成了束口箭袖不说,一袭青袍也变成了黑衣,而他抬起的那只手上还握着一把长刀,刀身血液不断向下滴落,像是刚从哪个倒霉蛋身体里抽出来的一样。
    抬眸一看,四下俱为残肢断臂,断肢之上满是刀痕与兽类撕咬出的痕迹,遥看城墙之上,还悬挂着数不清的头颅,血液滴落在地积血成洼,有一条条嗜血的虫妖在里面蠕动,通身都染成了红色。
    空中鸟妖也越来越多,盘旋没一会儿,就会有一只朝城墙飞去,倾斜着身子叼走一个头颅,却又并不急着吃掉,而是叼在空中与其他鸟妖抛来抛去,好似在学凡人蹴鞠。
    收回视线,再度看向身前的虎妖。
    不曾开智的虎妖见他迟迟不肯松手,便一边咬着躯体用力往后扯,一边冲他低吼,身上的毛发几乎都炸开了,比一般狮虎还要长上数倍的獠牙轻易将大腿咬穿,血液与碎肉顺着它的牙齿往下滑落。
    周边那么多肉块它不去吃,却偏偏盯紧了岑双手中这块。
    岑双微微侧头,静静瞧了虎妖一会儿,忽一扬手,长刀流光夺目,直直劈向虎妖。那虎妖却无知无觉,并不知道危险降临,所以不过刹那,那虎妖便被劈成两半。
    却无一点血液飞溅,也没有虎妖被劈成两半的景象,因为在长刀劈中虎妖时,对方便化成一阵黑烟散去。
    本就不是真实的血肉,又如何会被劈碎。
    又将此地打量几眼,视线在触及“水芸城”三个字时稍作停顿,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将手中的躯壳丢开,转而抬起手,看着手中的长刀,眼眸半垂着,漫不经心地在心中计算着那些人还有多久会赶过来。
    正如虎妖只会吃他手中的肉而不能意识到危险,等时间抵达记忆中的那一刻,金光驱散乌云,仙泽拂晓大地,水芸城上空遍布祥云,而每朵祥云之上,都立着一位天兵天将。
    那些仙人大抵被这一城乱象震撼住了,也是,在天上用尘世镜查看,哪比得上亲临现场直面腥风血雨来得刺激。
    不过也没过多久,仙人们便发现了他的存在,尤其是那位率一众天兵赶来此处平乱的
    人,在发现他的第一时间便飘然落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身后三步之遥,声音迟疑而不可置信“你是小双”
    岑双握着滴血的刀,从容转身,回视来人时,说出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话“区区半妖,竟劳太子大驾,真是折煞我了。”
    来人身披轻甲,头戴金冠,手持未央剑,大睁着一双与岑双毫无二致的丹凤眼,不是凤泱还能是谁
    只是眼下,那张素来含笑,温润俊朗,惹得天宫无数仙子倾心的面容再也维持不了半点笑意,用一种全新的、无法接受的表情看着他,明明心里已经认定了,嘴上却不知在为谁开脱,大声道“这不是真的,对么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豢养妖邪,杀人屠城”
    也不知他是在说服岑双,还是说服他自己。
    岑双悠悠一声长叹,也不知在说与谁听“有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你们这些仙人下凡的速度,还真是老牛拉破车,要多慢有多慢,指望你们来救人,还不如指望我二次飞升。”
    说完了又笑,乐道“我可不就二次飞升了。”
    但显然,他这些与回忆迥然不同的话,除了他自己外谁也听不到,这些根据回忆编织出来的梦境幻象,也只会听到他在记忆中所说的那些话。
    就像此刻,对面的凤泱虽然悲痛,却还是对他举起了未央剑。
    岑双也抬起了手中的刀,面具下的嘴角缓缓勾起,啧啧叹道“确实选了一段我最讨厌的记忆,因为太讨厌了,所以,我一刻也不想继续待下去。”
    他偏了偏头,认真询问“是不是只要将你们全都杀光,就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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