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顺听取父亲章子俊的话语,本朝什么都能报,唯独牵涉到皇家之事,要非常小心,尽可回避。因为本朝出了一对皇家纨绔,如果卷入其中,《大明时报》只有逃避搬家了,弄不好要关停。
    大明朝自明成祖徐皇后之后,明代皇室后妃大都出自底层官吏、平民之家。为的就是防止后宫与外戚相互串联,祸乱朝政。为了不使后妃家庭太过寒酸,皇帝都会量授官职给后妃家族。到了明代第四位皇帝,明仁宗朱高炽。这位仁厚的大胖子,开启了为后妃家族封爵的先例,而且都是世袭罔替的世爵。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后世皇帝纷纷效仿,似乎给外戚封爵已是常态。
    这些外戚都只是“食禄不治事”,几乎没有危害性,大多数外戚也相对比较安分。
    可是不幸的是到了弘治年就出现了有明一代最跋扈的外戚,张皇后张氏家族。张氏一门,侯爵就出了两个,恩封其他张氏族人多达上百人,一个小妾都封了六品诰命夫人。
    这就要回说成化二十三年,明宪宗下诏礼部为皇太子朱佑樘选取太子妃。因明代后妃多出自平民家庭,朱佑樘也不例外。礼部为他选取的太子妃,是国子监生张峦的女儿。这个张峦本身只是个秀才,因为在河北老家薄有才名,被地方官府保送到国子监读书的。女儿被选为太子妃后,张峦陡然从一个监生被进封为从三品的鸿胪寺卿。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朱佑樘与张氏成婚后,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如同民间普通夫妻一般,同起同卧,朝夕与共。而且朱佑樘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个后妃,这在古代历史中简直是异数。朱佑樘对张皇后有多宠爱,对张氏族人也就有多宠爱。
    弘治三年,张峦被女婿朱佑樘进封为寿宁伯。弘治五年,以外孙朱厚照册封为皇太子,进封为寿宁侯。短短五年时间,身无寸功,竟然被封侯。可惜张峦福薄,在弘治五年便早逝了。
    针对张氏的恩赏不止于张峦一人。他的夫人金氏常年住在皇宫之中,人称金夫人,在宫中也是飞扬跋扈得很。张栾的长子袭爵寿宁侯,次子也在弘治十六年由建昌伯进封为侯。张峦的妹婿、连襟、侄子、结拜兄弟、义子、堂侄、堂弟等亲戚都被封了锦衣卫千户、百户等官职。张峦的小妾汤氏在去后,也被朱佑樘追封为正六品安人。
    张氏家族除了张峦为人低调,恭谨有度,其它张氏族人,夫人金氏、儿子张鹤龄、张延龄等人都是嚣张跋扈之辈。
    张鹤龄、张延龄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在弘治一朝,正德一朝,简直是比螃蟹还要横。横到了什么程度呢?侵占他人田地那都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情。
    难道就没有人告他们吗?怎么可能,告他们的人数不胜数,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张皇后。
    朝中有许多人想利用议论优势的《大明时报》来声讨张鹤龄、张延龄这对外戚的恶行,其中一天之内就收到了七份控诉状,都被章顺给否了。
    自明朝以来其他的皇后都严厉要求外戚,就比如万历的母亲李皇后。李皇后的父亲李伟稍微一有过错,就会被李皇后叫到皇宫里一顿问责。
    但张皇后偏偏是个例外,从她的那两个弟弟个个封侯就可以看得出来。按照规定,只有皇后的父亲才有资格封为侯,张峦死后,留下两个儿子,这个侯只能由大儿子继承。但事实是,他的两个儿子都有侯,分别叫作寿宁侯、建昌侯。张鹤龄是继承他的,张延龄是另外封的。
    连封侯这种大事张皇后都敢插手,更何况其他的事。但凡有人告她的那两个弟弟,她都会主动吹枕头风。而朱佑樘对她宠爱有加,次次都与大臣们和稀泥,有的时候是赏赐几个钱,有的时候是设宴款待。总而言之就一句话,下次不要再告张氏兄弟。朱佑樘此举明显助长了张氏兄弟的嚣张气焰。
    张皇后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于家人的违法行为总是偏袒纵容,毫无约束。都说明代出贤后,张皇后可以说是明代后妃之中最差的一位。比起太祖马皇后,成祖徐皇后,仁宗张皇后这些贤妃,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有些事想回避是回避不了的,时间到了弘治九年,《大明时报》已经是代表官府发布一些公文,安民告示之类的,还有受各地商人追棒的各种商品时价,可是在弘治九年被迫被架在了火炉子上。章顺拿捏不住了,只能去信平安镇让父亲章子俊讨要解决之法。
    这件事连朝中的袁洁、刘壁、邹智、曹保等人也兜不住,国舅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兄弟,仗着朱佑樘和张皇后的溺爱,败坏盐课,侵夺民田,争风吃醋,殴打贫民,抢夺民财,甚至和太皇太后周家争田,所做的很多为非作歹的事,真可谓磬竹难书,真乃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所到之处哀鸿遍地,一地鸡毛,开创自明代以来恶人的榜样,往往这种恶人相,被描写成地痞之类的恶霸,可是这二位很大不同,不管是谁连带着官府,朝堂中的大人物及别的勋贵皇族全部祸害一遍。谁碰谁倒霉,引起了公愤。朝廷六部尚书、督察院等大员的集体弹劾。上至九卿,下到黎民的一场轰轰烈烈声讨这对国舅爷的弹劾书犹如雪片般摊在了朱佑樘的案头。
    起因是寿宁侯张鹤龄与长宁伯周彧在京城聚众斗殴。双方上百家丁在街头大打出手。这个长宁伯周彧也不是普通人,是外戚英宗周皇后的弟弟,也就是明孝宗的舅公。而且此时太皇太后周氏还在世的。两家超级外戚平时就相互看不顺眼,上一次因田地之事闹的你死我活,这次因为生意上争利的事情大打出手。
    《大明时报》如果此时再不报道,声誉将会有损,公正、公平性会被质疑。好在章子俊的回信给了章顺一点决心,信中道:“对事不对人,只报道不评论,护朝廷威严之重耳。”
    本报记者吾是老实人报道:“长宁伯周彧、寿宁侯张鹤龄两家以琐事忿争,聚众竞斗,喧传都邑,上彻宸居。盖因平日争夺巿利,已蓄忿心,一有所触遂成讎敌,失戚里之观瞻,损朝廷之威重。”
    这一篇文章用加粗字体,四周套用花边,在七十二期的头版头条上。引起了天下震动。
    七十三期《大明时报》继续报道,本报记者吾是老实人报道,由吏部尚书屠庸偕九卿上言说:皇帝曾诏令勋戚之家不得占据关津陂泽,设肆开店,侵寻民利。敕都察院揭榜禁戒,扰商贾夺民利者,令巡城巡按御史及所在有司执治。
    第七十四期《大明时报》头版头条再一次报道六科、十三道等言官亦就此上言。身为朝廷勋戚,各自带领上百号家丁在京城闹市相互斗殴,影响实在恶劣,实在有失朝廷威严。
    《大明时报》连续三期针对周、张两家的报道,朝中官员的联名实举,生怕自己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报上而遗憾,《大明时报》报社门口排起了长龙。
    外戚长宁伯周彧与寿宁候张鹤龄,经营私利,两家忿争,至聚众相斗,震动京师。吏部尚书屠庸偕九卿上言说:宪宗皇帝曾诏令勋戚之家不得占据关津陂泽,设肆开店,侵寻民利。而现在勋戚诸臣不能恪守先诏,纵家人列肆通衢,邀截商货。都城内外,所在有之。而且永乐间曾榜例:王公仆从二十人,一品不过十二人,今勋戚仆从数百,大违旧例,其间多市井无赖,冒名罔利,利归群小人,而民怨不止。今周、张两家以琐事纷争,有损朝廷威望,请戒谕修好,凡有店肆,一律停止。敕都察院揭榜禁戒,扰商贾夺民利者,令巡城巡按御史及所在有司执治。六科、十三道等言官亦就此上言。
    朱佑樘案头除了各科的劾书外,还有《大明时报》,一面是祖母的弟弟,一面是皇后的弟弟。纵然被六部九卿大员集体弹劾,朱佑樘也只能和稀泥了事。下旨言仍依永乐间榜例,裁定勋戚家人,不得滥收。
    就此《大明时报》被张皇后惦记上了,指使寿宁侯张鹤龄处处为难报社,这一日张鹤龄差人来说,要报社为其写一篇歌颂称善的文章,被章顺立即否了,也是传话的人没说清,章顺以为是寿宁侯要立牌坊,其实是让报社给张皇后唱赞歌,登报贺寿之用。张鹤龄一听报社给否了,气不打一处来,上次街头打架,给自己上眼药,落井下石就数这报社最起劲,重要是留下了文字,让后孙们怎么看。如今还的敲打敲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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