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鸿身材高挑,手插在中山装的裤兜里,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李芳草,穿着淡蓝色花针织衫,柔美娴静,比上次见面时还要好看,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书记好。”李芳草客气的跟公社书记打了个招呼。
    公社书记是陈县长调过来暂时主持事务的,不知道秦鸿认识李芳草,还以为两人不认识,对秦鸿热情的介绍道:“秦主任,这位是我们公社的先进个人李芳草同志,别看李芳草同志年纪轻,人家会的可多了!给我们公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秦鸿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芳草,听着公社书记巴拉巴拉把李芳草夸成了一朵花,“哦,芳草同志这么厉害啊!”
    李芳草立刻说道:“书记过奖了,贡献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都是书记支持,大家伙一同努力的结果。”
    秦鸿笑了起来,薄唇带着点讥讽,他当然知道李芳草很厉害,纤细的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任何时候都是平静从容的,好像什么东西都难不倒她。
    怪不得杨知非能看中她。
    从小家里人教育他,就会说你看看杨家的二小子如何如何优秀,杨知非学习好,工作能力出众,就连找对象,也是一眼挑中了最好的那个。
    秦鸿心中涌动着惋惜,酸涩,还有一丝丝的愤怒和不平。
    他比杨知非差哪里了?为什么李芳草选择了杨知非,拒绝了他?
    好在这个时候,大会快要开始了,工作人员过来喊公社书记过去,李芳草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往前,避开了秦鸿那灼热的视线。
    就在李芳草快要走进礼堂的时候,秦鸿突然叫道:“李芳草!”
    秦鸿看着人群中李芳草转过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眸清澈见底,像夏日里的小溪,晚霞投射进了她的眼睛,给她增添了几分艳丽的光彩,直接撞入了他的心底。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秦鸿的一颗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完全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着,连呼吸都停了几秒钟,就好像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灰色的,只有她是彩色的,鲜艳又温暖。
    李芳草温婉秀丽的眉眼带着一丝疑惑。
    “听说你什么都会啊!”秦鸿依旧手插在裤兜里,笑的一脸桀骜随意,“改天教教我呗!”
    李芳草腼腆的笑了笑,转身匆匆走了。
    秦鸿微笑着看着李芳草转身离去。
    小周站在秦鸿身后,绝望的捂住了脸,他觉得这一刻秦副主任像个大街上见小姐姐长的漂亮就吹口哨调戏的街溜子流氓。
    秦鸿被工作人员请到了礼堂主席台坐下,台下礼堂里挤满了各个村子来开大会的社员。
    坐在主席台上的秦鸿此刻和方才冲李芳草言语“调戏”的街溜子完全不同了,面容严肃板正,还戴着一副金丝平面眼镜,眼镜后面的目光板正冷峻,像个稳重自持的政府工作人员。
    李芳草和闺蜜们站在角落里,被一群壮汉们挡着,毫不起眼,每个人都从挎包里掏出了毛线针和毛线,反正公社大会就那么回事,乱哄哄的,孩子哭声,聊天八卦声,到处都是,还有从怀里掏出鞋底子开始纳的。
    秦鸿眼睛盯着织毛线的李芳草,面容表情依旧严肃认真,但心里软的好像光着脚踩在海边被浪花打湿的沙滩上。
    要是李芳草是他的对象,那她手里织着的毛衣肯定是给他或者他们两个的孩子的。
    秦鸿来公社的时候,其实打定主意只看李芳草一眼,再也不跟她有任何交集了。但看到李芳草的那一刹那,他的决心顷刻土崩瓦解,藏在心底的不甘和酸涩汹涌澎湃,几乎要冲昏他的理智。
    他也很喜欢李芳草,凭什么李芳草选择了杨知非?
    杨知非之所以能跟李芳草处对象,不过是趁他单方面生李芳草闷气的时候,抢先下手了而已,李芳草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喜欢她!
    秦鸿严肃的外表下,一颗心满涨的涌动着欢喜酸涩交织的情绪,他已经为李芳草沉沦,李芳草如果知道他对她的那份心意,会不会转头选择他?
    秦鸿完全没有挖兄弟墙角的负罪感,杨知非真当他是兄弟,为什么怂恿他跟肖姝雪处对象?杨知非自己看不上的女人推给他,可真是够义气!
    杨知非明知道他喜欢李芳草,怎么不把李芳草让给他?
    再说了,杨知非和李芳草只是处对象而已,又不是结了婚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公社大会开头都是奏国歌,读语录,总结各项工作,到会议第四项的时候,公社书记宣布了一项通知,他作为这个公社的代理书记已经完成了使命,即将调任别的地方,而县里也正式任命了公社书记,就是他旁边坐的女同志冯进。
    冯进四十上下,穿着洗的发白的旧军装,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站起来满面春风的向大家问好,声音十分高亢激昂,礼堂里到处都是尖利的回音,喇叭都在嗡嗡响。
    周三喜“嘶”的一声捂住了耳朵,刚要抱怨,李芳草捂住了她的嘴。
    大礼堂人多嘴杂,不能让人听到小王庄的知青说新上任的公社书记坏话。
    台上的冯进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话,先念了半个小时的语录,接着高举右手慷慨激昂的喊着口号,要打倒反动派,打倒各种主义,要保卫华夏,保卫京市,保卫人民……
    坐的离她比较近的秦鸿被震的耳朵嗡嗡作响,多少有点后悔没趁早跑路。
    李芳草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织着围巾,她头一次织毛线,没有经验,有的地方织的松,有的地方织的紧,经常要拆了重新织。
    “还没说完啊!”张美香听的不耐烦,在李芳草耳边抱怨道。
    李芳草看着台上还在讲个不停的冯进,心里叹了口气。
    口号本身没有错,但喜欢喊口号的人往往不是干实事的人。
    从她上辈子的记忆看,今年下半年运动就会彻底结束,明年冬天就要恢复高考了,也不知道新来的这个公社书记会不会对他们这群知青的命运造成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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