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缓步走向贺司令原本坐的桌号,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这桌的宾客女性居多,她们多半是富有的太太,而且似乎很熟,热络地聊着彼此的家务事。她默默饮着果汁,听着她们说儿子荣升经理,女儿在上个月出嫁了等事。
    尤其是坐在她身旁右侧那位曾和贺司令说话的美人更是健谈,从她的言谈间得知,她是某家建设公司的董事长,大家都称她奈夫人。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有个匆促来到的女子坐到她身旁左侧那个空着的位置上,一股浓呛的香水味随之在空气中扩散。
    千寻回视她,觉得眼熟。她不就是衣衫不整地和贺司令在家里餐厅吃早午餐的女人吗?
    兰蒂也看见了千寻,先是一怔,猛地别开脸去,连礼貌性的问候语都没有。
    千寻跟她不熟,见她态度怪怪的,也没有和她交谈的意思。心想这女人和贺司令本是同一桌,那代表他们应该是本来就约好一起到的,但她没弄懂,既然如此,贺司令为何要跟她换座位,他们是情侣怎不坐在一起?不会是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吧?
    千寻收回视线,默默无语地喝自己的果汁,不想再去探讨。
    兰蒂真的很闷,今天一整天赶了好几场社交宴快累坏了,这个募款餐会她本是不想来了,临时决定要来完全是冲着贺司令,早在他大怒地赶她走之前他们就约好一起参加这个餐会,而她认为离那个不愉快的上午已经好多天了,他应该也气消,不会再对她那么凶了,所以就厚着脸皮来见他。
    她可是好多天没看见他,想他想得要命,只要他再跟她重修旧好,她从此绝口不提他暗恋禁忌人物的事,也愿意赔不是,况且藉这个时机和场合,她一定轻易可以达成目的,可是她的如意算盘好象打错了,因为这位年轻的“伯母”竟也来了,还坐在这一桌!
    那贺司令人呢?兰蒂举目张望,看见他竟跑到另一桌去了,这是在干什么?
    他是不想看见她,还是有意藉这位“伯母”来给她难看?他们该不会是一起来的吧!难道他们不怕流言,公开玩起禁忌游戏吗?
    兰蒂很不是滋味,妒火猛燃,暗暗磨着牙,怒意就像毒蛇猛兽被释放出来,很想见人就咬!
    “小姐,你怎么都不说话,要怎么称呼你呢?”奈夫人汪意到千寻很沉默,主动找话题跟她聊。
    “我叫林千寻。”千寻这么介绍自己。
    “你和司令好象很熟。”奈夫人注意到贺司令本来好端端的在跟自己说话,但这位小姐一出现,他就一直心不在焉,还朝她走去,跟她换了位置。
    千寻迟疑地点了头。
    “你跟他看起来很登对,你们是什么关系?”奈夫人完全是出于好奇,没有任何心机。
    千寻从没被人这么问过,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她淡雅的脸上出现沉思的神色,想着要如何回答会比较合宜。
    “他们是继母和丈夫前妻小孩的关系。”兰蒂像一匹嗅到血腥味的母狼,一口咬住猎物的痛处。
    “什么?”奈夫人望向兰蒂。同桌的太太们也朝兰蒂看过来,她们全都笑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奈夫人更是爽朗地哈哈大笑。
    “对啊,好冷——”有位太太颇不以为然。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向她求证。”兰蒂只想畅快地出一口气,邪媚地瞥向旁边的千寻。
    千寻微微蹙眉,这女人的语气充满敌意,贸然替人回答也完全不合礼仪。“贺司令绝不是小孩,他一向是主事的大人。”千寻没有正眼瞧兰蒂,不太想理会她的无礼。
    “难道你不承认你是他的继母?”兰蒂很不甘心,再次挑动敏感话题,想藉机引起周遭人的注意,进而用众人的力量来围剿她。
    千寻慢吞吞地掉过头去瞥兰蒂,问题并不在于她要不要承认,而是这女人没资格这么问她。她很清楚自己是贺夫人,不需要别人来提醒,倒是这女人像是有意在公众场合让她难堪,究竟目的何在?又想证明什么?
    “你所问的都跟你无关吧!”千寻幽幽地反问她。
    兰蒂一时哑口无言!面对她柔和的眼神,坚持的口吻,兰蒂发现这位“伯母”虽年轻,却有种奇特的威仪,令人畏怯,她马上心生警觉。以贺家的财势,这位贺夫人一定也享有权势,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对象,万一她弄砸了,贺司令怪罪下来,她这辈子就别再想接近他了。
    但她真的妒忌到快疯了。“你你们之间若是发生不伦之恋就跟我有关、跟社会新闻有关了!”兰蒂一吐为快,恨恨地说完,倏然起身,生气地走掉,只留下浓郁的香水味飘在空气中。
    千寻认真地想着她话中的逻辑,那女人像在吃她的醋,为什么呢?
    她自问是否曾在无意中表现出对贺司令有任何“妄想”答案是否定的—她相信自己隐藏得很好,更没有对任何人透露。
    那是怎么回事呢?她感到不安,回过头来,那些太太们竟然都噤声地看着她,表情猜忌。
    千寻的情绪急速低落,像被用有色眼镜看着那么难受,尴尬的气氛凝结了约两秒钟,她们马上转移视线去各聊各的,像在掩饰对她的猜疑,那位奈夫人也一样。
    千寻没有勇气再面对她们,也没有人再主动找她说话,或问她任何问题,接着餐会开始了,义卖会也开始,现场气氛被炒热,她们就更不去注意她了。
    但千寻心知,在社交场合里人们表面上避免去探究别人的隐私,私低下却会肆无忌惮地讨论,不留情地批评。
    而她正在害怕,当她心底真正的情感被揭发,人们看穿她对贺司令有着波涛汹涌的渴望,难保舆论不会大加挞伐,她也许会被评论成一个妓女,或者被加诸更污秽不堪的字眼。
    光只是揣想,她就已陷入幽暗的谷底、深沉的绝望中,身心都受道德枷锁的箝制。
    而如今她能做到的是约束自己的心,限制自己连思想都不能有偏差,只要她紧守住感情,不放任沉沦,谁也不能信口雌黄地批判她。
    她已是个成熟的女人,该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啊!无论别人怎么认为,至少她该先做到问心无愧。
    她淡淡地吐了口气,深深告诫自己。
    “贺夫人的拼布手工品,三万一次,三万两次”讲台上,芬妮热烈地叫价。
    千寻看向台上,她的作品正被芬妮拿在手上展示,很多太太有意买下,纷纷喊价。她收拾起紊乱的心情,不再想别的,只想专心地看义卖成果,期待能卖个好价钱,好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最后,由一位默夫人以五万元得标。千寻好开心,见成绩不错,她更有信心了,她相信若有台缝纫机,她可以做得更完美。看看时间还早,也许她可以悄悄溜走,到市区有附设电脑的咖啡厅去上网,看看可有网站卖缝纫机,即使是二手的也可以,买下一台她可以装在房里使用想着,她真的起身离开了。
    千寻保持住这得来不易的愉悦心情,走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子,她打开包包拿钥匙,开门坐了上去,发动。忽地,客座的车门竟被一个不速之客打开了。
    “你要上哪儿去?”贺司令沉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倾身,昏黄的灯映像在他的眼中,像两盏跃动的星光。
    千寻下意识地慌张起来,他怎会知道她要走呢?“我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人去。”她强调自己要独行,极力地想跟他保持距离。
    “一个人吗?”贺司令扬了扬眉,自行坐到车内,关上车门。
    “你”不该上车的!她眼睫颤动,紧张地看着他又看着车外,深怕有人撞见他们共乘一车。
    “顺道载我一程好了,我没开车来。”贺司令是没开车,这会场离他的公司不远,他是步行过来的,回程也不是一定要搭她的车,只是他一直在注意她的举动,见她忽然往场外走,一时兴起地随她走出来,想不到她是要离开了,他正好有了搭顺风车的借口。
    他真正的目的是想知道兰蒂那女人跟她说了些什么,为何面色难看地离去?若是那女人任意对她透露什么,他绝饶不了她!
    “可是我没有要回家。”千寻进退两难,若是不载他一程,显得她很小器,若是要载他,并不顺路。
    “那就看你想去哪里,就放我在那儿下车。”贺司令双手交叉在胸前,坐定了她的车。
    “喔。”千寻无奈地只好照他的话做,车开进市区,她努力地把精神集中在找有网路的咖啡厅,努力不去在意他就坐在身畔,她很怕自己的心又会如脱缰的野马,失控地奔驰。
    他不懂她为何表现得那么沉默拘谨,犹记得那天她在院子里跟他说话的天真神态,此刻那就像是个幻影,再也不复见。
    “兰蒂那女人是否对你说了什么?”他直接问出自己想知道的。
    “她没说什么啊!”原来那女人叫兰蒂,看来他有留心到女友来过了,而她无心去破坏他们的感情,于是选择否认。
    “不可能,你不要隐瞒。”贺司令精锐的目光直视她突然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和有些急躁的眼神。
    “你不会想听的。”千寻明白他可怕的性子,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不会和那群太太一样只是大笑,肯定会动怒的。
    “我要知道。”他执意。
    她不说话。
    “快说。”他板着脸命令她说。
    她拗不过,只好挑了杀伤力较弱的说:“她只是要我当众承认我是你的继母。”
    贺司令面色变得深沈,黑眸是风雨欲来前的冷静。“你怎么回答?”
    “我说当然是。”千寻撒了一个小谎,只为坚守自己的心,也明确地点破他们彼此的关系,仅此而已。
    贺司令眼底风云变色,心头火烧得旺,他不满意的竟不是兰蒂的无礼,而是她的回答,他可从未承认这种关系。
    “还有呢?”他森冷地问,依他对那女人的了解,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千寻摇头,不止同再说。
    “快说!”他嘶吼。“你别逼我。”他可怕的脾气又要发作了,她真想把他请下车,不然要她下车也行,她不想再看见他残酷的模样,她宁可只记住他曾救她的善行,记住他那天向她道别时和谐的气氛那样的他,是那么的令她心动。
    可是此时情势大不同,他在发怒,而她无处可逃,情绪变得慌乱,甚至车子没停红灯就闯越路口,幸好横向道路没有来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别害我。”她咬着唇,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一定要知道。”他毫不退让。
    “她只是问你人去了哪里?”她又说谎,只求他停止追问,不让他知道,是不想刺激他。
    “谎话!你为什么隐瞒?难道你不知道你说谎的样子有多拙吗?”他动怒地低吼。千寻被骂得很冤,她说也错,不说也错,到底要她怎样?“我是拙,我做什么都拙,都让你看不顺眼,我知道,我很有自知之明。”她十足委屈,车速不自觉地加快。
    “对,所以你最好快点嫁人,少惹我心烦。”他冷笑的表情凛冽如霜,低吼声如同骇人猛兽。
    “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的,我是个成年人了,对自己的婚事有绝对的自主权,你没资格逼迫我。”她终于大声地说出自己的意愿。
    “你只要一天是贺家人,就该照遗嘱行事。”他果断地要她打消念头。
    “你真的很坏,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她双眼蒙上泪雾,真的委屈到了极点。
    “这句话才是我该说的。”他无时无刻不在希望她能早点离开贺家,只要她离开了,他的心便不再纷乱不休。
    “你太得寸进尺了,论辈分,你永远比我小。”她真是勇气可嘉,敢拿辈分来压他。
    “住口,你在我眼底什幺都不是。”贺司令横眉竖目外加恼怒,鹰眼锐利地射向她。
    她满眼泪,街上的一切模糊到看也看不清,车子歪歪斜斜地在路上横冲直撞,突地,砰一声,她往路树撞去,猛烈的力道把车头撞得损毁,挡风玻璃粉碎,车里的争执声也霎时停止!
    她惊吓得魂都飞了,好半晌,她整个人在震荡的情绪中无法平复,缓缓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毫发无伤,是安全气囊即时发挥效力,保护了她,但客座没有安全气囊啊!
    她惊喘,转头去看那个恶霸,他闭着双眼,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身上没系安全带,但他好象也没事
    “你要不要帮忙打个电话叫道路救援?”她问着,把驾驶座椅往后移动,离开安全气囊。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睁开双眼,她以为他还在气头上不愿理人,只好拿出自己包包里的行动电话,正要打电话,惊见一道鲜血从他的发际淌了下来!
    她惊诧万分,仓皇回视挡风玻璃,上头沾有他的血迹,他已受到严重撞击!
    心痛的泪盈满她的眼,她咬住唇阻止自己哭出声,颤抖地伸出手指探他的鼻息——幸好,还有呼吸!
    “是不是很痛?”她倾身,轻声问他,心底的疼痛和不忍已超乎想象。
    他一点也没有反应。
    “还伤到哪里?”她打颤的手轻触他的肩头、胸膛。
    他仍不语,头无意识地偏向一边,她这才知他已昏迷!她的泪扑簌簌而下,难过地抱住他,伤心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贺司令已听不到,也感受不到,他的神志飘向了不知名的黑暗地带,那里没有任何女子可以让他痛苦,让他乱了心。
    事隔半个月,贺家的夜里极不平静。
    “滚!我什么都不吃”
    贺司令房里传出碗盘碎裂的声音,和仆人惴栗不安的安抚。
    “先生,你别发脾气,我再去端新的晚餐来”仆人蹲在地上收拾撒得一地狼藉的饭菜。
    “你给我滚,我什么都不吃,没有我的命令,谁也别进来!”贺司令高大的身影伫立在桌案边,震怒地咆哮。
    “是是”仆人惊惶地点头,吓得半死。
    千寻站在门口,泪盈满眶地看着他的怒容,难以想象那双炯然的眼睛,竟是什么也看不到!
    在出事后,她马上向自家医院求救,医院出动最精良的外科医生、脑科医生联合会诊,电脑断层报告显示他身上没有其它的伤,唯有脑部受到撞击,血块压迫了视神经,很可能失明,但也有可能血块消除后可以复原。
    他在得知自己失明后暴跳如雷,视力严重影响了他的作习,他的脾气变得阴晴不定,时而火爆,时而蛮不讲理,更在没有医师许可下坚持出院。
    她可以想象,像他这么自负的男人向来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怎堪失去”双眼睛?这样沉重的打击比失去生命还可怕!
    他的心情,不用说她也能体会。日复一日的,她苛责自己,怪自己铸成的大错,如果不是她,他不会变成这样子!
    自从那天起,她天天默默守着他,负起照料他的责任,无论是在医院或在家里,没有一刻心不在他身上,她好盼望奇迹出现,他能恢复原来的视力,否则她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仆人拭净了地板,把碎裂的碗盘装在托盘上,垂着头端着托盘走出来。
    “去拿新的,让我来。”千寻低声说。
    “是,夫人。”仆人哭丧着脸点头,到楼下去拿新的晚餐。
    千寻等候着,含泪看着贺司令摸索地走到床沿坐下,他抱着头,状似苦恼,厚实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孤独、懊丧,她看得心酸,真希望代替他受苦,一点也不想见到他这样。
    她泪流满脸,为他担心,好害怕他会继续沉沦下去,她好想再见一次他和悦的笑脸
    她知道自己愈是对他多一分关心,就表示愈是在意他,但她已无法分析她对他的情意到底是家人、朋友,或是心里暗恋的人或许所有的成分都有,她是理不清,也放不开了
    “夫人,晚餐来了。”仆人迅速地弄了一份餐点端来。
    千寻擦去脸上的泪,接在手上。“你下去吧!”
    “夫人,你自己也要保重,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仆人担心地说,屈身退下。
    千寻一个人进了他的房间,轻轻地把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走向他的身前,蹲下来,怯怯地对他说:“别生气这样下去不好。”
    贺司令抬起脸,拧笑。“有什么不好?我这样下去,你不就可以坐拥我贺家的一切?”
    千寻一骇。“你别胡说,我真的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好起来?哈哈哈”他狂放地仰头大笑,蓦然扣住她的双肩站了起来,标悍的把她逼向墙角,恶魔般地低哮:“我成了瞎子,你就可以天天看笑话了,这真是你高竿的预谋,想必我家老头的死因并不单纯!”他的怒吼像不长眼睛的大炮乱呜乱射。
    千寻脸色骤变,黑瞳里泪光闪烁,虚弱地问:“要怎样你才不会把我说得那么坏?”
    “哼!难道不是吗?”他怒吼。她看着他火力四射的眼、不可一世的神情,虽然那充满了窒人的怒意,但她却是无限心疼,她多希望他的双眼是看得到她的,他再怎么骂,她都可以全数承受,所有的怨怒,她都愿意包容。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手指轻触他的脸,千丝万缕的情绪,只能化成一句句歉意。“这全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仍要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触电般地弹开,倏地放开她,感觉到她在哭,虽然很想再用最冷冽的话痛骂她,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那有违他的良心,他虽瞎了却还有知觉,他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日日夜夜都“出没”在他身边。
    他听到过她询问医生他的病况,她细柔的话语里总有着浓浓的担心、关怀,她的存在像一股无法忽视的温柔力量,支撑着他的意志,他更清楚她的心承受着一定程度的折磨,他何苦再把情绪发泄在她身上?
    那并不厚道。
    他摸索着一旁的矮柜,走离开她,至少避免再去伤她,最好她也能给他一个平静的空间,别再来打搅他。
    突然,他茫然摸索的手掌被一双细致的小手握住。
    “让我当你的眼睛。”她细声请求,小手微颤。
    他僵住,心像被天外落下的陨石强烈撞击般撼动。
    他要怎说?
    yesorno?
    “拜托你”千寻瞅着他的眼、他线条坚毅的下颚,深怕他会毫不领情地甩开她,她好希望他不要冷漠地拒绝。
    贺司令可以想象她泪流满面的样子,那教他感到无限沉重,他是很想无情地推开她,要她滚下地狱去,却狠不下心。“堂堂的贺夫人沦为导盲犬,岂不是尊贵尽失。”他冷硬地,就是说不出好听的话。
    她纵然觉得受伤,也无所谓了。“我愿意为你做一切的事。”
    “这么有服务精神?”他不改态度地损她,要她打退堂鼓,别来招惹他。
    “求求你笞应。”她乞求,轻颤的手渗出汗水。
    “我二十四小时都需要眼睛。”他刁难。
    “那我就二十四小时在你身边待命,我可以搬到你隔壁的空房,请工人来装一个钤,你只要一按钤,就可以随时召唤我。”
    他有点怔然,她设想得真周到,难道她就真的那么企盼他的原谅?
    他最好不原谅她,就让她良心受尽苛责但他不忍心,他对她的喜爱并没有因为看不见而改变,况且那天会出事他也有错,并不能全怪她。
    他心底幽幽一叹,决定顺了她的好意,不过他可不是和颜悦色的,而是甩开她的手,冷着脸说:“我现在饿了。”
    千寻脸上漾开一抹笑,她揉着泪眼,心底万分惊喜,他终于愿意接受她的协助了!
    她赶忙地挽住他的手臂,轻声细语地说:“我扶你去桌子那边,今天的晚餐有牛肉派饼,精炖小排骨汤,还有炸虾和甜蜗牛我来替你剥壳。”
    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当然只能被她拉着走了,有人负责剥虾壳、蜗牛壳,这种顶级的享受,一生能有几回啊!
    他有点酸涩,有点苦恼,被她细细的胳臂挽着走,心陷在黑暗的狂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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