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陛下对短剑的来历同样感兴趣。”费黎说话的间隙,脖子上的皮肤出现了一道血色伤口。
    “我对陛下的往事并不知情,但我认识姚药。”
    费黎取出控蛊香料,赶走附近的蛊虫。
    他翻出水银镜子,确认周边无人后,缓声说道:“我还是总角之龄时,因学了一点奇门遁甲,被贵霜王当做王储候选人,送往宣国为质,那时,险些饿死在宣国皇宫,是姚药养活了我。”
    “姚药经常来宫里,带着食物来,为了让我给她测凶吉。我尚且不相信学到的那一点皮毛,姚药却对我信任有加,凡是我说不可以做的事情,她必然想办法规避。”
    “姚药是个很有趣的人,她聪明稳重,果敢谨慎,身为女子,竟能得靖宣帝赏识,被破格选拔为武状元。”
    方子衿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并非女扮男装考取功名?”
    “是女扮男装,但那时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姚府从来都只有嫡女,没有嫡子。她考取武状元,靖宣帝也在背后出过力。碍于姚府权势和靖宣帝的庇护,百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贵霜王为宣国卜了一卦,姚府权势于一夕之间崩坍。”
    方子衿瞥了眼日晷,默算林青青下朝的时间,“贵霜王卜了何卦?”
    费黎记不清原话了,只能说出个大意:“姚药不除,太.祖基业必毁于一旦,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靖宣帝仁善,不信贵霜王所言,但百官愚昧,长跪于大殿之外不起,大臣们不理政事,令宣国朝务处于瘫痪状态。于是,姚太师为靖宣帝献上一计——加姚药欺君之罪,待行刑之日,以死囚替代。”
    “姚太师对朝廷失望,有意离开京城,但他树敌众多,离开不易。靖宣帝表面下旨将姚府满门抄斩,实则偷梁换柱,让姚太师带着全家归隐。”
    “但中间出了变故。”
    “行刑之后,被‘姚府之人’接走的姚药不见了。姚太师发现一张字条,举家前往宜城寻找姚药,被不足五岁的稚子斩杀于地宫大阵之内。自此,该子的名声传遍月氏。她便是霍迎。”
    “我在蛊虫眼睛里看见了霍迎,她与一名女子做下交易。后来,我见那女子为姚药治伤,教她药理和蛊术,还允许她带走珍贵的药人,我便鲜少关注姚药那边的情况。”
    “等我再想起这个人,她已经死了。”费黎推开威胁着他的长刀,橙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方子衿,“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我与姚药相处长达数年,通过蛊虫的眼睛注视着她的一言一行,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如她这般与众不同。”
    “见到陛下的第一眼,我并未认出她,心底对互市一事不抱有希望。聊完之后,我发现她有着姚药的一些行为习惯,用一句‘向死而生’试探她,她却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直到她细问我天狼星如何取而代之,紫微星因何而变,我才确定心中的想法。”
    “仅见我一面,便相信我的人,也只有她了。”
    “我故意在宜城放置郇州的界碑,便是想引导你们深查下去,毕竟那地宫里,有姚药最在意的亲人。”
    “只可惜,旧人归来,见面不相识。”
    费黎取出新做的卜用龟,望见龟壳上银白色的光,他知道林青青正借助蛊虫窃听他们的谈话,如他们在皇宫相见时那样,展露善意的微笑。
    “陛下,我并非真正的预言家。所谓知天命,不过是看世事,洞人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我费黎这一生,最觉不可思议的,是这世上居然真有那么一个存在,如神灵一般,死而不灭,预知未来。”
    林青青此时褪去了一身繁重的金银首饰,一袭金衣坐在他们几百米之外的栏轩上,手里捧着月氏特制的水银镜子。
    从她这里往远处眺望,能看见方子衿和费黎两个豆子大小的人影。
    方子衿也看见了她,金色的身影因距离太远而模糊,却被阳光照耀得熠熠夺目。
    无法攀附,触不可及。
    是神亦是仙。
    仙人抚我顶,我却拿起沾满毒液的瓷片,心怀杀机。
    神曾为他留片刻安宁,他却痴心妄想,用卑劣丑陋的身躯抵死痴缠。
    祂降下怜悯,为他铺路,他却用满心算计编织巨网,将对方推上祂不屑一顾的权力之巅。
    林青青看着镜子里方子衿的脸,目光在他的眼睛、耳朵上流连,片刻后,默默翻过镜面。
    原来她不是二次穿越,而是死而复生。
    那些关于姚药的梦境是她丢失的记忆碎片。
    林青青收起水银镜子,轻身飞下栏轩,用轻功来到费黎身前。
    “玉簪为何于一夜之间损毁?”
    费黎想了想,回道:“陛下应是不记得了,那玉簪是瞿遥生母之物,瞿遥将它赠予了陛下。”
    “玉簪于大火之中烧毁,我给陛下的从来都只是烧毁的那部分。只是上面附着幻蛊,陛下与望舒殿下见过其原本模样,才能看见完好无损的簪子,而你们恢复记忆后,见到的自然是烧毁的簪子。”
    “我今日所言便是我知道的全部。”费黎颔首便要退下,已经没有他能够解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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