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不敢,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他缓慢旋转着剑柄,冷刃搅着血肉,拓拔琰嚣张气?焰不再,脸色煞白。
    这王八蛋是来真的。
    拓拔琰疼得直冒汗,心道这条手臂今日是保不住了,但仍笃定谢怀蔺不敢杀他——
    北戎的君王若死在大?昭境内,于大?昭而言将是个巨大?的麻烦。
    这么想着,拓拔琰眸色诡谲,恶狠狠盯着谢怀蔺,仿佛野狼锁定了猎物,不将对方咬死绝不罢休。
    “行,有本事你就砍啊。”
    拓拔琰摆出无所谓的姿态,笑容疯癫:“我这条手臂就当祭旗了。”
    只要一息尚存,他定会反扑。
    今日谢怀蔺断他一臂,来日他势必要大?昭百倍、千倍奉还,届时生灵涂炭可?别怪他心狠了。
    谢怀蔺不为所动,满脑子都是方才拓拔琰把少女压在树上的画面,眼底赤色愈浓,只想将拓拔琰碎尸万段。
    “陛下!”
    理智尽失之时,江澧率人马赶到。
    一众披甲士兵将拓拔琰团团围住,江澧则火急火燎地翻身下马,直奔向谢怀蔺,生怕再晚一步谢怀蔺真把北戎王砍了。
    “冷静点,陛下。”
    江澧压低嗓音:“大?昭初定,眼下经不起?战乱,想想边境的百姓,您忍心让他们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吗?”
    “……”谢怀蔺没有继续发力,但也没松手。
    拓拔琰嗤笑了声?:“江相是个聪明人。”
    明明被压制着,剑尖再偏移几寸就能斩断他的手臂,可?拓拔琰此刻竟放松下来,好似他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不过嘛……”
    他不要命地挑衅:“把温久赔给本王,本王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此话不亚于在老虎尾巴上拔毛,让谢怀蔺勉强遏制住的杀意再度沸腾。
    江澧心脏悬起?——
    “哎,你们可?算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哑奴捂着被鞭子抽伤的胸膛,慢悠悠地靠近这边。
    “再不来我今天可?就真交代了——嘶,好疼,打架什么的果然不适合我。”
    他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疼得倒吸了口凉气?,熟悉的散漫语气?让温久瞪大?了眼睛。
    青年发完一通牢骚后?,手按在谢怀蔺的肩膀,眸色淡淡。
    “别在这里发疯,岁岁还看着。”
    短短一句话,就安抚住游走在失控边缘的男人。
    谢怀蔺沉默半晌,忍得脖子上青筋跳动,终是顾虑到不远处惊魂未定的温久,拔出长剑。
    血液喷涌而出,拓拔琰捂住肩窝站起?,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伤口,剧烈的疼痛令他眉宇间尽是戾色。
    自从登上王座,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谢怀蔺是真的惹毛他了,哪怕最终保住了一条胳膊,他还是不打算放过对方。
    等回了北戎,养好伤,他要第一时间出征大?昭,让玄血骑踏破塞北,不让大?昭边境血流成河就对不起?他今天所受的屈辱。
    一直被当做哑巴的青年转过头?,那清冷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人心,一下子看穿他的恶念。
    “奉劝你最好别那么做哦。”
    青年说?:“你应该是仗着北戎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才有恃无恐吧,不过呢,我在戈壁放了三?年游隼,已经把整片荒漠的路线摸清了,包括北戎三?十?六部族各个营帐的分布。所以啊——”
    青年轻轻笑了两?声?。
    “真打起?来,北戎不会有胜算的,大?王。”
    “大?王”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带着几分调侃和阴阳怪气?。
    拓拔琰不可?思议地抬眸望他:“你……你是大?昭安插在北戎的细作?”
    他蓦地注意到,眼前这个青年操着一口流利的京腔,又猛然想起?青年来自大?昭的商队,顿时什么都明了了。
    “你是故意潜伏在本王身边的!”
    拓拔琰气?得肺都快炸了,咬牙切齿道:“记住了戈壁滩通往北戎的所有路线?呵,你以为凭几句妄言就能唬住本王?”
    北戎外围的荒漠广阔无垠,很容易迷路,而且危机四伏,就连经验最丰富的养驼人都不敢说?熟知所有安全的路线,这个骗子仅用三?年时间就能摸清,开什么玩笑?
    行动胜于雄辩。
    青年从怀里摸出一卷羊皮纸,抖开后?,在拓拔琰面前晃了晃:“普通人或许做不到,不巧的是,我呢——“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过目不忘。”
    即使隔了几步,拓拔琰还是看清那纸上画着进入北戎的路线,以及三?十?六部族的分布情况。
    他额角抽抽地跳,感觉伤口疼得更厉害了,一把夺过羊皮纸,用刀划了个稀烂。
    “弄坏也没用,”青年笑容可?掬,“都说?我记忆超人了,走过一遍的路、看过一遍的事物想忘了都难,同样的地图我还能默画出几十?张。”
    青年风轻云淡的讲述让拓拔琰阵阵心惊——
    他一时心软放在身边、以为乖顺好欺如绵羊的哑奴,到头?来竟是披着羊皮的狡猾狐狸!
    是他掉以轻心,养敌为患。
    出现在三?年前那个关键的节点、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这副讨人厌的性格……
    一个人名浮现在心头?,拓拔琰大?概猜出青年的身份了。
    他想起?来了。
    三?年前的深秋,他收到宋彧传来的密信,说?温太傅的嫡孙逃脱追杀,不知踪影。
    宋彧要他帮忙留意边境,若发现温家?长孙,立刻杀掉,永绝后?患。为此宋彧还承诺他可?以拿温大?公子的人头?换领土。
    拓拔琰应是应了,可?也没放在心上。
    他觉得宋彧疑心实在太重,且不说?北戎距离那位温大?公子的失踪地江南十?万八千里,光是让无数旅人有去无回的荒漠就足够让人望而却步,那个温大?公子怎么可?能逃到北戎来?
    拓拔琰对宋彧的嘱托嗤之以鼻。
    可?他没想到,让宋彧忌惮的温大?公子非但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北戎,还他妈的在他身边潜伏三?年!
    三?年!整整三?年!
    更可?恨的是,是他引狼入室,把人留在身边的!
    毕竟他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传闻中惊才绝艳的状元郎会甘愿当一个最卑贱的哑奴,在他身边忍辱负重地做伺候人的活计,挨打受骂都是家?常便饭。
    拓拔琰气?得五官都扭曲了。
    “够能忍的啊。”
    他握紧手中的刀,挥刀砍向胜券在握的青年:“你他妈把本王当傻子耍是吧?!啊?”
    谢怀蔺他奈何?不了,还打不过一个文?弱书生吗?
    拓拔琰被愤怒冲昏了头?,一心想着把这个可?恶的家?伙劈作两?半,以解心头?之恨。
    “喂喂,还来啊。”
    青年脚底一滑躲到谢怀蔺身后?,完全没有拿人挡刀的愧疚。
    谢怀蔺抬剑挡住攻击,顺势踹向拓拔琰的腹部,逼得拓拔琰后?退好几步,哇的又呕出一口鲜血。
    “大?王!”
    恰在此时,众人身后?涌来另一批人马,个个做行脚商人打扮,但都佩刀带剑,凶神恶煞,明显不是普通商人,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是拓拔琰的人。
    “要么跟你的人滚,要么,把命留下。”
    谢怀蔺眼皮抬都没抬,剑锋仍指着拓拔琰:“我想那些部族首领会很乐意看到你死在北戎,他们好取而代之。”
    “……”
    这话戳中拓拔琰的痛处,他脸颊狠狠抽动了下,喉间腥甜,来不及咽下的血呛在嗓子眼里,导致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屈得快死了。
    “行,你们够卑鄙。”
    他扯了扯唇,扬了扬手示意亲兵撤退。
    重新?上马之后?,拓跋琰视线轮番扫过谢怀蔺和青年,最后?落在他们身后?的少女身上。
    “小兔子,要是不想当皇后?了,就来北戎玩啊。”
    拓拔琰深深望了一眼温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嘴贱,非要在离开前膈应一回谢怀蔺。
    “本王说?话算数,大?妃的位子给你留着。”
    报复性地回击之后?,拓跋琰看到谢怀蔺脸色沉了又沉,这才稍微畅快了点,策马扬长而去。
    江澧目送北戎一行渐行渐远,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仍有些担忧。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会不会……”
    青年好笑地锤了他一下:“不让下杀手的是你,怕放虎归山的也是你,我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瞻前顾后?的毛病是一点都没改啊。”
    “拓拔琰睚眦必报,我是怕他记恨你跟陛下,将来借此滋事,苦了边境百姓。”
    “放心,他不敢。他杀父杀兄,靠武力让部落臣服,王位本来就不稳固,如今我们掌握了北戎的地形和禁廷要塞,他冒然宣战又打不赢,回头?肯定压不住那些虎视眈眈的部落首领。”
    两?人交谈的样子十?分熟稔,仿佛多年好友重逢。
    谢怀蔺没空理会他们的拌嘴,快步走到温久面前,手指轻颤,抚上她苍白的小脸,好像在碰一件易碎的珍品。
    “有没有受伤?”
    他揩去少女下巴上的血渍,确认不是她的血后?,重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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