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坐着吧。”他说着,走到荷塘边,晃亮了火折,点燃了垂在那边的一支香烛。
    他退回到黄梓瑕的身边,与她一起在阁内坐下,依着软垫靠在栏杆之上。
    一支支香烛被引线依次点燃,火光蔓延到荷塘之上,忽然之间无数彩光冒了出来。绿色的火光蔓延而上,烧出了无数绿叶的轮廓,在星星点点的绿光之中,红光、紫光、黄光、白光一起燃烧,喷出明亮的火焰,在绿色的光芒之上,俨然开出了无数朵巨大的牡丹。
    黄梓瑕不由得呆住了,睁大眼睛看着着从下而上烧出的图案,问:“这是……架子烟花?可是好像与寻常的不一样啊。”
    “嗯,平常人们一般将花炮做好后,绑成各个形状然后点燃,未免僵硬了。而我想,以丝线预先结好所需的图案,然后将各种颜色的火药涂在丝网图案之上,一路烧上去,可不就像花树盛开?”
    他话音未落,那燃烧的牡丹已经瞬间凋谢,火花连同丝线一起燃烧殆尽,然而,烟火已经蔓延到了后面一张设好的丝网,只见祥云缥缈,仙阁门开,里面有仙子相对而出,翩翩起舞。火光燃烧只是一瞬间,彩衣的仙子们瞬间凋残又瞬间明亮,每一次烟火喷出描绘出仙子身影时,她们都会变幻一个动作,身上的衣裙和彩带也会随之飘动,流光溢彩,似幻如真。
    黄梓瑕目瞪口呆,问:“这又是怎么弄出来的?”
    “当然是做了七次,是七张丝网从前至后依次燃烧的,每一次燃烧的烟火,其实都是不一样的。只是因为我们从正面看分不清前后,所以就以为是同一个仙子在变幻舞姿而已。”
    “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真美啊……”黄梓瑕听着他的解释,看着眼前流动闪耀的烟火,目不转睛。
    仙子远去,这一幕烟火已经灰飞烟灭,后面开始更为令她眼花缭乱的烟火,如星辰漫天,流光旋转,然后瞬间一收,化为一点明月。月缺月圆之后,陡然散开,化为点点白光,是飞雪连绵。每一点飞雪又倏忽转变为一只蝴蝶,无数光彩耀眼的蝴蝶在荷塘之上扇动翅膀,然后化为满天的星光,纷纷散落。
    在这奇异而华美的烟花之中,李舒白转头看着身边的黄梓瑕。她正惊喜地睁大眼,看着面前变幻的奇景。烟花光芒变化,使得她面容上也蒙着一层流转的颜色,仿佛霓虹笼罩,淡淡的紫,浅浅的红,薄薄的绿,滟滟的黄……
    她明亮的双眸之中,倒映着整个变幻的世界,眼前这瑰丽的景致,在她眼中的影子,比他面前的真实场景更令人惊叹。
    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的唇角露出了如此愉快的上扬弧度。他望着她的面容,着迷地看着她睫毛上如水波般滑过的光彩,偶尔她眼睛一眨,睫毛微微一颤,就仿佛一只蜻蜓的翅翼在他的胸口振动,撩拨着他的心跳。
    她望着烟火,而他望着她。
    片刻美好,一场奇妙而盛大的烟花落幕,荷塘之上薄冰残荷,又恢复了宁静。
    黄梓瑕抱着手炉,倚靠在栏杆上,久久无法回过神来,还沉浸在之前这场烟花之中。
    李舒白轻挽她的手,说:“走吧,余下的气味不太好闻。”
    她跟着他,重新顺着曲桥走回去时,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那些丝网的余烬,数着到底有多少层丝网,才能制造出如此动人心魄的刹那美丽。
    就在走到桥头之时,她忽然“啊”的轻呼一声,停下了脚步。
    李舒白见她怔怔站在风口,目光盯着空中虚无一点,神情剧变,便问:“怎么了?”
    黄梓瑕抬手止住他,低声说:“让我想一想……”
    他便站在她的身边,等候着她。
    夜风呼啸,满天星斗璀璨无比。永嘉坊是王公显贵聚集之处,除夕夜,到处都是歌舞,远远近近的歌声传来,模糊依稀,无从辨认。
    烟花的余热让荷塘表面的薄冰受热裂开,时有轻微的“咔嚓”一声。
    黄梓瑕呆呆伫立在星空之下,夜风之中,只觉得整个长空的星辰在一瞬间如同倾泻而下的明灿雪花,向着她哗啦啦地扑下来,太过可怕的那些真相,铺天盖地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承受不住,全身都颤抖起来。
    李舒白见夜风彻骨,便牵住黄梓瑕的手,带着仓皇轻颤的她走到不远处的语冰阁,关闭了门窗,将炉火拨得旺旺的,让黄梓瑕坐在旁边。
    “我刚刚……似乎想到了什么。”黄梓瑕终于回过神来,敲着自己的脑袋说,“关于鄂王从翔鸾阁上跳下的那个疑案,刚刚一瞬间,我真的好像抓住了什么……”
    “你别急,我们来理一理。”李舒白移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说,“是因什么想到的?荷塘?”
    黄梓瑕摇了摇头,皱起双眉。
    李舒白又想了想,问:“烟花?”
    “对……就是烟花!”她几乎急切的,抓住了他的袖子,“当时你跟我说,那个仙子的烟花,因为我们从正面看分不清前后,所以不知道那是七张丝网从前至后依次燃烧的,还以为是同一张丝网烧了七次,还以为是同一个仙子在变幻舞姿……”
    她的声音激动,脸上也展露出了一种迷惘的惶惑:“我好像知道了,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但,但分不清前后,肯定是本案的关键点!”
    李舒白也是一怔,然后猛然醒悟,急切地握住她的手,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当时看见的,或许也和今天的烟花一样,是一场伪造出来的幻象?我七弟……他没有死?”
    黄梓瑕用力点头,说:“我还不敢肯定,但或许,他只是借助了栖凤和翔鸾双阁的地势,又借助了我们眼睛上的错觉,演出了这一场假死飞升的好戏?”
    李舒白抿唇沉思许久,才说:“那么,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烧掉我送给他的那些东西,必定也是有缘由的。不然,他大可以在母亲的灵前将一切焚化掉。”
    黄梓瑕用力点头,说:“是的!这一定也是一个关键点。关系到他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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