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办公室。
    陆霆用其他终端连接自己的通讯账号,刚登录,视频通讯就打了进来。
    对面原本应是一张苍老又慈祥的脸。
    今天却稍显严厉了些:“霆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已经知道了。
    陆霆面不改色的回:“爷爷,我知道。”
    陆老爷子胸腔起伏大了点,忍不住咳了一下:“你说说监察官走这一趟的目的。”
    “他们假借终止日志的名义过来检查我,实则是想针对共享精神网。”
    共享精神网是一个可以凝聚beta力量的暗器。
    可暗器总归是暗器,绝不能拿到明面上摆出来——
    暗器背后,紧紧联系着联盟军方、警方、政方等各个领域的利益。
    自人类开始分化,alpha就已经被供上高台,是社会地位和能力的象征。
    一千多年的时间积累下无数厚重的传统和观念,如今联盟内稍微有点身份的官员,九成九都是alpha。
    一下子证明原来beta也是有潜能的,或许还有更多,那么处于底层的beta就会开始反抗和动乱。
    利益被威胁,那些官员会倾尽所能压制一切动摇。
    而动摇的源头,就是陆霆。
    “你都知道!”
    陆老爷子喘起粗气,甩掉手里的述职报告,金属拐杖轰然砸地,发出惊人的气势:
    “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述职报告飘摇着落下,露出最后的署名:陆霆
    这是陆霆针对暗蚰事件的述职报告,他没有把暗器藏起来,而是明明白白把真相公开了。
    所以这次检查来势汹汹。
    不仅涉及陆霆本人,肯定也会牵连到陆家。
    “你在做这些事之前,有没有替你自己,替陆家的荣耀考虑一丝一毫?”
    陆老爷子今年一百九十九岁,大半生都奉献给了军团和战场,经历无数次厮杀才成就他脸上慈祥又威严的沟壑。
    这一砸非同小可,他身后的管家和一应侍从齐齐抱头蹲下。
    陆霆睫毛微动,没吭声。
    老爷子气完了,语气稍微沉下来一些:“你父亲死的早,母亲又……”
    提到陆霆的母亲,老爷子满是叹息:“爷爷希望你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对你寄予厚望,可是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从军数百年一向都是先打一棍子再细究原因,性格强势不可抵挡。
    可爱惜陆霆也是真的。
    如果不是他极力的主张和安排,陆霆根本无法成功度过分化期。
    何来今天的红团元帅?
    陆霆敛着眉:“爷爷,这个时代要想变革,必须有个人站出来开始。”
    陆老爷子豁然一怔,老脸上第一次露出病气:“你想做什么?”
    陆霆喉结滚了滚:“爷爷,我要清空星际的腐朽。”
    闻言,老爷子脸上的沉稳狠狠僵住:“你要……清空星际的腐朽?”
    “嗯。”
    不是清空某个星球的腐朽,也不是清空某个部门的腐朽,而是整个星际早已生蛆的腐朽。
    老爷子默然握着拐杖靠回软椅上,久久没能再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察队伍的走动声已经震到了元帅办公室。
    “霆儿,我从军百余年,都没有产生过这种念头,”
    老爷子自知时间不多,迅速进入主题:“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陆霆张了张嘴,坚挺的浓眉稍微松动,往下垂了些:“因为这些腐朽伤害了他,还有她。”
    “他……”老爷子想到了什么,苍老浑厚的眼神颤了颤:
    “你努力的原因,竟然还包括一个外人?”
    他接近两百年的生涯里,见过无数人。
    心怀抱负的人通常童年悲惨,丧失双亲,又或者曾在黑暗泥潭里挣扎过,经历过生不如死的日子。
    陆霆小时候虽然遭遇过一些坎坷,却远远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同时,他很意外,也很震惊,一个外人竟然能激发他孙子的雄心壮志。
    不过话说回来,陆老爷子曾靠着一双手征伐过数千场战役,他很清楚远大的志向对一个元帅来说有多重要。
    如果心里没有一个旗帜,那么很快就会搅和进联盟内部沸腾的一锅粥里,变成其中唯利是图并整天乱蹿的一员。
    不可否认,他曾经高尚过,也看不起那些腐朽关系。
    “……”陆老爷子忧心忡忡的软下声音:“可你选的这条路,如履薄冰啊,霆儿。”
    “爷爷,我不怕,冰面是我的领域。”陆霆抬眼,窗外细碎的光映到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
    那是一种所向披靡,如泉水清澈的眼神。
    老爷子登时从他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缓慢仰头看向遥远的虚空。
    他年轻时,也曾拥有这般清澈的志向。
    那时的他满腔热血,怀揣着带领军团保卫一方的想法,在厮杀中可谓势不可挡。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势不可挡没在战场上消耗,反而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军部会议中,在一个又一个违反初心的命令中消磨殆尽。
    他的那点清澈,早已随着年纪而浑浊不堪了。
    现在,年纪也走到头了。
    像他这样的,还有千个万个,同样被腐朽的一丝不剩。
    倏而,他有一点庆幸,庆幸这个着重于利益的时代,陆家还有人能将这份清澈继承下去。
    即便这份清澈的源头,是一个人。
    “霆儿,爷爷问你最后一遍,未来若是遇到不可避免的困难,你还能保持初心吗?”
    陆霆锋利的眉眼闪着坚定的光芒:“能,只要他在,初心永在。”
    “他”指的是谁,陆老爷子大概已经摸清楚了。
    他从没想过,这个人对自己孙子而言,会是这样的存在。
    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他上下唇微微干裂:“你有没有……怨恨过爷爷?”
    陆霆喉结艰难一动:“没有。”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仿佛得到了慰藉,仰天憋回将近百年没掉过的眼泪:
    “霆儿,爷爷这把老骨头,还想再上一次战场。”
    “爷爷!”陆霆猜到他要做什么,少见的一惊,庞大身形都晃了一下:
    “我自己的路可以自己走,我有安排,您不用——”
    “霆儿啊,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回不来了,爷爷要感谢你把它带回来,”
    “不过你掌控红团勉强三年,还是个孩子,联盟内部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有些事……就让爷爷来做吧,”
    老爷子心事重重,但脸上已然布满出征的决心:
    “霆儿,放心走你的路,爷爷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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