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众人对云欲晚的赞叹,江应聿不动声色,眼底却有笑意。
    “和琴姐年轻时候一样,放在人群里就是鹤立鸡群,所有人就只看得见琴姐的。”
    “看来气质这东西真是要教的,琴姐一出手,带出来的就是名门千金,银行的大小姐。”
    “很少见老太太这么喜欢谁,连最会来事的卿安她都不喜欢的,欲晚真是讨人喜欢。”
    赵琴越听心里越愉悦,平时云淡风轻地端着姿态,这会儿笑意都不由得浓了几分。
    有人终于步入主题:“阿琴,我儿子你见过的,还单着,你看有没有机会高攀一下欲晚?”
    赵琴这算是听明白了,有意嗔怪:“说什么高攀,你郑首长的太太在这说这种话。”
    “哎呀,又漂亮又落落大方,还出身好的小姑娘,这年头凤毛麟角的,还是琴姐的宝贝囡囡,我家小子不是高攀了是什么。”对方立刻笑着应。
    赵琴不反驳宝贝囡囡这句话,让人毫不怀疑云欲晚就是在她膝下千宠万爱好好教养的女儿。
    另一位太太是真喜欢云欲晚这落落大方的样子,年纪小能这么沉稳端庄,不容易:
    “什么你家儿子,阿琴,要是欲晚方便,带来我家坐坐,我儿子那是相当顾家,脾气又好的,你知道的呀,适合当女婿的。”
    赵琴的衣角被拉了拉。
    原先那位太太故意:“这么说,我家那个阿琴你也得看看,都说穷时看妻,富时看夫,我儿子兜里这么多钞票,从来不去和小姑娘乱搞,很难找到像我儿子这么本分的吧。”
    “欧呦,琴姐的宝贝女儿,配的人本分是最基本的,郑太,怎么好拿这么基本的要求到琴姐面前臭显摆。”
    赵琴一时间心里熨帖,甚至有种很奇怪的幸福感,其实她年轻的时候是想要一个女儿的,还没有女儿的时候想象过,自己如果有女儿会是什么样。
    但生了港生之后,子宫受损,一直都没有再有孩子,也就没机会有女儿了。
    收养云欲晚的时候,对她完全没有什么指望,知道她出身不高,温渭哄她,说是养欲晚可以为港生提供联姻关系,但当时,赵琴可不敢指望一个外人为温家联姻。
    其实赵琴想的是,想着她成年了就放归山林,去过她自己的人生。
    直到这几年,才逐渐有这个小孩怎么也应该听他们这两个老家伙话的想法,其实也算他们的孩子了。
    让她踩在温家肩膀上挑到的夫婿,远比她自己能挑的好得多。
    觉得她是自己人,但又不会太亲密,更像是一个侄女,好朋友的女儿。
    联姻锦上添花,目前云欲晚也不排斥,如果云欲晚实在不愿意,赵琴也不会强迫。
    可此刻,却莫名满足了她对于一家女百家求的想象,她的女儿正在被所有人抢,都说她教得好。
    她教出来的女儿,就是应该鹤立鸡群,被众人追捧争抢。
    世家千金,大家闺秀,都未必比得过她女儿。
    谁说一定要富很多代才能培养出大家闺秀,她赵琴的女儿也一样出色。
    莫名的,对这个自己长成这样出色大方的孩子,有了些恻隐之心。
    有没有可能,可以不只当亲戚家的小孩看待?
    此刻众人叽叽喳喳的,赵琴又想到云欲晚和江应聿的事情:
    “但我也不知道欲晚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不好安排年轻人的事。”
    “琴姐,和我你还藏着掖着,想多留女儿几年就多留女儿几年,还拿这种借口来搪塞我们,女儿大了留不住的,哪能一直在妈妈膝下陪着?”
    赵琴顺坡下驴:“我是想多留她几年,她现在年纪也还小,而且出国读了这么久的书,我都还没和孩子怎么相处。”
    都没来得及培养感情。
    太太们催她:“都在上海,就算嫁得再远又能有多远?不小啦,你考虑考虑我们家那个小子,你也是见过很多次的呀。”
    突然有人想起来:“你家欲晚的男朋友不会是小杨指导吧?”
    可算是让赵琴找到了炫耀的当口,她故弄玄虚可轻咳一声:“这我还真不知道,小杨追了欲晚很多年我倒是知道的,最近的不清楚。”
    对方懊恼:“哎呦,杨家慧眼识珠的,我就应该早早和你下定,让我家那个和欲晚青梅竹马也好。”
    “我真是糊涂了,琴姐的女儿肯定是出挑的,我怎么就没有当时同你定婚事,不然到现在欲晚和我家那个都能算青梅竹马了呀。”
    要是杨匿,怕是她们的儿子都没机会了。
    这一辈谁比得过小杨指导?
    年轻有为,真是年轻有为。
    祝弄璋看着赵琴明显变愉悦的表情,心里越发不舒服。
    不就是认识几个破扣子吗,还能夸成这样,还抢云欲晚,做这么夸张给琴姨看有什么意思,认得一个扣子就能说明她出众?
    琴姨以前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为什么把目光都投到云欲晚身上,明明她更早认识琴姨。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当琴姨的女儿吗?
    而赵琴还沉浸在被众人吹捧之中,根本看都没有看身边的祝弄璋一眼。
    另一边,云欲晚一路跟着老太太,穿回廊走庭院,终于进入一间暗门密室里。
    一打开,里面恒温恒湿保存纽扣的中央空调就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老太太回头看了她一眼,细细长长的老眸带笑,眼珠仍然清如绿梨般精神,没有混浊的老态:
    “冷吧,阿邹,拿条羊绒披肩给小姑娘盖。”
    一个头发同样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取了条精致宽大的羊绒披肩给云欲晚。
    云欲晚连忙道谢。
    披着走进内室,摆满了黄梨木玻璃展柜,一眼看过去开阔且奢华。
    云欲晚路过一个个柜子。
    点翠纽扣,青瓷纽扣,钻石纽扣,象牙纽扣,彩色玻璃马赛克金纽扣…
    放在木盒里,用上乘动物绒布包着。
    随便取任何一套扣子都是价值不菲,有市无价。
    纽扣收藏这个赛道太冷门,没有形成大规模的专业收藏渠道,想要收藏到好的纽扣,得掘地三尺,从破产的钮扣厂、无名私人收藏家手里、各种拍卖会里挖出喜欢的样式。
    而这个房间起码有两百多平米,扣子上千套,绝不是只玩几年能摆出来的规模。
    祝老太太回头,见她都看入迷了,真的在欣赏,心里不禁有遇到知音的欢喜。
    终于有人懂她的收藏了,这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老太太向她轻轻招手:“孩子,你来看看这套扣子。”
    云欲晚醒神跟过去,面前是一套半球形玻璃纽扣。
    老太太故意卖弄玄虚,脸上带着慈蔼的笑:“你猜猜这是什么年份的?”
    那套纽扣保存得极新极完整,说是昨天生产的其实都说得过去,相当有迷惑性。
    云欲晚却一眼认出,忍不住惊喜道:“猎犬,野狐,这是英国十八世纪的纽扣吧,当时很流行狩猎图案的纽扣,贵族们觉得英气。”
    没想到真认识,祝窈青惊喜大笑:“是,一点没错!”
    也是云欲晚第一次见到实物,之前只在网上看见过。
    云欲晚惊喜地将手压在防弹玻璃上:“反向凹刻,在玻璃上刻出凹痕然后上色描绘出图案,再镶嵌在铜底座上,这种工艺现在不多见了。”
    她满眼雀跃期待:“奶奶,您居然弄得到这种纽扣。”
    老太太激动得脸都微微发红,一时间都忘记了两人年龄:
    “我十几年前还能到处走的时候,在一个小国家的镇拍卖会里找回来的,才三百块。”
    云欲晚震惊:“这套纽扣才三百块?欧元吗?”
    祝窈青比出一个ok的手势:“折合人民币三百块。”
    云欲晚不禁感叹:“奶奶您运气也太好了。”
    “运气嘛一般般的呀。”老太太得意着,知道她是真的懂行,心下动容,推开一处暗门,带她进去看更里面的收藏,“这个见过吗?”
    而云欲晚有问必答,毫不犹豫:“萨摩纽扣,纽扣面是有开片的白萨摩瓷,是以前日本流行的。”
    老太太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对了,这是明治年间送到欧洲的紧俏货。”
    祝老太太恨不得把整间屋子的宝贝都给她看看,还开保险柜,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给她看:
    “你来看,这套是十九世纪奥匈帝国一位将军的收藏。”
    云欲晚受宠若惊,看到纽扣的那一刹那却不禁感叹,眼底流光溢彩:
    “纽扣里面的是红宝石和绿松石吧,真美。”
    她忍不住抚摸那套古董,而祝老太太也不说她,任由自己的知音抚摸:“球形纽扣镂空很少见,更何况里面还是精致的宝石,我跟着您真是见世面了。”
    祝老太太这会儿内心激荡:“哪里就见世面了,小姑娘这么懂,怕是知道些我这个老太婆都没见过的。”
    “我和您比不了,您真是纽扣富人。”云欲晚环顾罗列丰富的收藏室,触目兴叹。
    老太太欣喜溢于言表,仪态优雅:“很少遇到懂纽扣的人,每次穿戴了一些好扣子出去,没有一个人识货。”
    她握住云欲晚纤细白皙的手腕:“真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居然是个老行家。”
    另一只的手指点在扣子上:“桃花赠美人,好琴送知音,这套扣子就送给你了。”
    云欲晚震惊,连忙推辞:“祝奶奶,我不能收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这套扣子起码几百万起步,更紧要的是,这扣子怕是全世界就只有这一套,又是老人家的珍藏品。
    没想到祝老太太却拍着她的手,轻声赞许:“你和我那两个呆孙女不一样,喜欢老式的东西,沉得住气,我那两个孙女只关注牌子货有没有出新品,每次都叫销售带到家里,给她们挑啊挑的,那些东西怎么能像这些扣子一样留得这么久,我要是百年了,扣子留给她们就太浪费了。”
    “奶奶您这么健康,一定长寿。”云欲晚连忙劝解。
    祝奶奶皱纹都是熨帖的笑意,只一句话就把她堵了回去:
    “年岁可得,知音难寻。”
    祝窈青的眼底是时光阅历沉淀的温柔和蔼,却也不古板守旧。
    云欲晚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改天我带一套我自己烧的开片瓷平扣给您。”
    祝窈青听了,眼底笑意发浓,惊喜不已:“这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我还认识了一个纽扣小师傅,我这把年纪了,还能见到新样式的纽扣。”
    老太太回头和佣人说话:
    “阿邹,等会儿把这盒纽扣包好,再把祥云字号送过来的缂丝披肩,新矿开出来的湖蓝色宝石戒指、耳环、项链一套拿过来,包好,叫老崔开车送晚囡回去,不要颠到了,开那辆金腰线车子,那辆稳。”
    一直跟着的中年妇人点头应好。
    云欲晚意识到都是给自己的,连忙道:”奶奶,我不用这些的。”
    “拿着,这些好东西,奶奶也想和朋友分享着用,你不当奶奶是朋友?”祝窈青微微侧首笑看她,眼睛带光,像是夕阳照在澄澈江面上的余韵,日迟却依旧优雅瑰丽。
    云欲晚无从拒绝:“那我下次来,给您也带礼物。”
    听见她下次还来和自己做伴,祝窈青喜眉笑眼:“这样最好了。”
    从容带笑问她:“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是不是可以说悄悄话?”
    云欲晚不假思索:“当然。”
    没想到祝奶奶问的是:“杨匿是不是在追你?”
    云欲晚有点惊讶。
    祝老太太浅笑:“今天他来向我问好,还问了阿邹,温家的女儿是不是来了,我一猜就是他在追这个姑娘。”
    “看到你,我就知道,他的眼光不错。”
    云欲晚只是体面带过:“他自己也很好。”
    老太太知道她大概率不太了解杨匿具体情况,有意告诉她,让她挑挑:“杨匿刚刚在国安升了职,恐怕比他姆妈还要前途无量,他刚刚来拜访我,我问过他,这次调回上海是坐飞机回来的。”
    云欲晚觉得有点奇怪:“坐飞机回来的…是有什么说法吗?”
    祝窈青有心告诉她:“一定级别才能坐飞机调任,要不然公家的会计那里不好审核,都是高铁二等座,坐飞机调任要到大领导那里一层层审核的,这说明他坐到一定位置了呀。”
    意味深长地同她点明:“坐到这个位置还和你低声下气想追你,其实真是难得。”
    云欲晚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说:“奶奶,我不喜欢他的。”
    听她说不喜欢,祝老太太也不强迫,反而好奇:“那你是喜欢江应聿那种?”
    云欲晚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祝窈青和气问她:“我今天听人说,江家和温家有联姻的意思,难道是假的?”
    云欲晚不好否认:“之前确实有。”
    祝窈青客观地评价这些小辈们:“江应聿也不错,长得登样,讨人喜欢,大家都晓得他,和你阿哥比嘛是差一点,但侬阿哥是出了名的邪气标致,不好眼光抬这么高,照自家阿哥的水平去找。”
    她拍拍云欲晚的手:“侬阿哥长得好,像你姆妈,气质也好,小年轻在他面前都不敢笑不敢乱讲话的,我这个老太婆见到他都要腿打震。”
    意识到祝奶奶不是要撮合自己和谁,只是关心她,云欲晚忍不住笑,露出洁白小巧的贝齿。
    温仰之才不吓人,温仰之坏死了。
    祝窈青给她说笑话:“侬阿哥这种实在难找,别照这个标准,卿安囡囡从小就一直说要嫁给他,但一到年龄就嫁给别人了。
    云欲晚轻笑:“那卿安姐就是随便开玩笑的嘛。”
    老太太神神秘秘道:“不是哦,我问她,她说别总是看这种不现实的东西。”
    云欲晚噗嗤,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告诉祝奶奶:“我其实已经有男朋友了。”
    “有男友了,谁家的?”祝窈青倒是不惊讶。
    云欲晚当然不能交浅言深,不好意思道:“是个秘密。”
    老太太摊手:“好嘛,和你们年轻人交朋友,我的珍藏你是看完了,还吹一堆彩虹屁,你的事情嘛我是一点不知道。”
    云欲晚羞赧。
    老太太并不步步紧逼,只是笑着:“那就告诉我,标不标致?”
    云欲晚想到温仰之,那应该很难说不好看:“标致的。”
    祝窈青倒真有些好奇了:“有你阿哥这么标致?”
    “有的。”云欲晚小声害羞。
    一样标致。
    祝窈青想了想自己认识的小辈:“那我这个老太太真是想不到是谁了,小辈里,你阿哥最标致,就算不做银行家,也可以去当电影明星了。”
    云欲晚不好意思地低头。
    祝窈青也知道小年轻害羞了,不继续逗她,转开了话题:“你怎么小小年纪这么懂纽扣?”
    云欲晚如实道:“我妈妈以前喜欢收藏纽扣。”
    “赵琴?”祝窈青略不解,赵琴看上去倒不像是沉得住气琢磨这些的。
    云欲晚一时有些语迟:“我的亲生妈妈。”
    说到小姑娘的痛处,祝窈青有意将话题重心转移:“这爱好少见,这么多年,我也就见过一个是有这个爱好的,可惜那个后生福薄,走了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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