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踉跄跄冲进承乾宫,扣儿被门槛绊了一跤,她一声未吭,爬起来再跑,穿过阁廊,跑过翠园,带路的宫女远远的被抛在后面。
    她一头撞进睿王爷寝殿里,康熙正坐在床边凳子上,三位太医恭立在一旁。
    扣儿什么也顾不得了,冲上前就抓着康熙的手臂。“怎么样了,皇上,他怎么样了?”
    她两手抓着康熙,双眼则死盯着床上昏睡的常宁。
    他上身裸露,胸腹间缠着洁白厚实的绷带,上面微有几丝血迹渗透出来,他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也是灰白的。
    扣儿抖着唇“皇上,他他到底怎么样了?”她硬咽着语不成句。
    康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他伤得不轻,但不会有事的。”他站起来,让扣儿坐在他原先坐的凳子上。
    “太医说,只要好好休养上一两个月,他就会痊愈了。”
    “可可是,他看起来好好苍白,连连嘴唇都都是白的”
    康熙看向太医,靠床边的太医忙恭身解释。
    “回福晋,王爷是因失血过多才会看起来那么苍白,卑职自会在葯方中多开几味补血的葯材,让王爷补身子的。”
    泪痕狼藉的小脸蛋儿对着太医。“真真的会会没事?”她好怕喔!
    “回福晋的话,王爷会没事的,只是要休养上一段时日而已。”
    “你你保证?”扣儿可怜兮兮的瞅着太医。
    太医不禁微微一笑。“回福晋,卑职保证。”
    “好了,你们下去开葯方子吧!”康熙说:“记得每天来两次,不可间断。”
    “是,皇上。”三位太医应声退出。
    康熙微俯身。“福晋,你就暂时在这儿住下,好方便照料常宁,朕会多派几个宫女、太监供你使唤。”
    扣儿擦擦眼泪。“谢皇上。”
    “祥玮没问题吧?”
    “有两位奶嬷嬷和我的婢女照应着,应该不会有事的。”她有礼的回覆。
    “那就好。”康熙点点头。“朕会每天派人到睿王府去看看有没有问题。”
    “谢皇上。”
    “不必谢朕,常宁也是为了朕才会受这么重的伤,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救朕了。”康熙心情低落的道。
    “这是他的责任,皇上。”扣儿严肃地说:“常宁总跟我说,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不顾皇上,因为,皇上是他的主子,更是他的哥哥,他忠于他的主子,更敬爱他的哥哥。”
    康熙眼眶湿润,欣慰地微笑点头。
    “朕知道,朕一直都知道他是最忠诚的。其实,朕一直没把他当臣子看,朕只当他是朕的弟弟。很多人都认为他在朕的面前很无礼,可是,兄弟间本来就应该是那么随和的嘛!所以,朕特别喜欢跟他在一起,因为他让朕享有正常的亲情,让朕感到朕不是孤独的。”他不禁感叹。
    “老实说,”康熙叹息。“朕还真怕失去他呢!”
    “皇上,常宁永远是您的弟弟,这是绝对改变不了的事实。”扣儿真心的向康熙保证。
    “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康熙喃喃道:“只要我们是兄弟,朕就不会失去他。”
    扣儿露齿而笑。“对!皇上,您永远不会失去他的。”
    康熙满意地颔首“好,那,福晋,你就在这儿待着,我得上太皇太后那儿去了,太皇太后也急着想知道常宁的情况呢!”
    于是,康熙也离去了。
    偌大的寝殿里,就只剩下在床上昏睡的常宁,和守在床边痴痴凝视着夫君的扣儿。
    她的心好疼!
    突然,她想起在会稽山时,有一回常宁到山下去选焙书籍,她闲来无事便与香兰和香翠东南西北的闲磕牙。
    聊著聊着,香兰突然口吐惊人之语。
    “真希望我也能有一个像爷那么爱夫人的人来爱我。”她的脸上写满憧憬。
    “爱我?”扣儿迷惘地喃喃问道:“常宁爱我?”
    “是啊!虽然爷没说,但是,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那根本是明摆着的事实嘛!”香兰理所当然地说,随即又惊叫:“不会吧!夫人?您不会说您不知道吧?”
    扣儿尴尬地笑了笑。“呃!我我”
    香兰拍额唉叹。“天哪!夫人,您还真是迟钝哪!”
    “别这样嘛!香兰,夫人毕竟还年幼,又老实,怎么懂得如何去观察人的外在表现是代表何种心思呢?”
    香翠抚慰地拍拍扣儿的手“没关系,夫人,现下我们告诉了您,您就会知道如何去回报爷对您的宠爱了。”
    扣儿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怯怯地拉拉香翠的衣袖。
    “香翠,什么是呃!爱啊?”
    就像是在观看进贡来的珍禽异兽般,香兰和香翠直勾勾地瞪着扣儿。
    扣儿不知所揩地又垂下脑袋,下巴都贴上了胸部。
    良久之后,香兰、香翠同时吁了一口气。
    “好吧!既然夫人不懂,那就让我们来提醒一下夫人好了。”香翠无奈地说。
    香兰颇感有趣地笑了笑。“爱嘛!首先,你会很喜欢和他在一起,随时随地想和他在一起,要是两人分开稍微久一点,你就会好想好想他。”
    香翠接着说:“如果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会吃醋、会难受、会想哭,会觉得天地就要崩溃了似的。”
    “你愿意为他做一切事,只为博得他的欢欣与笑容;你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只要他快乐;你愿意为他死,只要他能活。”
    “看到他伤心,你会难过,恨不得那些伤心事是发生在你身上;看到他有了病痛,你会心疼。希望能代替他痛苦。”
    “最重要的是,”香兰神情严肃而认真的说“当你感到你的生命是为他而活,如果失去了他,你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时,夫人,那就是你爱上爷了。”
    而此刻,她好心疼!
    她真的好心疼!
    真希望受伤的是她,就算她会死也不打紧,只要他活得好好的,不必承受伤痛,不必挨受苦楚。
    就算她会死也不打紧。
    可是,如果他死了
    那她还独活着干什么?
    她是在害怕面对未来守寡的日子吗?扣儿自问。不!她是无法面对没有他的日子!
    如果他死了,她宁愿追随他而去,只要魂魄能和他相依偎,即使下地狱也若天堂!
    对,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轻轻的,扣儿握住常宁的手。
    “我爱你,常宁,我好爱好爱你。”
    她呢喃着,床上的常宁睫毛一阵轻颤,灰白的双唇轻启。
    “我也爱你,小宝贝。”
    西窗花香满全室,北墙下牙床玉钩,床边的紫檀木茶几上放着一个葯碗,还直冒烟儿呢!
    扒着蟒团丝被,只露出上半身,半躺半坐地靠在叠得高高的枕头上,常宁张嘴让扣儿喂进最后一汤匙燕窝粥。
    扣儿拿着手绢儿轻轻擦拭常宁的嘴角。
    “还要多吃点儿吗?”她关心的问。
    常宁轻吁一声。“够了。”
    将瓷碗搁在茶几上,扣儿端起葯碗吹着气,常宁静静的注视着她认真吹气的模样。
    片刻后,扣儿拿唇去轻触了触葯汤,感到温度刚好,这才把葯碗端给常宁。
    常宁端过来一口喝干,扣儿接过空碗放在茶几上,再一次用手绢儿轻拭常宁的嘴角。
    常宁抓住她的手,赖皮的要求。
    “再告诉我一次。”
    晚霞马上爬上扣儿的双颊。“你你先说。”
    常宁双手捧着扣儿的小脸蛋儿。
    “我爱你,小宝贝。”
    喜悦与羞赧将扣儿的脸染成了一块大红布。
    “我也爱你,常宁。”
    靶受着刻骨铭心的馨香与甜蜜,常宁俯下头去密密的吻,语声低沉。
    “天有白云,水有浮萍,莫做白云,不效浮萍,在地连双枝,在天为比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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