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儿心头一跳。“怎样?”其实这件事她仍然很犹豫,实在舍不下他,却又不想再见到他为她徘徊在鬼门关了,如此两难,她实在难以下抉择。
    “为夫不会再去找娘子你,因为我知道这回一定找不著你了。”
    满儿松了口气,却也很不舒服。“哦!”金禄又俯下脑袋“所以,为夫我要让娘子你自己回来找我”他在她耳傍呢喃。“倘若为夫死了,娘子你一定会回来祭奠我,为我守孝,而且再也不会离开了,对不?”
    他又在说令人心酸感动的好听话了!
    满儿心想,根本不在意他所说的话,甚至隔天她就忘了。
    金禄的话,十有九成是不能信的!
    虽然来过杭州几回,好玩的也都玩遍了,但总有些地方是没去过的──稍微远一点的地方。
    “我要到五云山去,听说那儿的竹林好美好美!”
    正待出门去协助阿拉锡的金禄忽地停下脚步,徐徐回过头来。
    “等为夫忙完了再陪娘子去不成么?”
    白眼一翻“你在说笑吗?”满儿嗤之以鼻地道。“你一来就忙著锁禁年羹尧,现在又忙著抄年羹尧的家,抄完了家又得赶著押解年羹尧回京,你哪有时间陪我去哪儿逛呀?”
    金禄凝住她沉思片刻。
    “五云山不是很远,骑马的话至迟晚膳前娘子应该可以回来了吧?”
    满儿想了一下。“嗯!差不多。”
    金禄绽开灿烂的笑容。“好,为夫等娘子回来一块儿用晚膳。”
    五云山的竹林确实是美,满山遍野的绿竹好似碧海翻波,刚竹挺拔嫩竹秀逸,苍翠欲滴婆娑摇曳,还有流溪潺潺,水声淙淙,这片纯然的素净,仿佛一幅静谧安逸的画,令人流连而忘返。
    在斜阳的暮色中,竹影斜横更添一份绮丽,教人怎么也舍不得离去,也就是因为如此,当满儿要摸黑下山时,东摸摸西摸摸不晓得摸到哪里去了,只好在山间人家借住一宿,顺便尝尝现采的竹笋滋味,虽然不是春笋,却也差不了多少。
    她完全没有为金禄担上一点点心,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需要人时时刻刻盯著,反正他自己也忙得很,就算他真要跟她赌气一、两餐不吃也不会死,对吧?
    破晓前,满儿便踏著路上的露珠登上了五云山顶,目睹一轮红日在云海翻腾中破絮而出,万道霞光在郁郁葱葱的竹林间洒下片片金光,为沉寂一夜的竹林带来耀眼的生机。
    满足地叹了口气,满儿这才转身走上归途。
    清晨的雾气尚未褪去,如云似烟,在密密匝匝的竹林里萦绕,她愉快地轻哼著小曲儿在竹林间绕来绕去,这样一路绕到山下,又花了点儿时间才找到昨日借放马匹的民家。
    考虑了一下,又跑到烟霞洞、佛手岩和蝴蝶谷去瞧瞧,再上龙井喝个茶用个午膳,接著绕到飞来峰灵隐寺,这样一路走走逛逛地回到杭州城里时,都已过申时好一会儿了。
    没想到回到客栈里,却发现已被退了房,再到年家,年家尚未被抄完家,可除了守卫官兵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狐疑地想了老半天之后,她决定直接到杭州将军府那儿看看。
    想年羹尧被连眨十八级在杭州这儿看守北门,最幸灾乐祸的大概就是他的死对头现任杭州将军陆虎臣,要拘禁想当然耳也是拘禁在陆虎臣那儿。
    然而,在她往杭州将军府途中,又听得路人说余杭的闲林镇与富阳的场口镇那儿有叛逆出现,所以城里的官兵分两头跑到那两镇抓叛逆去了。
    她觉得好像太巧合了一点,巧合得令人心里犯疙瘩。
    果然,她一来到地头就觉得很不对劲,堂堂杭州将军府前居然没有半个守卫亲兵,这太离谱了吧?
    再往里去,还是没人,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里闯时,忽听得西面那头似平行说话声传来,不假思索地,她马上往那头跑去,很快的,她已经可以听清楚那些本是模糊不清的对话了。
    “听玉姑娘说庄亲王本事有多厉害,要我们无论如何得小心一点,可今日一见,不过尔尔,真令人失望已极!”
    “对啊!我看王爷大人就别再逞能了,回去抱著老婆小妾舒舒服服过日子,还可以快乐上好些年呢!”
    “本王只得一位福晋。”
    听得那冰冷的熟悉语声,不知为何,满儿下意识就感到很不安,总觉得那声调里有点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
    “好好好,那你就去抱著你那宝贝福晋快活吧!只要你把年大将军交出来,我们马上走人,成吧?”
    “愚蠢,你们真以为得到年羹尧,就可以得到他以前那些将士们的兵力么?”
    “年大将军的将士们只听将军令,不从皇帝诏,这事天下人皆知,不是以不以为,而是事实!”
    “哼!所以本王说你们愚蠢,天下将军何止年羹尧一个,他那些将士们早就听命于其他将军了。”
    “任你舌粲莲花,我们只相信事实,你还是乖乖的把他交给我们,免得枉送一条命!”
    听到这儿,满儿恰好通过一道平房穿廊,眼前赫然是一片偌大的练武场,四周围著几排平房,其中有一栋石岩砌成的平房窗口俱有栏杆竖立,而且比其他平房宽阔许多,此刻屋前亦持刀守著一个神情凝重,看似将军模样的人,还有二十几个亲兵,很显然的那便是杭州将军府内关禁犯人的牢房所在。
    允禄则独自一人伫立在牢房前方三尺处,身上淌著不少鲜血淋漓的伤口,而包围著他的却只有男女老少僧俗各异的八个人。
    满儿一见,心便有如刀割般地痛到骨子里了,仿佛那血是滴在她心口上!
    他怎么会受伤?
    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即使再多的敌人,再厉害凶狠的对手,只要他使出那套毁天灭地剑法来,谁也奈何不了他呀!
    他为什么不使出来?为什么要让自己伤成那样?为什么
    忽地,她脑际闪掠过一段话,那段在驿站里金禄所说,她却压根儿不当一回事的话。
    不会吧?
    她不过晚一天回来而已,难不成他就认为她离开他了,然后便决定要实现他自己所说的话!
    世上真有如此愚蠢的笨蛋吗?
    “你真不肯让我们带走年大将军?”
    “除非本王死!”
    “好,那你这条清狗就先死吧!”
    声落,八条人影仿佛八条虎似的扑向孤立在牢房前的人。
    盯著允禄那张冷漠的脸,那双大眼睛里盈满一切无所谓的淡然,满儿不禁心儿一紧,脱口狂呼出她的心痛。
    “允禄!”
    闻声,允禄身形一震,脸蓦转,一瞧果真是她,冷漠的淡然瞬即消失于无形,乌亮的瞳眸中猝然闪现出一片狂喜的光彩。
    “娘子!”他又惊又喜地大喊。
    只这么一声,眼看着那八人的兵器都已碰触到允禄的衣衫了,不过眨个眼,所有的兵器突然全都失去了攻击目标,锵锵锵锵数声乱响,夹杂著一连串怒吼咒骂,那八人好不容易才狼狈地避开错伤自己人的窘况,气得差点没昏倒一地。
    “娘子!”金禄一掠身过来便双手一揽紧紧地抱住她,也不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你怎地现在才回来嘛!”
    “人家迷路了,只好在山里借住一宿呀!”
    “这样啊”金禄腼腆地笑了。“我还以为你离开我不回来了。”
    吸了吸酸涩的鼻头,满儿下狠了心说:“放心,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金禄两眼一亮。“真的?”
    满儿狠狠地点了一下脑袋。“真的!”
    “你发誓?”
    “我发誓!”
    “好极了!”金禄喜出望外地放出爽朗的大笑声,同时旋身将她带到陆虎臣身边“陆虎臣,帮我看好我家娘子,她若是少根寒毛,我要你的脑袋!”转个头又对她绽出满面绚烂的笑容。“娘子,等我一下,为夫马上就好!”再回身,他已然抽出随身携带的软剑“各位,我不想让我家娘子等太久,所以”他笑吟吟地比出一根手指头。“一招就解决,如何?”
    那八人颇为讶异他的蓦然转变,正自大惑不解,可是一听他说的话太也侮辱人了,所以个个不假思索,气愤填膺地大吼。“好,一招定生死!”
    一招后──
    “陆虎臣,剩下的交给你了啊!娘子,累你久等了,咱们走吧!”
    “走?走到哪儿去?瞧瞧你这一身伤,你还想到哪儿去?”
    “呃咳咳,这个是咳咳,不小、心”
    “干嘛,你还有内伤?”
    “欸?不是,不是,为夫哪有内伤,为夫是是咳咳,啊!不对,我没有咳,没有咳”望着那对夫妻渐行渐远去,陆虎臣有点茫然。
    刚刚究竟是什么状况?
    “恭迎王爷回府!”
    “嗯!待会儿本王要进宫一趟,若是皇上派人来问,你便这么回。”
    塔布甫始一愣,再见委靡不振地跟在允禄身后进府里来的福晋,已是了然于胸,他不禁窃笑不已。
    “恭迎福晋回府。”
    “呜呜,塔布,我错了!”
    塔布只能回以同情的目光。
    “阿玛,阿玛,帮弘普摘水果!”
    “阿玛会找个师傅来教你念书。”
    “呃?”
    “阿玛,陪梅儿玩娃娃!”
    “阿玛不玩布娃娃,你额娘在后头,叫她陪你玩儿。”
    “嗄?”
    呆望着阿玛冷漠的脸、冷漠的回答,兄妹俩都傻住了,一见额娘,忙问:“额娘,额娘,阿玛不生病了么?”
    “呜呜,对不起,孩子们,额娘错了!”
    呜呜,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实在不应该那么早说出那句话的!
    她应该再等个三年、五年不,五年、十年之后再说出那句话不,不,也许十年、二十年或者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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