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啷’,平见势也抽出佩剑,迎过来,把唐流挡在身后。
    王头本在远处看热闹,此刻见动了兵器,忙奔过来:“两位,有话好好说,不必动真家伙吧。”
    “老王,你去叫庄主来。”长青喝:“再叫人把大门关了,这两个人,一个也不许放走。”
    他脸孔板得铁青,额上的筋也冒出来,王头见出了大事,也不敢怠慢,一溜烟跑了出去。
    “怎么?长青你要杀人灭口?”唐流叹:“如果是这样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也是好心提醒你,闭门造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人都知道你在做什么,而你独独不知道别人又在做什么。”
    不多时,罗庄主便被叫来,见到如此兵戈相见的僵局,他也板了脸,怒:“长青,你这是要做什么?敢对将军无理?”
    听到喝斥,长青收了剑,走过去贴在他耳旁边,细细说了一番,罗庄主面无表情,但不知不觉双眼迸出亮光,面色渐渐发白。
    “她真是这么说的?”唐流听到他低低问了一句,眼神比刀还要利,割过来,像是能伤人。
    “是。”长青答:“庄主,会不会……?”
    罗庄主伸手阻了他,向唐流与平:“我手下的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千万担待,罗某在此先道个歉,既然将军是来带唐姑娘走的,我也就不废话了,长青,送客。”
    咦?这下不光是唐流与平,长青王头也摸不着头脑,大家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无奈,长青只得把他们送到门外。
    “两位,恕不远送了。”他心里不畅快,面上也是冷冰冰,说完了扭头就走,‘咣铛’一声在身后关了大门。
    唐流与平立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唐流眨眨眼:“谢谢你。”
    平忽然不说话,转头去牵门外的马,不理她。
    唐流又是一阵奇怪,看看门,又看看他的背影,抚了抚头发,小心翼翼跟在后头。
    平将马栓在一颗树旁,此时已解下来,他自牵着缰绳,转过头来,盯住唐流,眼中神情复杂,:“唐姑娘,原来今天下午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唐流突然觉得心头发寒,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有些尴尬,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唐姑娘,我知道,你只是感激我。”他点点头,叹笑道:“唐姑娘,请放心,我来,只为了要你安全,我奢望得并不多。”
    他把马拉到她面前,轻轻说:“只是现在只有这一匹马,容我扶你上去吧。”
    唐流发怔,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胸中一阵酸一阵苦,到底百味难辩,身不由已地被他扶上去,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不知不觉沉默下来,各自低头赶路。
    晚上只得一弯下弦月,清清冷冷,照得人心里发怵,朦胧间一条灰白大路横在眼前,平止了步,让马停下来:“唐姑娘,顺着这条路向下走,方向与京城背道而驰,地方偏僻些,但更安全。”他摸了摸腰间,找出身上所有银子,又摘下颈间贴身黄金长命锁与金柄嵌珐琅宝石的护身匕首,递给她:“今天走得匆忙,没有带什么贵重的东西,这链金锁与匕首还值几个钱,唐姑娘,卖了它们或许能支撑一段时间的生活。”
    想了想,又轻轻说:“我知道先前你吃了不少苦,所幸你大仇得报,以后还是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寻……寻一个体贴爱护你的夫君,好好地过日子罢。”
    唐流被他说得鼻子发酸,心口堵得慌,眼前一亮,平捧着银块金锁匕首等物横在面前,想起自相识起,自己便亏欠他许多,更加过意不去,叹:“谢谢将军美意,只是这些都是将军的贴身物,若变卖出去岂不可惜。”突然想起少相所赠的包裹,一直提在手里,于是打开给他看:“将军不必担心唐流,有这些东西足矣。”
    包裹才翻开个角,眼前已是晶光璀灿的一片,耳听得平似乎倒吸了口冷气,唐流低头一看,自己也觉得奢华得不像样,一件件红宝翡翠玉器,三三两两的碎银锭,想来齐王也是个思绪慎密的人,为避免她钱财露白,故意准备了些零散金银充在其中,然而大宗大件的仍是珠宝,平常人家只得一件便能置下产业。
    “这个……。”唐流忽然明白自己又做错一件事,这样贵重不寻常的赠品,让平看到岂不是要误会,她通红了脸,解释:“其实……。”
    “这的确很好。”平截口道,声音却明显地冷淡下来:“唐姑娘的下半生果然已被照顾得很好,是我多虑了。”他面上惨然,索性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投入包裹里:“送君千里终须别,前面的关卡都布置得稀松,一路过去应该很安全,唐姑娘,我们还是在这里告别吧。”
    此时有风,吹得树叶簌簌,平亦是眉目沉沉,他缓缓将手上的缰绳绕了几圈,全部交给她手心里,想了想,又褪了外袍,仔细叠起来,搭到马背上:“唐姑娘,顺这路过去,离最近的村庄还有些距离,这马没有鞍蹬会磨了皮,来,不如把我的衣服垫在下面充做马鞍。”
    唐流默默看他所有的动作,脸上并无表情,然身体里,分明有一个人在急急地说:“为什么不同他说明?你和齐王并无干系,为什么要让他这样误会下去?”
    她不安,在马上稳了稳身子,紧紧闭了嘴,惟恐一开口,有些话便会自己的冲出去。
    她不喜欢他吗?开始时也许只是感动,但这一路跌跌撞撞坎坷而来,只有他肯于无情中援手相助,万千冷酷下仅有的一丝温柔、正直与磊落,她怎么会不动心。
    但,何必让他知道?说明一切后又该如何?少相说:唐姑娘,世上万事早有定数,婢女怎么能成为将军夫人呢。在浣衣部,众人踩她踏她,倒不全为了讨好上头,却是同仇敌忾于她的越位,一个齐王的贱妾竟然妄想一步登天,赢得朝中最英武的少年将军的青睐,世人不许,天理难容。
    有时候,俩俩深情未必会成为一桩美事,也许,她应该远离他,人在凡尘中挣不脱世欲约束与命运安排,比如眼前这条路,向北,是将军的府坻,向南,才是她唐流的归宿。
    于是她咬了牙,挤出话道:“不错,将军走好。”
    平怔怔看她,唐流不响,手里抓住缰绳,努力将内心的另一个她压制下去,倔强地只看眼前的路。
    他终于走了。
    四周安静如眠,唯有风翼扫过茫茫衰叶,悉悉索索一片,唐流坐在马背上,顺着大道往下走,每走一步,便是离平远一步,那个身体里的她已经沉默下去,但又似乎停留在了原地,有一种渐渐撕离的痛。
    没有马鞍的马骑起来的确吃力,不久后,双腿便累得发麻,身子坐不稳,但她舍不得把平的袍子垫在身下,那上面仍有他的气息,也许,她该把它好好藏起来,当作曾经的一个回忆。
    只是不知是否能忘掉一切,她不确定,是否可以,再成亲、生子、过平凡人的日子。
    天开始蒙蒙发亮,照得地上一片惨白,唐流放任马慢慢地行走,远处终于可看到隐隐约约的房屋轮廓,一点一点靠近,她在马背摇摇欲坠,双腿内侧大约已擦破了皮,湿漉漉地痛,双眼却是沉甸甸地酸。突然,马儿低嘶,双蹄跃起,将她重重掀在地上。
    有一人手中握刀,上来一手按住她,一手将刀刃顶在她颈上。
    “唐姑娘,得罪了。”他道,反转手腕,用刀柄将她击昏过去。
    再次睁开眼,唐流犹未醒,打量四周,却是在一间布置华丽的房间里,月洞窗户半启半闭,风吹得嫩绿纱帐飘散,房间里点着明晃晃的蜡烛,映得一室洞明。
    并不只得她一个,有人候在旁边,见她醒转了,忙站起来,一手按刀而立。
    唐流茫然看他,身材高大,面目也很平常,记不得哪里曾见过。
    “你是谁?”她问他,眼光划过他握刀的手背,忍不住微笑:“现在我连举手的力气也没有,你也太小心了些。”
    那人不接口,纹丝不动,手仍握住刀柄,直直瞪着她,他的手指粗短有力,皮肤晒得黝黑,唐流突然想起来,这人原是齐王派来送她走的那个车夫。
    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她,还有,这里想必就是齐王府了。
    唐流坐起来,才将头发抚平,果然,一抬头,齐王澶已走进房间。
    他脸上表情严肃到冷酷,灯光下发出寒光,瞪着她,唐流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唐姑娘,你干的好事!”他道,一手轻挥命那人退下,自己撩起袍角,在唐流对面坐下:“我原是好心要放你一条生路,谁知你竟多事至此,惹出祸来。”他今天穿了百蝶穿花的天蓝色羽缎长袍,更衬出面白如玉,风流挺秀的人物。
    “你在说什么。”唐流淡淡道:“我不大明白。”
    “哼。你怎么会不明白。”他低喝,突然长身而起,一手按了她肩,略一用力,闷痛入骨髓。
    “啊……。”唐流吃不住,可他另一手于肋下扶住她,左右动弹不得。
    “这下你可明白了吗?”澶冷笑,唇角一抹嘲讽:“唐姑娘,我本来也以为你不知道,但你这一逃,令我顿开茅塞。”他嘴里说话,手上仍不松劲,唐流已经痛到无力,额头有汗珠渗出来,滚落滑过面颊。
    “如何?唐姑娘?”澶说,收手回来,让她略略休息:“你既然也知道此事,何不把行事时间告诉于我?”
    “放屁!”唐流痛极怒极,捂住肩膀软在榻上,齐王果然冷面冷肚肠,这样的捏骨严刑可算得阴险狡诈。她不好容易喘过这口气,大骂:“要杀便杀,你若再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便撞死在你眼前。”
    “哦,是吗?”齐王笑,踏步又上。
    唐流一见他动,想也不想,甩头向床架上扑过去,然齐王出手更快,她额头还未碰到紫檀木质,他手已阻过来,拉住衣襟一用力,‘嘶’地扯下块衣料,唐流仰天倒回榻上。
    “怎么回事?”身后有人奇怪,水晶门帘一掀,一人匆匆而入:“澶,出了什么事?”
    齐王不答,不待唐流起来,已欺身而上按住她身体,想了想,拉开衣带将她双手缚住。
    “唉?”那人一眼见到唐流衣衫不整的模样,吃一惊,呆住。
    “隆,休要多问。”齐王道,手上不停,一圈圈扎得紧实,未了,将余带栓到床架上。
    他统统办完,方才松了口气,拍拍手转身回去:“隆,有什么事吗?”他用力已过,面色复转皎然,闲闲看住少相,后者早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事?”齐王倒奇怪了,挑起眉毛问他:“这个时候不去陪驾狩猎,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隆总算镇静下来,看他,乌墨墨地眼珠里似有波澜暗涌,半天,不作声响,突然转身就走。
    “咦?”这次倒轮到齐王发呆,略一思索,忙举步跟出去。
    唐流满额细细的汗,双手绑在身后,离不了床边,她脸红涨得通红,满腔怒火无处可斥,唯听得外房齐王已追上少相,两人在那头争论起来。
    “你倒清闲,满口推脱身体不适,未了,却告了假在屋里做这些勾当。”这是少相隆。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难道你怀疑我是故意欺瞒?”这却是齐王。
    “你没有存心欺瞒?也罢,我来问你,昨天不是将她送走了吗,为何她又出现在你的房里?你到底是要放她还是收她?”
    两人竟然吵起来,唐流咬着唇,在里间听齐王将她逃走一事细细说明出来。
    “你再把她寻出来只是为了拷问何时举事?”隆的声音似乎平静下来,但尚有几分疑惑:“澶,她只是一个小女子,量罗永城不会将计划告诉给她。”
    罗永城大约就是罗庄主,唐流边听边想,但她不明白的是,骠骑庄到底有什么计划瞒着朝廷。
    “可是隆,你不要忘记了,她是唐泯的女儿。”齐王声音冷冷:“并且如果她确不知情,为什么要拼命从我手下眼前逃出去?她一定与罗永城有联系。”
    他们争吵渐止,声音便轻了许多,以后的口语不再听得到,又说了些话后,两人一挑珠帘,走进房间。
    唐流怒目而对,狠狠盯着齐王,眼里似乎说:“你有本事便永远这样绑住我”,隆心软,叹了口气,劝:“澶,有话好好说,她毕竟是个女孩儿,你也别太狠了。”
    齐王若无其事,与唐流眼神相接,毫不在意。
    “你准备拿她怎么办?”隆又问:“总不能真这样永远绑住她,要杀要放,你可要考虑清楚。”
    “我怎么会杀女人?”齐王微笑,淡淡道:“况且唐泯生前曾将女儿托负给我,放心,隆,我只要问出想知道的东西,一定把她安置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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