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窗落霜风又起,庭院冬青也凋零。白树屋贫映苍发,转首万物已成空。
    泾阳县,下溪村。
    “赵阿郎,您会在这里待多久?”老头眼睛有些浑浊,他眸中有些希冀也有些为难。
    对方带着人手待在这里,他便不怕有人来抢银钱。
    可家中厢房实在不多,一队护卫住在此处过于勉强了一些,城中的客栈距离太远,怎么想都不方便。
    况且,他总不能因为自家的事儿,叫人家女庄的护卫滞留在此。
    “您不必担心。”赵中郎将手中吃食放下:“我等在此停留是为其他任务,已找里长租下村中废旧院落,照看您是顺带的。”
    “周老丈,买药的银钱可还够?”老头家中三个病人,除却常年患有脚疾的老夫,便是断了腿的儿子与卧床的儿媳。
    一百三十贯的银钱说少不少,可若是用在买药治病上,却也不算多。
    “够!够了!”
    提起此事,老汉又高兴了起来。
    之前不敢买的金贵药,如今便全能买了。
    只是家中病号多,又都是长久病症,不晓得要熬上多久。
    “赵阿郎……”
    老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咬牙道:“我儿想要见见您。”
    周老头的儿子叫周志。
    此人卧病在床数月,发丝凌乱油腻,眼眸无光,其周身泛着浓厚的郁气。
    在其身边躺着的是个有些痴傻的小娘子,对方见赵中郎走近,他伸手把被子往小娘子脸上盖了盖。
    然后艰难起身,想要给赵中郎行跪拜大礼。
    “可千万不要麻烦。”他伸手将对方扶起,都这样了还怎么能叫人家行礼呢?
    咱们又不兴这些个门门道道。
    “您是来查那些黑厂子的吗?”周志藏不住话,他这几个月早就憋疯了,又不能给村里人带来麻烦。
    正以为一辈子就这样的时候,好巧不巧的遇见了女庄买牛黄。
    大宝是他们一家子的恩人。
    也是家人,是埋祖坟里的那种。
    小院周围都是赵中郎的人,倒不怕有人泄露出去,他点了点头:“你晓得,近几个月发展迅速,好多人都乘势而起。”
    “有的人规规矩矩地做活,有的人便丧良心。”
    听到此处,周志绷不住痛哭起来:“俺们是当地人,他们做的不敢过分,可那些来京上工的外乡人……”
    赵中郎拍了拍对方的背:“你晓得具体位置吗?”
    “不太能确定。”周志摇了摇头:“每次过去会在那儿待上半个月,去和回都蒙着眼睛。”
    “我们当地人和外乡人的做工区是分开的,平日里没什么交集。”
    “每个人都是蒙着眼睛的,大家走的路线和位置都不怎么一样,谁都摸不清具体位置。”
    “那你……”赵中郎瞧了眼周志的腿。
    “不是他们打的,是我做工的时候自己搞的。”
    周志摇了摇头,他那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外出撒尿的时候无意中瞧见了几个人拖着一坨东西往林子里走。
    对方没瞧见他,他也没迷糊过来。
    等再次回到房间闭上眼后,才突然惊醒,那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害怕了。
    第二日做工时惶惶不安,没注意便伤了腿。
    那群人不是什么好的,见他伤了腿二话不说就将他扔回了家,至于几日的工钱那便不用想了,说是抵消了人家搬运他的路费。
    阿耶不忿,想要去讨要个说法,被他拼命制止。
    “赵阿郎,我去过几次,虽然蒙着眼但方向感还在,能指出个大致位置。”
    “但您过去不一定有收获,他们……有人巡查,衙门里也有人手。”
    赵中郎颔首:“我晓得了。”
    “你这腿,若是吃药不管用的话,去京城瞧一瞧吧。还有你娘子,是猛地受了大刺激,说不得还有救呢。”
    咸阳,刘府。
    “文夫子,还是你们读书人厉害啊!”
    刘深掩去眸中的厉色,他竖起大拇指,朝着郑文连番夸赞:“这账本我怎么都弄不明白,您一眼就瞧出问题来了。”
    郑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开口若无其事笑道:“哪里哪里,就是为了糊口饭吃。”
    那日夜晚他刚出门没多远,便遇见了刘深的儿子。
    “咦,文夫子,你要去茅房吗?”刘遂隐在黑暗中,面色模糊不清。
    “……”郑文强行压下心中惶恐:“昨晚喝酒多了,胃便不舒服。”
    “您走错方向了哦。”
    刘遂从黑暗中走出来,朝着他笑了笑:“我带您去吧?”
    “不、不……我现在不想吐了。”
    “文夫子是哪里人?”刘遂拉着郑文的袖子,拽着他花前月下。
    郑文压下心中思绪:“江南临安人。”
    “文夫子来京,是为科举吧!”刘遂继续道:“只是科举一道,难如登天,大多数学子皆郁郁归乡。”
    “文夫子觉着我刘家如何?”
    “整个咸阳,恐怕没有比我刘家更富有的了。”
    郑文瞧着对方,默默无言。
    同流合污啊,他喜欢。
    ……
    自那日李茵提醒陆禛之后,此人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他不仅安静了,还有向自闭发展的倾向。
    还有什么比心悦的小娘子讨厌自己更打击人的吗?
    没有!
    陆禛一连七日未出门,埋头工作。
    第七日。
    “你说什么?”李茵怀疑自己幻听了。
    齐大胆又重复了一遍:“师傅研究出左轮了。”
    “钢厂做出弹簧了?”
    李茵回忆了一下,晓春好像是说过这么回事,只是她事情太多便没有在意过。
    手下的工厂已经有了独立运转的资本,再也不需要她时时刻刻紧盯了。
    谁能想到当初做个钢管都要她亲自过去指导呢?
    “他跳过了火绳枪和燧发枪?”
    李茵哑然,失恋让人如此疯狂。
    “也不是,师傅先搞出了火绳和遂发,觉得使用麻烦,效率不高,于是接着研究了左轮。”
    “毕竟图纸都有,所以不算难。”
    “陆禛呢?”李茵朝齐大胆身后瞅了瞅,没有一丝人影。
    按照平日里对方的性子,这会儿该是过来炫耀了。
    “师傅……”齐大胆嗫嚅道:“他在实验室里嚎啕大哭。”
    “。”
    李茵无言。
    如今是该继续放任陆禛知耻而后勇,然后继续研究炸药,还是安慰一下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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