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起了绵绵细雨,来看热闹的人顿时就少了许多,只有几个在公司有股份、关系切身利益的人缩在屋檐下聚成一团,小声地议论争吵着什么。
    如果说股票亏了钱,工作组会焦虑不安、忧心忡忡,那对这些有股份的人来说,日子就更加难熬了,因为他们不仅得承担金钱方面的损失,在家还要忍受婆娘哭天抢地的埋怨和指责,在外又要被人当成猪脑子和冤大头般指指点点的笑话。
    打着雨伞经过的时候,郭文从他们望过来的视线中感受到了强大的怨念,毋庸置疑,他们肯定觉得自己贪图女色找了尹雨这个扫把星,害得大家都跟着亏钱、跟着丢脸。
    “真想给你们一个退股的机会啊!”郭文在心里头这般想着,却并没有停下脚步“算了,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了!”
    来到办公室,包括尹雨在内的四人都已经到了,而吴涧他们显然听了自己的劝告,没有过来提心吊胆,只有马万里和马万钧坐在电脑前面嘀嘀咕咕。
    将雨伞搁在墙角,郭文先过去逗着喜乐说了会话,然后直接跳过忐忑不安的尹雨,聚精会神地观瞧另外三人的面相气运,还好,除了老太婆因为早起赶路的缘故,气运稍有减退外,其它一切都很正常。
    至于尹雨,刚才逗喜乐的时候就已经时不时偷瞧一眼看过了,她昨夜没睡好,原本黑亮的眸子有些倦怠和血丝,皮肤的光泽也不大好,但财帛宫的晚霞不仅没有暗淡,反而更加绚烂,除非自己完全理解错了它的含义,不然鞍钢认沽权证定会大涨特涨,赢个满钵。
    “蚊子——”穿着漂亮裙子的乐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踮起脚勾着郭文微弯的胳膊,神秘兮兮地拉着他的手跑到没人的一角,等他蹲下来后,又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道“蚊子,你喜欢娘不?”
    见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郭文扑哧笑了出来,用手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忍俊不禁地问道:“小妖精,你问这个做什么?”
    乐儿眨巴着漂亮的眼睛,那表情估计是当郭文喜欢了“那你家有大房子吗?人家都说,城里人都住在很小很小的屋子里”
    “我还没成家呢。”郭文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越瞧越是喜欢,开玩笑道“你想不想跟喜儿一起上我那去玩呀,虽然没有很大的房子,但有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哦。”
    用力点点头,乐儿忽然有些害怕地抱紧了郭文的脖子,费力地想了半晌,郑重其事地说:“那,没有大房子,娘跟我可以住小屋子,要到外面拉粑粑也行。”
    温柔地蹭了下乐儿的额头,郭文没有说什么,如果他有那个实力,有足够的钱财,肯定毫不犹豫地接她们去镇上住,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躲着尹雨,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蚊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乐儿忽然松开手,也不等郭文的回答,径自冲妹妹喜儿招招手,见她怯怯得不敢过来,眉毛一扬很骄横地一眼瞪了过去。
    喜儿不情不愿地挪过来,乐儿抓着她手,昂着头对郭文说:“你要答应,不欺负娘,不打妹妹,晚上不把我们赶出去!”
    如果没有过那样的经历,一个小女孩无论如何是说不出这些话来的,或许是尹雨的第二任丈夫,也或许是她们的亲生父亲,总之到现在为止,她们的童年并不幸福。
    看着她娇小柔弱的身子是那么坚强,郭文心里说不出啥滋味,有些酸楚,更多的还是怜惜,不由后悔自己的随性和草率,给她们带来这些本可避免的苦恼,同时也暗恨自己的能力不足,无法给予她们想要的生活。
    就在郭文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面对这对瓷娃儿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这让他很不争气地松了口气。
    电话是秦海打来的,语气非常严厉,一连说了两个“胡闹”后,也不想听郭文解释,只让他现在就回镇里,有什么话当面说。
    离开村子的时候,眼前还不断闪现喜乐她们楚楚可怜的神情,郭文感觉心一直都是揪着的,直到走进镇政府大楼,面对风雨欲来的气氛才总算收回心神。
    穿过无数藏藏掩掩的目光,郭文犹豫着是否要先去耿玉林那探一下口风,却在二楼楼梯口遇见了蹲在垃圾桶旁边抽烟的阎宁。
    最近阎宁的日子相当的不好过,一方面被郭文三番五次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唐涛不断地给他穿小鞋,上周的例行镇务会上,还被唐涛言之凿凿地批评了一顿。
    “哎呀,郭助理”扔下烟头,阎宁精神振奋地迎上来,用力握住郭文的手,像是多年的老战友那样热情“你总算及时赶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呀,这段时间你的所有努力和心血就全白费了。”
    没想到首先跟自己通气的竟然是老冤家阎宁,郭文有些诧异地说:“这话怎么讲,难道又有人从背后捅我刀子了?”
    这句当面的指桑骂槐,差点没把阎宁一口气给憋回去了,幸好他脸皮的厚度已经千锤百炼,才没被直接撂在那,还能感同身受地叹息道:“谁说不是呢,现在就有些老同志见不得我们年轻干部好,稍微做出点成绩,就着急忙慌地跳出来抹杀。”
    并不知道那次与唐俊方的冲突是阎宁在作怪,只以为他跟唐涛之间是夕仇旧恨,这是在争取跟自己同一阵线。
    郭文想想自己对情况还不明了,于是敷衍道:“阎主任,我急着要去向秦镇长汇报,究竟什么事,你能不能爽利点一口气说完?”
    暗恨自己一时的轻率之举得罪了唐涛,才有了如此被动的局面,否则今天就算一脚踩不翻郭文,也能让他脱一身皮。
    强压下心头的怨气,阎宁四处张望了一阵,确认不会有人偷听后,故作神秘地贴上来问道:“这两天你都在上衫村主持工作吧?”
    郭文勉强耐着性子点点头。
    “我听说,你打算带领上衫村炒股致富?”尽管已经尽力掩藏,阎宁眼中依旧不可遏止地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郭文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脸色阴沉地问道:“你听谁说的?”
    猛地心头一颤“好险,差点替唐涛背了这个黑锅”阎宁急忙解释道:“郭助理你别误会,我也是刚从九里村回来,刚刚听说这事。”
    瞧着不像是在演戏,郭文呼出口浊气叹道:“怎么每次我想为老百姓办点好事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蹦出来说三道四,横加干扰啊!”阎宁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附和道:“有些人仗着人脉广、根基深,最看不得我们这些外来的年轻人有所作为,更何况,好像郭助理跟他曾经有过些不愉快?”
    这话的矛头已经直指唐涛,但郭文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皱着眉头摆摆手道:“唉,别提了”
    阎宁非常失望,他原本期待郭文会暴跳如雷,或者暗恨得牙痒痒,哪里想到竟然是如此轻描淡写地抹了过去“难道对着唐涛,连你也要认怂了?”
    自己的计划除了徐嘉忆,一直刻意隐瞒着没有告诉秦海或者耿玉林,怕的便是太过惊世骇俗,还没开始行动便被扼杀在摇篮中,只要初期能取得傲人的成绩,到时候就算有人跳出来反对,也不会束手无策,总有个由头去说服秦海和镇常委让自己干下去。
    现在消息提前被曝了出来,是唐涛在作怪也好,是阎宁在捣鬼也罢,总之都要闯过去,在郭文眼中,这两人一丘之貉,大棒子抡起来打哪个都错不了。
    对眼前的困局并非全无预料和准备,郭文从来不会投入无胜算的战斗中,他晃了晃脑袋,挺直了腰杆抗声道:“只要能让上衫村脱贫致富,摘掉吊车尾的帽子,管我用什么手段,走什么途径呢!炒股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我有那本事,他说什么都无没用,我相信秦镇长和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终于等来了郭文的义愤,阎宁不失时机地说道:“本来挺好一件事,既有新意又有魄力,干成了未尝不会开辟一条崭新的路子来,可私底下被人添油加醋地一传,郭助理你这开创新格局的壮举,反而成了——”
    “反而成了一个笑话!”帮着把阎宁没敢出口的话说完,郭文用力握紧拳头挥了起来“我不会就这样退缩的,阎主任,你帮不帮我?”
    心想巴不得你跟唐涛打得头破血流才好,猪脑子才会去掺和,更不要提帮你了,阎宁诚恳地抓住郭文的肩头,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站在你这边,绝不会坐视地方派打压我们外来青壮派,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吩咐。”
    “跟我一起去见秦镇长,有你在旁边帮村,我肯定能说服他,决不让这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就此夭折。”这话说得郭文自己都想吐。
    见阎宁讪讪没有吱声,似乎很为难的样子,郭文满不在乎地笑笑,心道“主动给你在秦海面前倒打一耙的机会,怎么,没勇气抓住吗?还是真的已经学乖了?”
    阎宁犹豫了刹那,拉起郭文的手往楼下去,嘴上说道:“走,上兄弟办公室坐会,秦镇长正开党委会呢,等会议结束了,我一定陪你一起去说服秦镇长。”
    郭文惊诧问道:“党委会?不是还没到日子吗?不会是为了我这点事,临时特意召开的吧?”
    “被你猜中了,就是特意为了你这事临时召开的,听说至少有三个党委被他说动,这次要严肃处理你的问题他是不遗余力啊,郭助理”
    刚迈了几个台阶,阎宁见到综合接待办的管斌从楼下急冲冲跑上来,急忙松开抓着郭文胳膊的手,打招呼问道:“管主任,慌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没事——”管斌随口应了一句,手里拿的一叠报纸下意识假到了腋下。
    突然见到阎宁身后的郭文,管斌神情一恍,丢下阎宁快步上前,拽着他往三楼就走,拐过楼梯后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还在这跟阎宁纠缠,秦镇长让你一回来就去会议室,没人跟你说吗?”
    “我也是刚回来。”跟管斌的交情始终不错,郭文笑呵呵地探问道“管主任,党委会上的风头怎么样,我是不是已经被人吃定了?”
    管斌答道:“应该还没讨论到你的问题呢,不过——”
    “不是专门召开的党委会吗?”郭文狐疑问道,看来,阎宁是本能地喜欢给自己下绊子啊。
    “哪能是为这点破事,不过”管斌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腋下的报纸往郭文手里一拍“你自己看吧,这篓子捅得也太大了,这玩意只要一递上去,恐怕你就真要成为第一议题了。”
    困惑地接过报纸看了一眼,郭文心呼“冤孽”敢情自己带着村名炒股的事情已经上了东平日报,虽然是犄角旮旯一块豆腐大的文字,但杀伤力却是惊人的。
    看着作者署名,立刻回想起那次潇湘楼郭静海扁的两个老流氓,原来他们不是有仇不报,而是今天合适的时候才到,他们说自己“不务正业”“投机倒把”说自己是“不顾百姓生死的政治赌徒”遣词造句尖酸老辣,不愧是跟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有文化的老流氓。
    眉头拧着,郭文强压下胸口的炙闷,淡淡问道:“这是刚刚拿到的报纸吧?”
    “嗯,到了还没两分钟,我这不急着——”管斌发现郭文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不由咽了口唾沫,颤声道“你,是要我先瞒下来?”
    郭文揉捏着鼻梁,思量道:“管主任,没有这份报纸,我还杀不了头,但你一递进去,我必死无疑。”
    “可报纸已经分发到了各个办公室呀——”
    “这是你的责任所在,该怎样就怎样,我不能强求。”将报纸卷了卷丢尽脚边的垃圾桶,郭文盯着管斌的眼睛,沉吟道“至于那块臭豆腐胡说八道了什么,你有义务去理会吗,你只是综合接待办的主任而已。”
    一时间管斌脑海里乱成一锅粥,不知究竟如何做才对自己最有利,他既不想得罪郭文,又害怕事后被追究,自己确实没有义务汇报东平日报的风吹草动,但秦海跟霍启山暴跳如雷的时候,哪会去顾忌这些,还不是该怎么骂,怎么骂吗!
    正犯难的时候,突然发现郭文正在打电话,管斌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立刻便有了决定,因为他断断续续听到徐嘉忆在电话那头说“有麻烦是正常的不是阎宁,这事他不敢往县里捅,秦海会剥了他的皮嗯,老不死想要一箭三雕的可能性更大拦住管斌,党委会这一关你得先扛过去我跟他提过,他说你这种做法很有独创性现在不行,他在营口乡主持护林防火的工作你自己想办法,过了这一关,后面的事我帮你理顺”
    挂了电话,也不知管斌听到了多少,郭文抬起头看着他,诚恳地说:“管主任,这种要命的关头,你无论如何得帮我。”
    “没问题,谁让我当你是兄弟呢。”
    管斌大方而友善地拍了下郭文的肩膀,领着他来到会议室门口,先进去通报了一下后出来,轻声嘱咐道:“已经在讨论你的事情了,秦镇长跟霍书记都没出声,现在是耿镇长跟唐镇长还有其它两个委员在打擂台,小心点”
    “谢了!”郭文步子迈出去又缩了回来,慎重地说“要是有人——”
    “放心,我在这帮你把着,轻易不会放人进去。”
    目送郭文消失在门后,管斌不无紧张地捏了把汗,从今天起,他这个不受待见的打杂主任,终于摆脱无根之木的尴尬境地,成为耿、徐派的核心人物了。
    ps:感谢书友10032616195541的打赏!
    员外已经在电脑前面坐了一整天,大概十一点还有四千多字的精彩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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