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修再度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烛台的二度捶击。他不让攻击者有时间做第三度的尝试,他使出从萨玛武术古文中学到的招式侧向旁边,趁对手还来不及转向时侧腿旋踢,他的这一脚把对手踢倒在桌面上。顿时之间,纸笔墨砚齐飞。
    攻击者闷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从书桌上起来。长长的披风和蒙住下半部脸孔的厚羊毛围巾使他的行动不便,他的头发被一顶紧扣在头上的软帽覆盖住。
    麦修正要扑向书桌时,书房门口传来的声响引起他的注意。屋子里除他他以外,还有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书房门口的那个人的脸也笼罩在斗篷兜帽的阴影里和蒙面的围巾下。麦修眼睁睨地看着新来者举起一只手臂,烛光照在一把小手枪的枪管上,握着手枪的是一只戴着粗厚手套的手。麦修抓起差点打破他头颅的烛台朝门口的那个人扔去。
    烛台打中第二个攻击者的胸膛时,手枪走火。麦修听到子弹射进他背后的橡木墙板里面知道他还有一些时间。第二个攻击者需要一、两分钟才能把单发小手枪重新填满子弹。
    麦修跃身扑向书桌上挣扎着想要起来的第一个攻击者。
    冲击力使麦修和第一个攻击者双双从书桌跌到地毯上,他们翻滚着撞上一张椅子后反弹滚向书桌。麦修避开一拳,举起他的手枪准备攻击。在最后一秒钟,他感觉到第二个歹徒向他接近。
    再度使出萨玛武术里的招数,他扭向一侧把脚踢出去。冰凉的火焰窜过他的手臂。
    他不顾疼痛,狠狠一脚踢向刚刚从地板上爬起来的第一个歹徒。歹徒往后倒在书桌上。麦修站稳脚准备下一波的攻势,但令他惊讶的是,两个歹徒居然转身跑出书房。他们的脚步声一路穿过走廊奔向屋子后方。
    对手的逃跑使全心应战的麦修一时之间错愕地呆立原地。
    他回过神来时立刻冲出书房,但已心知太迟。他听到厨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可恶!”
    他伸出一只手扶着墙壁做了几次深呼吸,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头昏眼花。
    麦修皱起眉头,他是怎么了?他认为自己的体能状况极佳,搏斗也只持续了几分钟。
    他突然发觉左手臂的火焰由冰冷转为炽热,他低头一看,发现外套的衣袖被割破,鲜血正逐渐渗透到昂贵的衣料里。
    两个歹徒显然是有备而来,一个带枪,一个带刀。他们在范奈克书房里找的东西对他们一定很重要。
    不知道他们找到了没有,麦修纳闷着。
    他扯下颈巾绑在流血的手臂上,回到范奈克的书房,拿出寻找古萨玛遗址的精神和方法开始继续搜查。
    一个小时后,麦修斜倚在自家书房的海豚沙发上,让伍顿替他缝合伤口。听到伊晴大呼小叫地奔下楼时,皱眉蹙额的他不禁咧嘴而笑。
    “受伤?”伊晴的声音透过紧闭的书房门传来,声音大得连街上的行人都可以听到。”你说他受伤了是什么意思?他现在人在哪里?伤得重不重?伍顿有没有叫人去请医生?”
    伊晴连珠炮似地问题伴随着下楼的急促脚步声传来。“伍顿在替他疗伤?伍顿?伍顿?天啊!伍顿是仆役长,不是医生。”
    “夫人很担心。“伍顿一边说,一边用绷带包扎缝合好的伤口。“显然如此。”麦修闭起眼睛,把头往后靠在沙发上,他暗自微笑。“家里有个妻子的感觉很奇怪。”
    “请别见怪,爵爷,但柯契斯夫人比大部分的妻子更奇怪一点。”
    “大概吧!”麦修说。
    他满足地倾听着伊晴继续发号施令和要求更多的讯息。
    “立刻去把他的床准备好。”伊晴命令道。“你,查理,就是你,去准备担架把爵爷抬上楼。”
    麦修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我们之中的一个最好赶快去阻止她,否则她会把整幢屋子都改造成医院。”
    伍顿的脸色煞白。“建议有人该去阻止柯契斯夫人时,拜托不要看着我。”
    “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缺乏胆量和坚忍,伍顿。”
    “我从来没有被迫跟夫人那种独特性情的女人打交道貌岸交道过。”
    “我也是。”
    伊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地砖上的是血,对不对?柯契斯的血。我的天啊!拿绷带来,还有水和针线。快一点。”
    “做好准备,伍顿。”麦修瞄向房门。“她就要到了。”
    伍顿长叹一声。
    书房门被用力推开,穿着睡袍和戴着睡帽的伊晴冲了进来。她圆睁的眼眸立刻转向沙发。麦修努力装出既英勇又可怜的模样。
    “麦修,出了什么事?”她在沙发附近戛然止步,她的目光飞向他左臂的白色绷带,然后转到托盘上沾满血迹的破衬衫。麦修可以发誓她的脸色忽然惨白起来。
    “不要紧的,伊晴。”他说。“镇定一点,亲爱的。”
    “天啊!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叫你独自搭乘出租马车离开的。街头犯罪活动太猖厥了,如果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劝你跟贝宇格谈谈时不知道在想什么?”麦修举手示意她暂停。“千万别因这件事而自责,亲爱的。你也看到了,我没有生命危险。伍顿对这种事颇有经验。我向你保证,他比一般的医生更高明。”
    伊晴满眼狐疑地望向伍顿。“哪种经验?”
    “我陪同爵爷出国找寻古萨玛。”伍顿说。“意外和冒险是家常便饭。无论是在船上或挖掘时,有同伴外伤骨折都由我照顾,因此我变得相当善于此道。”
    “噢!”伊晴窘了一下,接着满意地点头。“只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伍顿,我猜我们可以依靠你。”
    “绝对可以。”麦修向她保证。“伍顿对医药很有天分。在我们的旅途中,他学会了各种有趣的疗法和处方。”
    “什么样的疗法和处方?”伊晴问。
    伍顿清清喉咙。“举例而言,我在缝合爵爷的伤口前先把白兰地倒在伤口上。许多水手和军人都相信烈酒可以防止感染。”“有意思。”伊晴说。“我猜你还倒了一些白半地进爵爷的喉咙里,那也是疗法的一部分吗?”
    “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麦修咕哝。
    伍顿轻咳一声。“缝合伤口前,我还把针在烤过。这是东方人常用的方法。”
    “听说过。”伊晴蹲下来检视麦修左臂上的绷带。“血好像止住了。”
    “伤口不是非常深。”伍顿说,语调微微软化。“爵爷过两天就会复原。”
    “太好了,这样我就放心了。”伊晴站起来抱住伍顿。“我要如何感谢你救了柯契斯的命?”
    伍顿浑身一僵,脸上一副惊骇欲绝的表情。“哦,夫人。拜托千万不要这样”他气急败坏地用眼神向麦修求救。
    “伊晴,我想你最好放开他。”麦修努力压抑笑容。“伍顿不习惯这种致谢方式。我向来以金钱酬谢他,我相信他比较喜欢那种方式。”
    “噢,那当然。”伊晴连忙放开伍顿,往后退开一步。“对不起,伍顿,我不是有意使你难堪。”她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我希望你知道我非常感激你今晚做的事。我欠你这个人情,如果有我能为你做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伍顿胀红了脸,用力吞咽了一下。“谢谢夫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爵和我的长久关系使这种提议成为多余。如果受伤的是我,他也会为我疗伤。事实上,那样的情形确实有过一、两次。”
    “他替你缝合伤口伊晴显然十分感兴趣。“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在陵墓里不幸出了点意外。“伍顿急忙往门口退去。”我先下去了,你和爵爷一定有话要说。“伍顿转身,逃命似地跑出书房。伊晴等到书房门关上后在麦修身旁坐下。“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你是不是遇到拦路抢动的强盗了?““说是强盗恐怕不大正确。“伊晴突然惊骇地睁大眼睛。“不会是贝宇格在盛怒之下攻击你吧?““不是。”
    “谢天谢地。刚才我差点以为是他在你们谈话时,气得发疯了。”
    “据我所知,贝宇格的神志很正常。但他对我说的话毫无兴趣。”
    “哦。”伊晴叹了口气。“我碑是那么希望他会了解算了,那是另一个问题。告诉我全部的经过,麦修。”
    “说来话长。”麦修稍微换个姿势,但臂伏尔加立刻使他皱眉蹙额。
    伊晴的眼睛立刻充满怜惜之情。“伤口很痛吗?”
    “我想我需要再来一杯白兰地。为了我的神经,你知道。麻烦你帮我倒一杯来好吗?”“好,没问题。”伊晴从沙发上跳起来,快步走向放酒的小茶几。她抓起水晶酒瓶,用力过猛使瓶塞跳脱跌落到地毯上。她不理会瓶寒,倒了两大杯白兰地。
    她回到沙发前,把其中一杯递给麦修,然后在他身旁坐下。“我发誓,这整件事多少有点令人心神不宁。”她喝了一大口白兰地,立刻呛得咳起来。
    麦修轻抚她的背。“白兰地可以安抚你紧张过度的神经。”
    她瞪他一眼“我的神经没有紧张过度。我告诉你几百遍了,我的神经坚强得很。”
    “那么白兰地可以安抚我的神经。”麦修喝下一大口。“从何说起?啊,对,就像我告诉你的,我跟贝宇格谈了他父亲的事。谈完后我下了马车,令我惊讶的是,我发现自己在范奈克住处前面的街上。”
    “那么巧?真奇怪。”
    “我也很吃惊。总而言之,我心想既然来了,不如就去他的书房里到处看看。”
    伊晴的酒杯差点掉下来。“你做了什么?”
    “亲爱的,犯不着那样对我大吼大叫,你一定知道惊魂未定、余悸犹存,经不起更多的刺激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太吃惊了。麦修,也许你不该那样坐着,那会使你感到头昏的。你何不把头放在我的腿上?”
    “好主意。”
    伊晴环住他的肩膀,把他的头移到她的大腿上。“好了,这样好多了吧?”
    “的确。”麦修闭起眼睛,享受着她的柔软温暖。他在无意中吸进她的幽香,他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我说到哪里了?”
    “范奈克的书房。”伊明皱眉俯视他。“你想去那里做什么?”
    “我只不过是想随便看看,他的横死令我有点担忧。你知道我有多么容易的心烦意乱。”
    伊晴温柔地按摩他的额头。“你在鲁莽行事前应该先跟我商量的。”
    “我不知道是否有值得担忧之事,所以才想溜进范奈克的书房看看。”
    “你找到什么非比寻常的东西吗?”
    “血迹。”
    伊晴的手停在他的额头上。“血迹?确定吗?”
    “十分确定,而且血迹还十分新。地毯上有一大块。没有人费心去清洗,由此可见流血范奈克死前不久发生的。”麦修停顿一下。“也许是在他遣散仆人之后。”
    “他遣散了仆人?什么时候?”
    “听说是昨天下午。”
    “但是,麦修,那不就意味着他宁愿离开伦敦也不愿意跟你决斗吗?”
    “是的。言归正传,他书桌上的一张纸上有几滴血,巧的是纸上写了日期。看来像是范奈克正要开始写信时遭人打断。“纸上的日期是什么时候?““昨天,也就是决斗的前一天。”
    “我的天啊!”伊晴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炉火。“你认为他是决斗的前一天晚上在自己的书房里遭到射杀的吗?”
    “可能性很大。”麦修沿着她的视线望去,心不在焉地暗忖着范奈克的鬼魂会不会出现在火焰里。接着判定范奈克不会阴魂不散地纠缠他。
    “但那就会意味着他不是被拦路抢劫的强盗杀害的。也许是闯空门的贼?”
    “普通的盗贼不会那么费工夫地把受害者的尸体拖到决斗地点去。”麦修说。“普通的盗贼更不会知道范奈克有拂晓之约。”
    “有道理。”伊晴皱着眉头思索道。“但那就意味着——”“正是。”麦修在她的大腿上转了转头,希望把她的注意力引回他的额头上。“我想这样推论应该不会错,杀害范奈克的人跟范奈克相当熟,知道决斗的事,把范奈克的尸体运到盖伯农场可能是企图嫁祸给我。”
    伊晴用手指敲着麦修的右肩。“这么说来,凶手是范奈克的熟人了。”
    麦修迟疑一下。“我相信涉案的有两个人。”
    “两个人?你怎么知道?”
    “因为今晚我溜进范奈克的住处时,打扰到正在屋里搜查的两个人。”麦修说。“他们比我先到那里,我的出现令他们不悦。”
    伊晴的手指突然抓信他受伤的手臂。“你就是那样受伤的吗?他们之中的一个用刀刺伤了你?”
    麦修猛吸一口气。“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亲爱的。但你扑着的是我受伤的手臂。”
    “噢,我的天啊!”伊晴立刻放手,圆睁的眼眸里充满歉意。“我听得及入神,一时之间竟然忘了。”
    “我了解。人在心慌意乱是时有时会那样。”
    “我没有心慌意乱。好了,继续说下去。”
    “长话短说,在混乱的扭打中,其中一个歹徒用刀刺伤了我。我无法辨识他们,因为他们两个都披着斗蓬,用围巾蒙住脸,说来遗憾,他们两个都逃脱了。”
    “麦修,你有可能送命啊!”“但没有。好了,这是沉闷乏味的部分。比较有意思的是,两个歹徒逃走后我在屋里找到的东西。”
    他需要白兰地不是为了止痛,而是为了给他勇气赌一赌运气。他知道他即将做的事就像飞蛾扑火般愚蠢。
    “你在受伤后还留下来搜查屋子?柯契斯,你怎么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来?你应该直接回家才对。”
    搜查屋子并不愚蠢,麦修心想,愚蠢的是他现在要做的事。
    “我只在范奈克的书房里逗留了几分钟。”他说。“找到那本日记后就离开了。”
    伊晴眉头深锁。“什么日记?”
    “在你旁边茶几上那本。”
    伊晴望向那本皮面装帧的薄薄本子。“范奈克的日记吗?”
    “不是,它属于你的朋友露西。”
    “露西?”伊晴困惑地盯着日记。“我不明白。”
    “范奈克把它藏在书桌的秘密夹层里。”
    “但他为什么要费心把它藏起来?”
    “不知道。”麦修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但我确实有想到我在范奈克屋里遇到的那两个人很可能就是在找这本日记。”
    “为什么?”
    “除非我们之中的一个翻阅这本日记,否则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麦修把心一横。“由于露西是你的朋友,所以我认为应该由你来。”
    伊晴面有难色。“你认为看她的日记妥当吗?”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伊晴。对她又会有什么伤害?”
    “这个嘛”
    “你我专门研究早已作古的人留下的讯息,和他们坟墓里的东西。”
    “你说的是古萨玛人留下的文物。露西不是古萨玛人。”
    “有什么差别吗?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几年和死了几十年都是死了。”
    伊晴伸手地碰触日记。“我觉得看她的日记好像会侵犯她的隐私。”
    “我们毫无疑问地会侵犯到她的隐私。但我想知道为什么范奈克觉得它很重要而必须把它藏得那么隐密,以及为什么那两个人今晚搜查他的屋子可能是在找它。”
    “但是,麦修”
    “如果你不想看露西的日记,伊晴,那么就由我代劳吧!”
    伊晴还来不及回答,书房门就被推开。麦修转头看翠欣站在门口满脸苦恼地盯着他看。然后她开始尖叫,令人毛骨悚然地凄厉叫喊使麦修皱眉蹙额地伸手捂住耳朵。
    “好了,翠欣。”伊晴厉声道。“麦修很快就会复原的。”
    “诅咒生效了。”翠欣伸手按住胸口。“流血。就像诅咒预言的一样。”
    她转身拔腿就跑,逃命似地奔上楼梯。好像后面有妖魔鬼怪在追她。
    “我想我妹妹天生注定该当演员。”麦修嘀咕。“她到底是怎么了?满口胡说八道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她在舞会回家的途中也提过。”伊晴柳眉微蹙地说。“好像是她和其他参加莲娜夫人沙龙的女孩一直在研究卢氏诅咒。”
    “可恶!我认为莲娜不至于那么糊涂。”
    “我怀疑莲娜夫人信以为真。”伊晴说。“我肯定她只是把它当成某种有趣的游戏。但像翠欣那种年纪和神经质的女孩有时会把那种事看得太认真。”
    “该死的神经质老是给身受其苦的人惹麻烦。”麦修叹息道。
    伊晴在麦修睡着许久后仍然无法成眠。她辗转反侧,企图在大床上寻得一个较舒服的姿势。时间忽然变得漫长难捱。从窗外流泻进来的凄凉月光在地毯上缓缓移动。虽然清楚地感觉到麦修安睡在身旁,但一想到要看露西的日记,她就感到分外孤独。
    她不愿翻开日记的原因不只是为了隐私问题,但她也知道不面对日记就无法成眠。如果她不看,麦修就会看露西的日记,逃避无可避免的事是没有用的。
    伊晴悄悄下床,披上睡袍,套上拖鞋,转身俯视麦修。他趴在床上,脸转另一边,赤裸的肩膀在白色床单的衬托下显得结实有力,黑发间的那道银丝在月光下发出寒光。伊晴想到麦修有种与黑夜极为相容的气质。
    一股不祥的预感令他不寒而怵,她想趣梦里的那个人影,麦修和萨玛利斯合而为一的化身,一个被困在阴影中的人。
    她快步从床边走开,穿过冷冷的月光进入她自己的卧室。她在背后带上连接两个房间的门。
    露西的日记摆在靠窗的桌子上,伊晴拿起日记端详永久。薄薄的日记本变得沉重,使她更不愿意翻开来看,好像有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
    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惹恼了,伊晴赌气似地坐下来点亮油灯。
    麦修听到连接两间卧室的门悄悄关上时,才睁开眼睛。他翻身仰卧,把未受伤的手臂枕在头下,凝视着天花板。
    他知道伊晴到她自己的卧室去看露西的日记,如果答案可以在其中找到,她会发现的。根据蕾秋的说法,露西并不是伊晴以为的那种忠实好友。范奈克夫人对伊晴友善态度显然别有居心。麦修告诉自己,最坏的情况莫过于伊晴被迫认清露西的真面目。
    但他知道他在骗自己。认清露西的真面目并不是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是伊晴会认清他的真面目。
    麦修犹豫到无法再等待。伊晴的卧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那种寂静逼得他要发狂。他掀开棉被下床,急切之情忽然汹涌而至。他不该那么傻的,也许现在还来得及挽回。
    他找到他的黑色睡袍,跟衣袖搏斗了一会儿,后来不得不放弃把常任的手臂塞进衣袖里的鼗试。他像披斗篷似地把睡袍披在肩上,快步走向连接门。
    他在门前停下来深吸口气,伸手握住门把,轻轻推开门。
    看到伊晴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时,强烈的后悔使他背脊发惊。露西的日记面朝下地推开放在她的腿上。麦修立刻看出他对日记内容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站在原地紧握着门把,劫数难逃的预感使他心情沉重。
    “伊晴?”
    她转头望向他,粉颊上挂着两串泪珠。
    “怎么了?”他低声问。
    “露西有外遇。”伊晴语不成声地啜泣。“她的婚姻不幸福,有外遇也不足为奇。我不怪她另觅幸福。真的。但是,噢,麦修,她为什么要利用我?我还以为她是我的朋友。”
    麦修的心揪紧,他早猜到会是这样。“露西利用你?”
    “三年前她邀请我到伦敦探望她就是那个原因。”伊晴用手绢擦拭眼泪。“事实上,那是她要我来伦敦的唯一原因。她不想让范奈克发现她有外遇,她怕他会断绝她的经济来源。也许还会送她去乡下住。他已经为了她没有替他生下继承人而生气了。”
    麦修缓缓走向她。“原来如此。”
    “露西在日记上写说她受不了范奈克的碰触,她嫁给他只是为了他的爵衔和钱。”伊晴摇着头说,好像无法完全理解她从日记里得知的事。“她对这一点很直率。”
    麦修停在伊晴面前,默不作声。
    “她认为只要我在伦敦当她的伴护,范奈克就会以为她情夫的恋爱对象是我。”
    “雷亚泰。”麦修轻声说。
    “什么?”伊晴一边擤鼻子,一边斜眼看他。“哦,对,是亚泰,他是她的情夫,她似乎对亚泰一往情深。她写说她打算跟他远走高飞,但在时机到来前,她想尽可能多跟他在一起。”
    “而你使她能够经常跟亚泰在一起又不会引起范奈克的怀疑。”
    “没错。”伊晴用手指擦掉眼泪。“亚泰跟她密谋串通,使我看起来像是他追求的目标。范奈克和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都信以为真。他的演技确实很逼真。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考虑算了,那已经不重要了。”
    “很遗憾你被迫以这种方式得知真相。”麦修说。
    “别责怪自己,麦修。你不可能知道我会露西的日记里发现什么。”她挤出一个悲伤的笑容。“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对。看来我在某些方面相当天真,而且好骗。”“伊晴”
    “现在想想,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三年前我跟亚泰在一起时,上点也没有察觉他跟露西的恋情。我连猜都没有猜过他是在利用我公开跟露西见面和私下跟她幽会。难怪每次我们三个一起出动时,露西的心情都那么好。”
    “很抱歉。”麦修低声说,他想不出此时还能说什么。他温柔地把伊晴从窗前的看书椅里拉起来。
    “麦修,我怎么会那么笨?”伊晴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露西在日记里写了许多的坏话。她嘲弄我、讥笑我。我觉得我以前根本没有真正地认识露西。”麦修没有话可以安慰伊晴或他自己。他拥着她,默默无语地凝视着窗外的夜色。他不禁好奇自己是否真的神经过敏。但话说回来,使他心寒的强烈绝望也许就是践踏纯真的娇弱花朵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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