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挨了仝处长的批评之后,贾士贞更加谨慎小心了,他在暗暗观察、学习身边的每一个人的优点和特长,他在办公室里,不多说一句话,不随便走一步路,一上班就对着那些考察材料反复琢磨,他想找机会,把写好的材料请唐雨林看一看,免得交上去时仝处长不满意再批评他。只是在组织部办公室里说话太不方便了,唐雨林虽然和他在一个办公室里,但他们偌大的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啊。除了必要的工作上的联系,几乎没有什么闲话聊。贾士贞想到和唐雨林外出考察干部的那些日子,两人为伍,心里有话随时都可以说说。在办公室里压抑得让他有点受不了。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唐雨林拿起话筒,原来大门口有人找贾士贞。
    贾士贞出了组织部大门,跑步来到省委大门口,一眼看见玲玲站在那里。他很是惊喜,玲玲更加美丽可人了,虽然她已近三十岁了,但仍然还像当年在学校读书时那样美丽动人。
    贾士贞赶忙回到办公室来到唐雨林面前,没等他开口,唐雨林已猜到一定是他老婆来了,便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膀,说:“赶快回去安排一下。”
    回到宿舍,贾士贞立即关上门,放下行李,一把搂住玲玲就在她的脸上狂吻着,嘴里喃喃地说:“玲玲,我的玲玲,可把我想死了”
    “士贞,两个多月了,你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呀?”葛玲玲任凭丈夫狂风暴雨般地亲吻着,人逐渐地软了下来,顷刻间,她已被丈夫那决堤浪头般的冲得瘫倒了。
    贾士贞已经不能再说话了,全身狂抖着,过了一会儿,他把玲玲抱上床,玲玲帮着脱光了衣服。突然间,他的眼前浮现出华祖莹那风情万种的身体,他暗自为自己灵魂出窍吓了一跳,就在这一刻,他睁开眼睛望着妻子,心里乞求妻子用她那双妩媚的眼睛去驱赶他脑海中那个美丽的姑娘。
    贾士贞穿好衣服,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理了理蓬乱的头发便出门朝办公室跑去。
    贾士贞走进办公室,觉得心脏还在怦怦地乱跳,唐雨林朝他笑了笑,低声说:“还来干什么,不陪陪老婆?”
    贾士贞回到座位上,装作镇静的样子,继续翻着考察记录本。
    已是末春时节,人们都只穿了两件衣服,可贾士贞一走进这幢红楼的办公室就有一种异常的阴冷的感觉,有时这里又静得让人感到可怕,特别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冷峻和肃穆,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更无法知道每个人心中的奥秘,每天都好像笼罩在朦朦胧胧的迷雾当中。
    贾士贞看了一会儿笔记本,又拿出了考察干部专用纸,可竟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刚才和玲玲那一场风雨交加,心脏还没有平静下来。这次夫妻的分别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人们常说的“久别胜新婚”的真正内涵。尽管这两个多月他出入在省委组织部,心中有一种满足感,除了在办公室,只要出了省委大门,那些厅局长们对他们是前呼后拥,笑脸相迎,酒食争逐,可见组织部的人在群众眼里是多么的高贵。然而,他内心深处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孤独和寂寞感,可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临时工而已。在组织部里人再高贵,可他一旦回到乌城地委党校?他不知道怎么突然间产生这样的念头。现在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未来进行种种设想,何时才能正式调进省委组织部,他还没有任何职务,副处、正处,似乎都很渺茫,十分遥远,十分模糊。
    夜色已经降临了,大街上色彩斑斓,灯光通明,参差错落的楼房,霓虹灯在不停地变幻着千红万紫的美丽光环。
    来省城虽然好长时间了,可贾士贞还没有单独在大街上欣赏如此美丽的夜景,现在陪着妻子走在省城这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心中有说不出的快乐和幸福。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心想带着玲玲去哪儿呢?他想到了天乐夜总会,于是拉着玲玲招了一辆的士,那驾驶员头也没回地问:“去哪儿?”他犹豫了。他在想:天乐夜总会可是省城一流的娱乐场所,这种消费他能承受得了吗?那天是王主任请他们的,那是公款消费。贾士贞下意识地摸摸口袋,口袋里大约还有三百多元钱,三百元钱两人消费总够了吧!于是他硬着头皮说:“去天乐夜总会。”
    贾士贞拉着玲玲的手,站在天乐夜总会的大楼前,看着楼顶上那绚丽多彩的霓虹灯,他用力攥了一下玲玲的手说:“怎么样,漂亮吧,在乌城见到过没有?”
    玲玲甜蜜地一笑,伸手挎着丈夫的膀子朝那旋转的玻璃大门走去。
    贾士贞目视前方,玲玲好奇地盯着身边的女孩子看。两人正站在大厅犹豫时,几个客人从他身边走过,这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
    贾士贞一抬头,正和这人目光相遇,贾士贞愣住了,原来是王学西。王主任看看旁边的玲玲,那双色迷迷的眼睛盯住玲玲说:“贾处长真是金屋藏娇啊!”贾士贞赶紧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妻子葛玲玲。
    玲玲怎么也没有想到丈夫来省城这点时间,居然会在这几百万人的大城市里碰到熟人,而且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到底何许人也,她全无知晓,看他的风度,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官员,于是微微一笑,没有伸手的意思。王学西却转过身伸出右手说:“啊,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哈哈”玲玲耳朵根都热起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她的脸一沉,但不知水深水浅,只好把手伸出去,王学西一下子把玲玲那纤细的玉指捉在手里,握得玲玲差点叫了起来。
    “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算是我王某为玲玲小姐接风,我请客!”王学西继续握着玲玲的手,大声说。
    贾士贞夫妻俩推辞了半天也没推辞掉,只好随着王学西上了电梯。下了电梯,一位穿旗袍的小姐把他们引进一个包厢。落地式玻璃墙可以鸟瞰城市的夜景,那位穿旗袍的小姐说,这是十七层楼,这个包厢是最佳位置,可以看到市区的主要景点,右边是莫由山,左边是千景湖,山上交错着红黄绿各色激光灯柱,湖面上千帆灯影,一眼望去星罗棋布,美不胜收。
    贾士贞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碰上王学西!
    贾士贞觉得特别别扭,饭也吃得心不在焉。或许王学西对那次相遇早已淡忘了,可贾士贞只要一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王学西见死不救的场面。贾士贞很懊悔,悔不该带着玲玲到这样地方来,只得窝窝囊囊应付了场面。
    回到宿舍,玲玲便问:“士贞,这个王主任是个什么人?简直是个大痞子!”
    贾士贞本想把来省城那天发生了车祸时碰上王学西的事告诉她,但是觉得和妻子说这事已经毫无意义了,于是避开玲玲的问题,转了话题。
    二人一上床贾士贞就疯了似的搂着玲玲亲。玲玲心里如沐春风,想到丈夫一下子成为人上人,她的就似涨潮的潮水一样,只觉得无与伦比的冲动直窜喉头,她开始在男人身上狂吻起来。贾士贞半睁半闭着蒙眬的眼睛,只见灯光下女人脸色美如盛开的桃花,一种山渺水淼的浪漫感觉霎时弥漫全身,好像结婚这么多年从没有过如此浪漫的。是环境改变了人,还是心情培育了人?
    玲玲搂着男人在床上翻滚着,浑身热血恰似海潮一般不停撞击着她那颗早已翻腾到了喉咙的心,她已瘫软了,只是不时地发出喃喃的呼叫声
    多么好的女人,多么快活的人生!贾士贞幸福极了,他搂着妻子,感觉那么安然,那么温馨,她的呼吸渐渐地均匀起来。他却没有丝毫睡意。这时华祖莹的形象毫无阻拦地闯入他的脑际。他看看怀里的妻子,不敢再往下想,似乎觉得鼻腔一阵发酸。
    第二天中午下班时,大家都吃饭去了,贾士贞才匆匆下楼,玲玲还在宿舍等着他,两人说好中午出去吃肯德基。
    吃了中饭,出了肯德基的大门,正商量往何处走时,突然一瘦高个子,戴金丝眼镜的青年站在他们面前,对着他们端详了半天,大声叫起来:“你是葛玲玲吧!”
    玲玲愣了一会儿,惊叫起来:“石渊?怎么是你呀!”
    “你怎么?”石渊推了推金丝眼镜,疑惑地看着葛玲玲。
    “来,我介绍一下。”葛玲玲拉着丈夫,兴奋地说“这是我丈夫,贾士贞!”
    石渊紧紧握着贾士贞的手,说:“你好!”贾士贞拉着石渊的手,道:“幸会,幸会!”
    石渊看看葛玲玲,笑道:“真是太巧了,能够在偌大的省城和二位相遇,真是令人高兴啊!玲玲,贾先生,这里有一家翠竹轩茶社,请二位进去叙叙,不知是否方便?”
    葛玲玲看看表,对丈夫说:“士贞,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不妨聊一会儿!”
    贾士贞点点头,随着石渊,向翠竹轩茶社走去。石渊边走边和葛玲玲聊起来。贾士贞一时插不上嘴,跟在他们后面,那动作依然是轻轻的,慢慢的,两个多月受省委组织部的环境影响,这种谨小慎微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
    进了茶社,顿感一阵清凉爽快之感,石渊选了一个安静而宽敞的位子,让贾士贞和葛玲玲坐在那低矮的沙发里,自己坐在对面,问他们要喝点什么,贾士贞说刚刚吃了饭,喝点绿茶吧!
    石渊喝着茶问:“玲玲,何时来省城的?”
    玲玲说:“昨天刚到。”随后又问“你考取了省师范大学,毕业这么多年在哪里发财了?”
    “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中学当语文老师,前两年省报招聘记者,我一试成功,现在还在省报混呢!”石渊说。
    贾士贞喝了一口茶,静静地听着,听说这位仁兄在省报社当记者,便觉得敬重几分了。心想如今这新闻媒体可也是了不得的呀!记者乃无冕之王。
    “这我真的要刮目相看了,如今我的同学是省报的大记者,以后可是要多多关照哟!”玲玲大笑着说。
    贾士贞照样坐着喝茶,也不言语,石渊只顾和葛玲玲说话,突然间觉得有些冷落了玲玲的丈夫,便转身对贾士贞说:“贾先生在哪里高就呀?”
    贾士贞微微一笑,正犹豫用什么话来搪塞石渊,葛玲玲说:“借调在省委组织部呢,刚来时间不久。”
    石渊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来靠在沙发上的后背,突然向前倾了倾,端着茶杯的手轻轻地抖动了一下,他的目光在贾士贞和葛玲玲的身上来回移动着,过了一会,他才有所领悟地说:“没想到乌城那穷地方还真是个藏龙卧虎的宝地呀!”
    贾士贞看了看石渊,压低声音说:“石兄才是一匹黑马呢!”
    石渊摆着手大笑起来:“我哪能算一匹黑马呀!说不定哪天领导不满意了,一句话就会把我给打发了!”停了一会他又说“我可不能随便和你老兄开玩笑了,你如今已经是省委组织部的人了,那是人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呀!那里真是一个大熔炉,无论什么人进去熔炼一遍,再出来,那便浑身都贴上金了。若干年后你贾某不是省委领导,也是地市委书记,厅长的干干。”
    贾士贞一脸严肃地看着石渊,说:“这些话可是说不得的,这是组织部门最最忌讳的。”
    “我又不是组织部的,它那一套紧箍咒对我无效。看你吓的,省委组织部有哪个领导在这听着了!连朋友在一起都要小心谨慎,时时罩上假面具,那不累死才怪呢!”石渊说。
    贾士贞似笑非笑地端起茶杯,连喝两口,不敢再说话了,害怕自己哪一句话惹得石渊无边无际地侃下去。玲玲已经感到丈夫的尴尬,忙解围道:“石渊别胡诌八扯了,四年大学学坏了,这样记者怎么当!”
    “好了,好了。别骂我了,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石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又说“贾兄,以后小弟在省城还要仰仗您的多多关照呢!”
    “石渊,现代社会的特点倒是,有个熟人办起事来要容易得多。”玲玲说。
    石渊取出香烟,递一支给贾士贞,贾士贞摆摆手,但他还是把香烟放在他面前,自己拿着香烟却没有点,看着葛玲玲说:“玲玲,你什么时候调来呀!”
    “他还没有来呢,怎么就谈起我来了!以后再说吧!”玲玲淡淡地一笑说。
    贾士贞看看表,离两点只有一刻钟了,平时中午都是不离开办公室的,现在他好像有些游离在集体之外的感觉,加上这种环境和石渊的一席话,来省里这两三个月他总是与唐雨林结伴,以工作为伍,就是在考察干部那些日子里,中午无论是喝酒吃饭、打牌,都处在组织当中,三句话不离本行,而他都是处处小心谨慎,笑对周围每一个人的。很少表露自己的主观见解,很少发表意见,有唐雨林在,他永远是处于从属的地位。他边站起来边说:“玲玲,我先走一步,上班时间到了,你陪石渊同志聊吧!”
    石渊站起来握着他的手,本想说:“你现在还处于谨小慎微的表现阶段,赶快去念那紧箍咒吧!”但他把要说的话吞回去了,却笑着说:“您放心吧!我会把玲玲安全地送回去的!”
    玲玲看着他说:“士贞,晚上下班后,我在宿舍等你。”
    贾士贞快步地出了茶社,招了一辆的士,在省委大门口下了车,害怕被组织部熟人看到他打的上班,便一头躲到大门右边的松树旁,然后才整整头发,大摇大摆地从门卫面前进了省委大门。
    办公室的人都已各就各位,他进来后,动作很轻,大家也像没看到一样,这是组织部的习惯了,哪怕是你迟到了,也不会有一个人感到惊讶,抬头看看你。但是贾士贞总好像自己今天迟到了,心里不停地慌乱地跳动着,他在坐下的同时,看看手表,离两点钟还有两分钟。这时唐雨林朝他看看,微笑着向他点点头,他反而有几分尴尬地点着头,觉得自己的笑不那么自然,赶快拿出笔记本和笔。
    贾士贞坐在办公桌前,办公室里,乃至整个大楼都静静的,时而传来旁边办公室的电话铃声,此刻,他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头脑里闪电似的回放着来省委组织部这段时间的生活,那些刚刚考察过的厅局长的形象,一个个从他脑海里走过,会场、谈话场面如同银幕上的镜头一个接着一个。
    他不知道,他走了之后,石渊还会发表一些什么议论,在他心里,自然第一次接触石渊,虽然那一席话让他无所适从,但是石渊留给他的印象倒是不错的。他突然觉得,要在省城扎下根,要在省委组织部很好地干出一番成绩来,石渊还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他的思绪乱极了,胡乱地翻着那本记录着大批厅局长们的考察记录的笔记本,希望自己慢慢地能够理出点思路来。
    “各位,开支部大会了!”吕建华走进他们办公室说。
    办公室只剩下贾士贞和江碧玉两人了,贾士贞突然想到自己临来时忘了把几个月的党费都交了,于是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告诉玲玲,回去后一定去地委党校帮他代交三个月的党费。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临时身份这么明显,支部会的内容对他来说并不重要,而是说明他还不是省委组织部正式的一员。而此时的江碧玉正在呆呆地看着窗外,好像也是心事重重的。当她发现贾士贞看她时,慌忙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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