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在御史府前停下,一抹深蓝纤影从陈旧的马车上走下来。
    “谢谢你们载我一程。”那名裹着深蓝粗布披风的女子感激地说道。
    马车上有一对夫妻,像是北方人,他们是专做南北货物买卖营生的。
    男子豪迈一笑道:“别客气!出门在外,原就该互相帮助,这点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呀,相逢自是有缘,姑娘,后会有期了!”少妇笑着挥挥手,与丈夫一同策马离开了。
    女子痴望着那对夫妇,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所谓的幸福,应该就是如他们一般吧?互相扶持、互相信任,天南海北,只要相守便能处处为家。她再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御史府。
    御史府的守卫立即挡住了她。
    “姑娘,有什么事吗?”
    女子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佩,谨慎地交到侍卫手中。
    “请把这块玉佩交给御史夫人,这样她就明白了。”
    侍卫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好吧!我就替你送进去。”
    “谢谢!”
    侍卫拿着玉佩走了进去,须臾,南明煊便急急地迎了出来,一看见守在门外的女子时,露出一抹喜悦的微笑。
    “姐姐!”女子唤道。
    “明嫣,我就知道是你!快,快进来!”
    “姐姐,姐夫近来可安好?”
    “都好,两个孩子也好。只是常挂念着你,发生了那样的”明煊感叹地道“进来再说吧!”
    明煊带着明嫣走进御史府,只见明煊的夫婿左都御史靳士骐正在花厅里等候着。
    明煊拉着明嫣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士骐,你瞧!是谁来了?”
    靳士骐微笑道:“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妹妹明嫣吗?”
    明嫣福了一福说:“姐夫,明嫣前来叨扰了。”
    “哪儿的话!你来,我们高兴都来不及。”靳士骐看见她的脸后,讶异地问:
    “明嫣,你受伤了?”
    “受伤?”明煊看向妹妹,这才发现她那被斗篷几乎遮去一半的小脸上泛着淤青。
    “这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明煊又气又急又心疼,赶忙唤来家仆送上金创葯。
    “没有,我是不小心跌伤的。”
    “胡说!这明明是被甩了巴掌!你连这个都要瞒我吗?”明煊一面替她上葯一面问着:
    “到底是怎么伤的?老实告诉我!”
    明嫣知道瞒不过姐姐,只好实说了:“是静妃和颖妃。”
    “太过分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们为什么要打你?”明煊气愤得红了眼眶“竟然把你打成这样”
    靳士骐搂住娇妻,安抚着:“你先别激动,事情总得问清楚的。”
    “我只是不平嘛”看见妹妹被欺凌,她怎能不生气?
    靳士骐了然的望向明嫣,缓缓地问:“明嫣,是不是与皇上要封你为妃有关?”
    明嫣黯然一笑说:“原来姐夫已经知道了。”
    “今儿个早朝皇上提了这件事,群臣哗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想是可以预见的。”
    “封妃?”明煊愕然“这怎么行?就算惠亲王再怎么不是,你与惠亲王仍是夫妻,皇上怎么能不顾一切的封妃?好歹也得把你和惠亲王的事情解决才成啊!”他拧起浓眉问:“对了,你出宫之事,皇上知道吗?”
    明嫣摇了摇头。
    “他还不知道,我乔装成宫女,佯称上街买绣线偷偷溜出来的。”她顿了顿说道“不过我已经写了张字条,告诉他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想些事情。”
    胤祯不会允许她出宫的,他简直把她当成糖娃娃,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他太过宠爱她,以至于她若留在他的身边,一定会被他的柔情所打动;所以她不得不独自出宫,找一个可以让她静静思考的地方。
    垂下长长的羽睫,明嫣有些苦涩地道:“从别人的口中听见皇上打算封妃之事,我太震惊了!我知道他想给我一个名分,他想要保护我,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而且我也不能让他这么做,毕竟再怎么说,我还是惠福晋啊!我不能害他背负上‘强抢弟媳’的恶名,所以,我只好逃了!只有暂时离开他才能把这件事缓下来。”
    “明嫣”明煊叹息了。
    她这个温婉善良的妹妹,为什么这么命苦呢?
    不期然地,她想起额娘曾看着明嫣忧愁地说道:
    “明煊,今后你要多关心明嫣一点儿!柄师曾为明嫣看过相,他说明嫣是西王母身旁的玉女小谪,生来就是要历劫的,你就只有明嫣这个妹妹,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互相照顾。”
    现在回想起来,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明嫣未出嫁前命运平顺,但在出嫁之后,命运似乎就没有善待过她。
    “士骐,你看,要不要命人给皇上捎个信去,告诉皇上明嫣在我们这儿,好让他放心?”
    皇上如果找不到明嫣,一定会急疯的。
    靳士骐沉吟了下,看了明嫣一眼道:“我想,让皇上急一晚也好,明嫣也累了,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明嫣不禁露出感激的笑容:“姐夫,谢谢你!”
    明煊命人收拾了间清幽的客房让明嫣住下。
    “天色也不早了,先歇下吧!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若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即可。”明煊拍了拍明嫣的手“今天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嗯?”
    明嫣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是呀,一切,也只能等明天再说了
    翌日上午,明嫣才刚逛完花园返回主屋,明煊便已派人前来通知她皇上驾到了。
    她并不意外,她知道他一定会找上门来。
    走进大厅,再度看见胤祯,明嫣心中有着深切的悸动。
    眼前身为一国之君的男人,竟然因为她一夜未归而不曾阖眼,他的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下巴也冒出了胡碴子,才短短一夜,他就憔悴至此。
    明嫣不争气地心疼了。
    她走向他,甩帕行礼:“皇上吉祥!”
    胤祯拉住她,激动地将她扯进怀里,紧紧地搂住。
    明嫣闭起眼睛,感受他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她。
    多少日子以来,她都是在这副怀抱中入睡的,昨夜,离开了他,她睡得并不好;她相信他也是的。
    见到这光景,靳士骐与明煊皆识趣地退了下去,只留他俩独处。
    拥抱了她许久,胤祯才由平复的情绪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自我沉淀了一夜,结果想出什么了没有?”他口气是有些挖苦的。
    明嫣嫣然一笑说:“皇上嘲笑我!”
    “我哪有嘲笑你?我担心你都来不及呢!”
    他抬起她的小脸,口气变得凶恶。
    “该和我回去了吧?以后如果你再不告而别,我这皇帝也不当了,天涯海角,直到找到你为止!”
    明嫣一怔,她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他是当真的!
    “皇上”她唇边的笑意一敛,低语道“明嫣实在实在回报不起您的情意啊!”“回报不起就甭回了,你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好。”
    明嫣在心里直叹气。唉,她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见她低头不语,脱械有些不高兴了。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告诉我昨晚为什么偷偷离宫?”
    “我只是很想念姐姐,所以—’”-
    “是吗?我不信,这是你的借口。’””
    明嫣微微地苦笑了。
    没错,这个借口,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是精明、洞察犀利的胤祯了。
    他眯起眼睛审视着她的容颜说:“还有,你的脸为什么淤青了一大块?”
    “这个吗?”她指着脸颊,看见他点了点头后,嗔道:“这个伤呀,还不是您害的!”
    “我害的?”胤祯皱起眉,纳闷着“难不成是我前天晚上吻得太用力”
    明嫣窘透了!
    她瞪了他一眼说:“皇上!别闹了!”
    他搂住她,神色一怔说:“好、好,那你说,我怎么害了你了?”
    “昨天皇上是不是扬言要封明嫣为妃?”
    “嗯,我是说过。”他不解地看着她“但这跟你的伤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明嫣振振有辞地道“皇上别忘了,我还是惠福晋啊!皇上要强抢弟妇的事,大清的子民会怎么评断您?他们一定会说您迷恋女色,是个昏君!害得皇上变成昏君,明嫣怎能不自责?所以我就跪在先皇牌位前,自己掌嘴谢罪了。”
    “明嫣”
    胤祯当然知道明嫣所说的不尽然是事实,但是她已经把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她不愿受册封!
    收起玩笑的态度,明嫣握住他的手。
    “皇上,我知道您护我心切,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接受您的册封,请您一定要谅解。”
    胤祯紧盯着她,咄咄逼人地道:“如果你的身份不再是惠福晋,那么你是否就能接受我的册封了?”
    言下之意,胤祯是打算一意孤行了!
    “皇上!”她低呼“您怎么”
    “明嫣,我记得皇阿玛说过,如果胤亏待了你,你有权休夫!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明嫣急着否认道:“当然不是。”
    他怎么会这么想?她爱他,这是毋庸置疑的啊!
    胤祯毫不放松地逼问:“那你为什么不肯休夫?那样的夫婿,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皇上。”明嫣叹了一口气“明嫣不能这么做呀!”
    胤祯有些火了“为什么不能?”
    明嫣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当初先皇将我指给胤,为的就是希望我能改变他、辅佐他,但我却没有做到,有辱所托。再者,胤因为我服侍皇上,被讥为“绿顶戴”的亲王,对他而言已是一种屈辱,如果我再休了他,他那样一个争强好胜的人,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众人?我不能这么自私呀!”
    自私?她是那么无私,竟然还说自己自私?
    胤祯气闷地用力一拍桌子,怒道:“他那样伤害你,难道你不恨他?还要跟他做一辈子的夫妻?”
    明嫣苦笑了一下。
    胤带给她的伤,永远也无法愈合,她不是圣人,这一点,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可怜’;我可怜他必须对我施暴来证明他的权威与存在,这样的人是最可悲的。”
    明嫣偎进他的怀里,感受他有力的心跳。她道:“皇上,我何其有幸遇见了您,真切的爱过,我这辈子就不枉此生了。”
    胤祯皱眉,搂紧了她说“你在说什么?我不爱听你这么说。”
    “别多心,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而已。”
    她才不会想寻死呢!
    “那就好!”胤祯这才脸色稍霁。
    “皇上,封妃之事,能否请您打消此意?”她不希望再惹出更多风波,更不愿成为他们两兄弟间的争端。
    “打消此意?”胤祯沉下脸,不悦地质问“那我们的事,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明嫣几乎想笑了!
    他是皇帝哪!但这句话的口气却好像他是个弃夫似的!
    胤祯眉峰打结,粗鲁地低吼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烦恼得要死,她居然还好意思笑!
    “对不起,我只是呃,一时克制不住”越想的好笑,明嫣笑得说不出话来。
    “你呀”
    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胤祯也就只好无奈地等她笑完,毕竟看见心爱女人的笑容,是男人最快慰的事。
    好不容易克制了自己,明嫣羞涩地道歉:“对不起”
    她会不会太过分了?
    胤祯俯身啄了下她的唇瓣,低嘎道:“我喜欢你的笑容,你应该常笑的,每次看你愁眉不展,我都要心痛了。”
    这样深情的男人,要她如何不动容?
    “那么从今以后,我只为您一人展颜。”她许诺。
    胤祯低笑着再度吻住她。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你违背了诺言,我就”他故意停顿下来。
    她好笑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也会威胁她。
    “您就怎样?’她好奇地问。
    他邪气一笑,堵住她的小嘴,轻喃:“我就要罚你,替我生一打孩子”
    天界瑶池
    瑶池,西王母所居之圣地,而西王母正是天界权力最高的女神,她老人家一头银发,慈悲、睿智而宽容。
    她专注地看着妆台上可映照出凡间景象的铜镜,幽幽地叹息了。
    “王母娘娘,您为什么叹气?”璇玑怯怯地问。
    王母娘娘从没有过这样的表情,可是,最近她老人家眼中出现的忧虑,让她也如惊弓之鸟一般心惊胆战起来。
    “在劫难逃啊。”
    “谁在劫难逃?”
    西王母指着铜镜上映出来的女子说:“她叫南明嫣,也就是下凡历劫的玉女。”
    璇玑眨着大眼睛,不解地问:“可是,一般天界下凡历劫的神仙,在历经七七四十九个大小劫难之后,应该就能回归天界了不是吗?”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她已经历经四十九个劫难,是该回来的时候了。”西王母再度叹了一口气“可是突生变故,这第五十个劫,正是桃花劫。”
    “怎么会这样呢?”
    桃花劫?那是什么啊?
    西王母看着她,缓缓地道:“原本是不该有这个劫数的,但是月老那边,代表玉女的那只娃娃出了错,她的脚上系了两条红绳,各绑在两个男子脚上,而这两个男子正好是兄弟,而且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王爷。”
    璇玑霎时变了脸色!
    难道那三个被系错红绳的泥人儿就是
    “王母娘娘”她慌忙跪下,含泪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吵着要看月老的密室,也不会害得玉女姐姐她”
    西王母笑了笑道:“不,你没有害她。她虽然会多受一点苦,事情也变得复杂了点儿,但是我想,她心里一定是感激你的吧?”
    璇玑睁大泪眸:“感感激我?”
    “她原该是嫁给惠亲王,但是惠亲王让她受了很多苦,不管是精神上,或是肉体上如果没有意外,她会离开惠亲王,落发为尼,直到她阳寿尽了为止。而你和北斗为她牵了另一条线,让她遇见了雍正帝,虽然这是一则脱轨的命运,但我倒是乐观其成。”
    璇玑松了口气说:“那,那这么说,最后玉女姐姐会和雍正帝在一起咯?”
    “你希望他们在一起吗?”
    “当然啊!”她低下头,愧疚地道:“毕竟,是我害玉女姐姐多受了那么多苦,我当然希望她在凡间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呀!王母娘娘,到底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呢?”
    西王母神秘一笑说:“还不知道呢!”
    “王母娘娘您一定知道吧!告诉我嘛!”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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