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霜灵的眼珠整个爆亮了起来,是海市蜃楼还是沮丧过度下的视线模糊,门口站的那个人不就是楚双颖?
    这有点荒诞离奇吧!笃信科学的她也不得不相信缘分就是如此的美妙、惊人。
    “你下车的时候忘记把这个包包拿下车,很不好意思,我不得不打开你的包包看看你的证件及地址,不然我无法亲自为你送来。”双颖小心地说明自己的诚意。
    霜灵再次将双手伸向那毛茸茸的绒毛熊宝宝,能再抚触它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谢谢你!”态度含着无比的羞赧。
    岚轩挪了挪步伐,凑到她耳边低语道:“这人你认识?”
    “就楚双颖嘛!”她也低声回答她。
    “他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么无情,挺斯文的嘛!”又是一句嘀咕。
    “斯文无心有什么用?就是这样才会教人更心灰意冷。”霜灵也在她耳畔叽咕了两句。
    “若真如你所言,人家就没必要捡到你的东西还亲自送来了。”岚轩不以为意,对霜灵的话可信度分数越打越低。
    两个女人自顾自地闲聊了起来,全然忘了应该具有的礼貌。
    “你们就决定让我一个人站在这里看你们窃窃私语?”双颖适时中止两人的私语,抿着浅浅的笑意梭巡两人。
    “今天还有剩些尼泊尔油酥茶,你要来一点吗?”霜灵很大方地邀他喝茶。
    双颖十足十配合她的善意。“想不到你们这样一间规模不大的店,还会卖这么特殊的东西。”
    “只怕这种粗糙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她将茶端了上来,浓浓的油酥香还泛起朵朵的泡沫圈。
    岚轩明白这两人必有一番误会需要澄清,忙假意看了一下手表道:“我得回去煮宵夜给我老公吃了,免得他又要发表‘休妻大论’!”
    风铃声再度响起,随着铃声渐杳,霜灵首先打破这凝窒的气氛。
    “谢谢你替我找回这个包包,说吧!要我怎么谢你?”霜灵不希望亏欠双颖任何东西,既然他视她为陌路,她也无需献殷勤。
    “那我能不能借你的手帕看一下?”他也不转弯抹角,这回前来,不也正是为了解这道结吗?
    “手帕?什么手帕?”她完全忘了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手帕。
    “你是不是有一条手帕,上头绣有两句长恨歌的句子?”他说明了自己想要的,神情难得一见的认真。
    “谁告诉你的?”
    “你忘了你自己在计程车上曾拿着在手中搓揉吗?”他替她拾回记忆。
    霜灵更是不解。“莫非你想要那条手帕当作你送回背包的报酬?”
    “当然不是,我能否知道这条手帕的后两句句子怎么没有绣上?”天秤座的追根究底挖真相的毅力浮在双颖执着的眉宇之间。
    “这对你很重要吗?”她越来越不欣赏双颖这种婆婆妈妈的优柔个性。
    他直截了当回了一句:“因为我有一条绣了后两句的手帕,且手帕的质纹、字体的形状,完全和你的一样,也许冥冥之中,我们过去真的有一段缘分需要证实,不是吗?”
    “够了!”霜灵越听越讨厌他的矫揉造作。“求你别再演那种万里寻亲的恶作剧,行不行?既然你说不认识我,看了我也没有一点高兴,何必再假惺惺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我没那个意思,坦白说,我曾经出过一次意外,伤到了脑部,以至于一些小时候的回忆全都不记得了。从我恢复记忆开始,就是在维也纳学乐器,所以,我才会这么积极去回想我是不是真的在什么地方待过,认识哪些人?只可惜,我父母亲并未告诉我任何童年往事,只有说生意失败了,在台湾待不下去,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这种事听来有点像x档案一样玄,不过,如果他有意要澄清的话,这些情节听来又合情合理。
    “照这么说,你在机场不是故意不认我喽!”她重塑对他的观感,但并没有一下子被这突来的喜悦冲昏了头。
    “如果那是我的故意,现在我特意跑这趟路来不就没有意义了吗?”他仿佛期盼乌云散后的曙光,凝眸注视着霜灵的娇颜。“你愿意带我回时光隧道,多告诉我一些事吗?”
    “这个嘛”她调皮地卖了个关子。“看你的诚意喽!我的心灵一向是很脆弱的,要重新弥补是得花工夫的。”
    “没关系,我在这里将公演两个月,只要你不怕我烦,我会不断表示我的诚意。”他对霜灵这种天真又带点倔强的个性深深觉得受到吸引,没想到,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一位既陌生又熟悉的故人,这种因缘际会,倒也给双颖的枯躁生活中多注入了些活力。
    不知不觉中,油酥茶已然冷却了,霜灵又替他端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开始畅聊两人幼时甜蜜的时光。
    深夜两点。
    双颖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到饭店。
    他仔细地聆听霜灵所描绘的那些旧日回忆,他惊讶于她超强的记忆,竟然如数家珍般地将两人小时候的一些趣事,巨细靡遗地说给他听,短短的几个小时,他浑然陶醉在这种寻找自我的过程中,像拼图一样一块块组成了完整的童年。甜滋滋的澎湃浪花,久久在他内心翻涌不休。
    直到开锁走进房间之后,这份喜悦的缤纷心情,马上变成灰蒙蒙的阴霾。
    “你该不会是时差还没调过来吧!”一进门,冷冷的质问声迎耳袭来,双颖的头皮一阵发麻。
    “你怎么还不睡?”他解开领带,不想针对她的奚讽多作解释。
    “我睡?我怎么睡?你从傍晚出去到现在才回来,也没在柜台留言,以前你要去哪都会跟我说一声,今天不声不响就走,你教我能睡得安心?”上薰从藤椅上跃起,卸妆后的素雅仍带些迫人的尖芒。
    “别老像小孩子一样要我凡事汇报,可以吗?我已经是大人了,有权利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双颖已走进浴室入沐,而上薰仍隔着一扇门对峙着。
    她抡拳在门板上敲了两下。“那你说,整个晚上都去了哪里?”
    “去去街上逛逛!”
    “你骗鬼啊!今天我约你出去,你说你人不舒服,何况,有什么店开到凌晨一、两点还在营业的。”她完全不接受双颖的理由,一直杵在门外不善罢甘休。
    “我不小心碰到朋友,一时聊开就忘了时间。”门内的声音在水声的哗啦干扰下,显得有些模糊。
    上薰发觉他的话中全是谎言,而且是纸糊的谎一戳即破,因此,更加气恼。
    “楚双颖,你在台湾半个人也不认识,哪来的什么朋友?分明是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说呀!”她拍门的声音又急又响,不规律的嗓音,惹得和尚都想跳起来骂人。
    “你发完神经了没?”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冰寒的冷水也抑不住他的脾气,令他不禁愤而打开了浴室门。
    上薰嘤咛起来。“你敢骂我?也不想看看这几年你家的危机都是谁帮你们熬过的,要不是我去求我爸,你们家早倾家荡产了。”
    最近这几年的大小争吵,上薰总是把这种施舍挂在嘴边,她是多么需要面子的人,当然不希望双颖在外头搞三拈四被小报消息逮个正着,无形当中,这俨然成了一种软禁的囚牢,要不是官家财大势大,不成材的父亲老沾着别人的权贵过活,他也没必要当个乖乖的窝囊废。
    “算了,随便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想睡了。”不去回应一个女人的无理取闹,就是充耳不闻、避而不见。
    “被我说中了吧!楚双颖,你这王八蛋,你有今天是谁给你的,我要跟我爸说去,叫他以后不要理你们家的死活。”上薰隔着一条棉被不停地拍打,要是双颖今天不给她一个合理的交代或满意的道歉,她绝对不善罢甘休。
    十五分钟的无言抗议,终于演变成囤积许久的猛烈抗争。
    他转过了身子,扼住她的手腕,眼神如刀如斧般向她砍杀过去。“别逼人太甚,今天需要你们家臭钱的是我爸,不是我楚双颖,再说我有今日的荣耀全是我自己苦过来的,你最好有这一点认知。”
    第一次!这是两人相处七八年以来首次看双颖顶话顶得如此直接,上薰从没看过温和的双颖会对她大发雷霆,他的熊心豹子胆不晓得是谁给他吃的,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局势全变了,变得教她无法立即适应。
    她辗转翻下床铺,蜷着腿窝进沙发里,她抱着一个抱枕整晚饮泣,莫大的不平在她心中翻涌,嫉妒之火熊熊炽燃在她脑袋中,原以为双颖早已习惯于她的骄蛮,事实上,那容忍的堤防已出现隙缝,不平之鸣终于溃堤而出。
    一整个晚上,霜灵是抱着无尾熊背包和那条白色手帕丝绢入睡的,要不是靠这两件宝贝牵的线,也许她和他心目中的小颖哥就这样擦肩而过,成为人海中被淹没的一段情谊。
    一直到早上十点多,才被陶妈妈的那道尖锐嗓门给吼了醒来。
    “丫头,都快中午了还睡,昨晚又跑到哪去野了?看你这房间,比猪窝还乱,衣服堆了一卡车也不洗,还抱着背包睡觉,没看过像你这么会折磨老娘的女儿,不知道还要侍候你到什么时候。”千篇一律的台词,让早有应变对策的霜灵惯性地将棉被一拉,往头上蒙住以绝噪音。
    陶妈妈大被一掀,扯掉她身上的毯子,见她衣服、裤子及袜子仍整齐地穿戴在身上,还隐隐约约闻出一点酒臭味,不免又润了润嗓,大报警铃。
    “陶霜灵,你昨晚没洗澡就给我上床睡觉,还喝得醉醺醺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快起床跟老妈说。”一支扩音扬声喇叭在耳膜处大加荼害,纵使睡意正浓也会失了睡意。
    “妈”她一副被迫上吊的脸。“你没事去扫地、洗衣服都可以,别老管我行不行?看我好欺负啊?”
    “咦!你这丫头怎么跟妈说这种话,我关心你一下都不行吗?女孩子家在外游荡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又满嘴酒气味,我说你两句都不行啊!”陶妈妈边抽泣着她压在床底下的脏衣服边叨念道。
    她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指着自己整齐的钮扣道:“我这像在外头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恐怖事件的样子吗?你放心,你女儿长得很安全的。”
    “最近治安不是很好,没事早点给我回来,要不然找个人嫁一嫁算了,老守着那家汉堡店一辈子当老姑婆啊!”为了陶家最后的一件滞销存货,陶妈妈实在煞费苦心为她张罗,可她就成天跟个高中生一样,疯个没完没了。
    正在收拾她那绉成一团棉球的床铺时,陶母竟发现那条白色的绣诗丝绢,一时脑中一闪,张嘴便问:“这条手帕你还留着啊!”讲到手帕,霜灵才像新兵入伍般精神振奋了起来,她挨近老妈的身边,如发现新大陆般说:“妈,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楚双颖?很帅很可爱的那个小男生?”
    陶母褪色的记忆陷入一片思绪。“就十几年前,全家摸黑溜掉的楚家?”
    “人家现在可神气的了,成为一位知名的音乐家,这礼拜六的首场表演还给了我两张招待券,我准备好好地去欣赏他精湛的演出。”她说得像是自己的男朋友般得意非凡。
    陶母一想起这段回忆,无限惆怅环绕心房,她一记苦笑带过。“要不是他爸爸爱出风头,到处跟人家乱投资,你早被许配给双颖那孩子了,想当初他父亲还为了制造新闻,给你们发个指腹为婚的消息,那时候咱们多风光去攀上他们这门亲事,想不到才神气不到一个月,他就因为犯了票据法全家潜逃国外,害得你爸和我差点为此吃上官司,警方还以为这件事和咱们陶家有关联!”
    “有时候你们大人做事要为小孩子以后将来的前途留点后路,像他现在还被家族的锁链牵绊住,真为他感到不平。”她幽幽地支着下巴为双颖抱不平了起来。
    “丫头,你够好命的了,别一副人在福中不知福的样子,你爷爷留了个黄金店面给你,光靠那间店你一辈子都吃不完了,别还老怨命不好,我这个做老妈的一点都没欠你。”陶母抱着一大堆脏衣服出去。“下午把房间整理一下,这要有人来家里,还以为我租给一名通缉犯,脸都被你丢光了。”
    “好啦!苞个广播电台一样,子诩不会酸喔!”她硬是把她老妈推出去,再听她多说一个字,她准疯掉。
    整理房间
    也好,趁此可以找上些小时候和双颖拍过的照片或值得拿出来回味的童年玩意,说不定,藉由这些,可以帮助他刺激大脑的神经,搞不好,还会回复记忆呢!
    柄家音乐厅的练习室中。
    “停”韩君云忍不住喝住两人的动作。“这是你们的水准吗?”
    他绕过琴谱架来到两人中间。“我不知道这样的搭配算什么世界级的演出?”
    “两人各奏各的调,音节拖了八拍以上还能继续下去,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你们令我太失望了。”
    双颖看了上薰一眼,发觉她那一拍两散的不在乎样着实令人气结,她要真赌起气,执拗起来,天皇老子也拿她没辙。
    “韩伯伯,很抱歉,我们确实是出了点问题。”他的歉疚才刚脱口,马上遭到上薰的嘲讽。
    “那是你,不是我们。”上薰柳眉一扬,狭长的眼带着刁气。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的吗?来台湾不过两天,我实在不明白能有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事要呕成这般地步。”韩君云不得不当调停员,这小俩口要没法专心练习,砸了招牌他脸上也挂不住。
    “韩伯伯”她又搬出千金小姐不讲理的架势。“昨晚他到凌晨两点才回饭店,我不过问他两句,他就大声吼我,怎么,我是他女友,过问一下也不对吗?分明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一定去勾搭什么狐狸精不敢说。”
    “没有当场看到的事你不能乱诬赖。”这种莫须有的罗织罪名,教双颖怎能忍耐得下来。
    “那你又不能对昨晚的行踪交代清楚,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话,有什么不敢说?”她仗著有韩君云撑腰,咄咄逼进。
    “女孩子家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事情并非全是你想的那样。”奇迹式地,韩君云竟是谁也不偏袒。
    他将全副精神都投注在双颖忐忑的容貌上。“双颖,韩伯伯知道你是一个有为的好孩子,什么事该做或不该做,你应该不用我来提醒。”
    这句话仿佛给双颖贴了一道护身符,他本来就没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他只怕说了之后,一些不必要的臆测又会令上薰好作文章,但,现在在韩君云面前,他若是仍不道出实情,只怕连韩君云也会看轻他的人格。
    “我替一个女孩子送背包。”他百般艰辛地吐出这几个字。
    “女孩子?什么女孩子?为什么她有背包在你手上。”连串式的疑问在上薰口中爆出,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的假设竟成事实。
    “就那天在机场碰到的那个女孩,下车前,她把背包遗落在车内,而我照着她背包里的住址拿去还她,就这么简单。”他利落地吐完不快,内心的压力顿时解除了不少。
    上薰的反应十之八九是双颖预料得到的,她也不负他的期望,尖言苛语倾巢而出。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起来了,难道就不能交给司机拿去警察局吗?我就知道,那天在机场就发觉你们两个有鬼,果不其然,真姘在一起了。”她的嘴如同一把刚磨锐的武士刀,飒飒的犀利腔调,教人难以招架。
    “官上薰,再不斟酌你的用语,别怪我不客气。”双颖也火大了,她的话怎越说越不堪入耳了。
    “韩伯伯,你看他脸皮比犀牛皮还厚,明摆着就做了错事,还很理直气壮,我不管,你要替我评评理,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豆大的珠泪在上薰的脸上及时涌现,楚楚纤弱的可人样,看得韩君云也不得不泛出恻隐之心。
    “双颖,这就是你不对了,也难怪上薰会生这么大的气。”他细细分析,的确在正常男女的交往过程,这种疑似脱轨的假动作,让人不想怀疑也难。
    “可是我们又没做什么事,事实上,我是另有目的去找她的,但也仅仅是为了想知道我们是否以前曾认识过,因为一条手帕上的字,我终于证实她是我小时候在台湾的玩伴,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过,我不要你做任何无谓的暇想。”他吐了满腔的不满。
    “鬼才相信,讲个话要讲到三更半夜,回来后还编谎话骗我,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太过分了,那种货色你也要,饿疯了不成。”她有韩君云在旁,言语更加肆无忌惮。
    “哼!不可理喻。”他自觉再怎么解释也斗不过她的伶牙俐齿,为了怕失去理智而造成无法控制的场面,他选择了离开。
    “韩伯伯,你看他那副死样子,本来就是他不对,说他两句他就不高兴,那我算什么?”
    韩君云惟有先打消要追究事源的念头,把上薰安抚妥当后再说,看着表演的日期越来越近,这节骨眼上绝对不能捅出任何漏子,这对远来的娇客如此地难以说服,他实在为这场音乐会的成败感到忧心。
    台北盆地闷热的午后。
    总在火伞斑涨的肆虐下适时来场倾盆甘霖。
    湿湿黏黏的雨网笼罩着每个疾走快步的行人。
    然而,一具修长背着黑匣的孤影却无惧往来车辆溅泼的污水及无情的牛毛细雨渗发入肤,依然怅然垂首走着,仿佛映衬出这灰色世界的冷淡人情。
    双颖悲情的天地合该如此吗?
    他为何要低声下气顺着那蛮横任性的女人?
    他为何要因为上一代的懦弱没骨气而削弱自己的志气?
    他受够了那女人这些年来如使唤奴才般的无理作为!
    他不懂为何他父亲忍心牺牲他的幸福而换来长期的苟安?
    站在光鲜的音乐殿堂,却活在卑微的人间地狱,他不想再践踏自己的尊严去迎合那一张矫柔的脸,他不!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走到了一处熟悉的骑楼下,正值下午茶时间,店内仍蓬勃地坐着几桌三两闲谈的上班族,或是跷班的店员,而那具活跃旺盛的优美躯体,正周旋在客人之间,愉悦地招呼着,静享这种工作上的乐趣。
    他不自觉地被这幅温馨的景致所吸引了去,木门轻挪数寸,风铃悠扬奏起迎客颂,也抓住正在端着点心给客人的娇俏老板娘。
    “小颖哥,你怎么来了?”误会澄清后,霜灵便改口用了较亲昵的称呼。“你在忙吗?那我不打搅你了!”他腼腆地把头一点,转身就要离开。
    双颖忙亲切地用微笑挽留他发寒的躯体,伸手拉住他道:“我是老板娘,管好钱就好,端端东西只是运动运动唉!你怎么全身淋得这么湿,快到后头去,那儿有个小房间,我拿干衣服给你换。”
    她的热诚教双颖也不好推诿,只得讪讪地笑着顺她意。
    三坪大小的一间小起居室,是霜灵懒得回家睡暂窝的一个小天地,平时供她和岚轩或者是偶尔来帮忙的阑珊堂嫂休息的地方,由于有另外两人的整理,使得她这间像小火柴盒般的寝居,不像家中的那样散乱。
    “哪!这是我姐夫的衣服,你快换下吧!”她拣了件t恤交到双颖面前,正好迎上他一记“哈啾”“天啊!你是被抛弃还是被金光党骗钱,笨到跑去淋雨。”
    她急忙拿起一条干浴巾,在他乌亮的短发上温柔地替他拭干,指尖规律地在他发丛间游走,令他倍感呵护的关爱,这些年下来,他从未与上薰有过如此亲密的举止,现在亲临感受这种被照顾的温暖,打从心底升上一股暖意。
    “你先把衣服换下来吧!我去帮你煮一壶油酥茶。”拭干了他的发,霜灵如同体贴的新婚小妻子为他打理一切。
    怔怔地看着一套棉质的干爽衣物,抚在双颖的掌心中是莫大的一股感慨,这种窝心绝非仅是肉体上的满足,而是踏实地洋溢在他多年未曾受感动的心房,如果平凡能使一个女人在对感情的诠释上能多出一份贴心,他倒是希望上薰能是个普通又无身份地位的平凡女孩。
    换上了一套舒坦的衣服,霜灵也正好端着一壶油香的奶茶走了进来,她自鸣得意地说道:“特别为你煮的喔!”语中充满能干的小女人口气。
    他啜饮了一口,齿唇间随即溢出一缕酥香,那浓浓的花生伴着麦麸所煮出的中亚风情,倒教双颖暂时忘却适才的一切不愉快。
    “你不好好为星期六的表演练习,想装酷淋淋雨吸引别人啊?”她喜欢看他喝茶怕烫的表情,煞是可爱。
    “你想我是那种无聊透顶的闲人吗?”他放下杯子,口中呵出一口白烟。
    “那是不是昨晚太晚回去,被官小姐骂?”霜灵凭感觉判断他那沮丧的表情。
    “你看得出来。”双颖有点错愕。
    “这一定的嘛!连我都会被我老妈骂了,何况是你的红粉佳人!”她不觉这是很难的推理逻辑。
    “别乱冠用‘专有名词’!”他出乎意料地对那一个字感到耳鸣。
    这种表情可惑乱了霜灵的思考,他们无论在乐坛或是媒体上都是公认的金童玉女,怎这回,她仿佛被人嫌恶地睇上一眼,认为自己的恭维成了讽刺。
    “你们吵架了?”整个语调变得小心谨慎,怕又触及他的痛处。
    双颖又喝了口,油油的唇缘有着难以启齿的羞愧。“这早已是家常便饭了。”
    “对不起!昨晚一时兴起,竟忘了你是早有女朋友的人。”霜灵沿线推敲,发觉始作俑者的人也和她脱离不了干系。
    “这不关你的事,那女人我老早就对她不满了。”天秤座的好脾气出现难得的言词抨击。
    “你是公众人物,她当然要多管着你,哪像我们这种再平凡不过的小老百姓,都没人那么重视呢!”她试图藉此让他了解他是倍受瞩目的。
    “你讲话口气怎跟她一样,音乐家又如何?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要是不受人家的尊重,比一只蟑螂还不如。”从他语气之浓厚得知,此怨由来已久。
    “所以这就是你出来淋雨的原因?”她下了结论,其实从那天在机场与他们碰面的那一天起,她隐约便可发现两人之间不似一般情侣来得亲密。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活得并不快乐。”眼神飘忽在斗室之中,幽邈的瞳眸显现一缕憔悴。
    面对这种成人的感情世界,霜灵一向是以旁观者自居,她碍于自己对爱情的一无所知,也不知从何给意见,只好学些电视台词,呆板地说道:“想开点嘛!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还不是一个人过,日子多逍遥快活,现在女权运动兴起,女人难免会有自己的主张,你不得不跟随潮流。”
    “芳草?芳草何处寻,你不也说了,现在是大女人时代,哪还有我们需要的芳草。”双颖并不对此抱着憧憬。
    “要是真如你所说的,每个人都是大女人的话,现在你手中喝的那杯茶又是谁替你端来的,头发又是谁替你擦干的?”她以事实来证明,并非每个女人都是张牙舞爪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由我这小女人来烧一道好菜请你吃,让你消消对女人的傲慢与偏见。”
    “你在为女人重塑形象?”他语带幽默地向她一笑。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这么做,只想尽到女人应有的本分罢了,若能因此让你消消气、开开心,划得来的。”她给了他一个尊重男人的眼神。“这场雨短时间停不下来,就留下吃晚饭,不吃的话,就是小乌龟。”
    “遵命!武则天。”他对这种亲昵的斗嘴,泛起甜滋滋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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