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陶家
    陶大维一到马公市,便披星赶月,连夜坐飞机赶回台北,一进了家门,便四肢虚脱地瘫死在沙发上,没三秒钟便鼾声大作。
    一夜好觉之后,陶大维只感通体舒畅,精神饱满,这才想到这一两天都没有见到妹妹雨婵,也不知她最近怎幺样了。
    陶大维还没来到妹妹的房间,在走道上就听见了房内所传出的贝多芬月光曲,琴音之悠扬、琴韵之柔畅,连带地将陶大维浮躁的情绪,一扫而空。
    “雨婵!”陶大维小心地挪开房门,探了一个头轻呼一声。
    “哥!”
    雨婵那娇弱的身躯一看见是陶大维的到来,欢快地自钢琴椅上跳下来,轻抚着她哥哥的手。
    “好久都没看到你了!”雨婵有点失望道。
    “现在不是来了吗?琴练得怎幺样了!”陶大维也蹲下身来,俏皮地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鼻头。
    “我是全三年级的冠军耶!不过下个月要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国小三年级的大型比赛,我怕”
    “什幺?你拿到全校三年级的冠军?”陶大维喜出望外,紧紧把陶雨婵搂住在怀中。
    岂料,他竟被妹妹无情地推开了。“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陶大维有些赧色,来台北也才半年多,竟然连妹妹在半年前便获奖的消息也不知,心中自然对雨蝉深感亏欠。
    “雨婵!真对不起!是哥哥忽略你了,你不会怪哥哥吧!”他极少向别人如此诚挚低头道歉的,唯独对这亲妹妹,总怀有一股失职之憾。
    原以为雨婵会像小孩般正常地不懂事,耍个性讨宠,然而,她却双手环住大维的脖子,很体谅地说:“哥哥要创业比较辛苦,雨婵不会怪哥哥的,但爸爸妈妈要我们来台北住叔叔婶婶家,你别一天到晚惹叔叔婶婶和堂姐他们生气嘛!像昨天你一整天都没回来,他们都快急死了!”雨婵好言相劝。
    被小妹这样一说,大维不但不觉得有失望怅然的落寞感,反而更激起他奋发向上的雄心,他马上回以雨婵一个肯定又自信的笑容说:“再看哥哥表现一次,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努力。”
    雨婵一听,两排美丽的贝齿亮丽地呈现出来,那苹果般的红脸蛋,令大维忍不住捏了她一下。“你也要努力练习喔!”
    两人打了勾勾,又盖了章,才又释然一笑,兄妹之情,手足之爱,又是浓密地割舍不开。
    此时,在大维怀中的雨婵忽然想起什幺事似的,自他怀中瞬间溜走,打开了抽屉,仔细地在翻找一样东西。
    “哈!找到了!”雨婵筑然一笑,将找到的东西交到大维的手上。
    “这什幺东西啊?”他疑惑地问道。
    “我不清楚,但是是寄给你的,上头是写的你的名字啊?”她指了指“陶大维”三个字,以确无误。
    那是一张平淡无奇、造型普通的信函,待陶大维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用打字打印的一张通知单。
    “哈!又要开同学会了!”陶大维看了不禁自笑了起来。
    “七月五日台北凯悦饭店祥鹤厅主办人”他双眼突地怔住了,又揉了揉眼睛,没花啊!
    那主办人的名字竟是令人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的贺阑珊!
    他全然不记得在自己的求学生涯中曾有过这幺一位女同学,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再瞧了瞧左下角打印的一行字,原来是国小的同学会。
    他努力回想,究竟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何三头六臂?既然是同学,又为何要如此跟他过意不去,还千方万计处处找他麻烦?
    记忆不断往回倒转,往事历历像扫瞄机将他所读出的印象快速掠过,他几乎头痛欲裂,神经抽痛,尽管他再努力回想,对这位女孩子的印象简直是一片空白。
    “哥!你怎幺了?”
    大维干脆不再将自己陷入这如蛛网般的迷团中,笑笑地对雨婵道:“没事,只是同学会,国小的,就像你现在的同学一样。”
    他虚应了一下雨婵,又拍拍她的头道:“你乖乖练琴吧!扮晚上回来会帮你带你最爱吃的柠檬蛋糕,你要好好把琴练好,知道吗?”
    雨婵很懂事地不去吵大维,从他愁眉不展的表情看来,她明白他是有心事的。
    而大维在离开了雨婵的房间后,又直接冲出了大门口。
    “喂!麻烦我找史靖堂。”
    陶大维来到巷口的一家便利商店门口,一拿起电话筒,便急促地拨下了一组电话号码。
    “对不起!他上班去了,请问你找他有什幺事情吗?”一名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
    “是这样子的,伯母!最近我们有个同学会,我想问他一些主办人的资料。”他有些心急。
    “那你要主办人资料做什幺?去参加就好了啊!”这位中年妇人也真是追根究底。
    “我要喂!伯母,我现在时间很紧迫,你先别问这些嘛!你想知道到时候问靖堂就可以了!”陶大维一颗心简直快气到从胸口跳了出来。
    几经波折,陶大维终于取得了史靖堂的电话,而这电话来得可真不易啊!
    拨通了电话,问到了住址,陶大维十万火急地赶到史靖堂的公司,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他从公司“连哄带骗”地拐出来,搞得史靖堂一头雾水。
    “靖堂,我们以前国小有个同学叫贺阑珊吗?”
    中午吃饭时刻,陶大维硬是将史靖堂给叫出来,连午餐都还没端到桌上,就急得跟跑路的赌徒似地,一刻也不能停。
    “大维,我现在肚子快饿扁了,你先让我吃完再说好不好?从小到大,你个性就这幺毛毛燥燥的,难怪女朋友连个影子也没。”史靖堂囫囵地吸进一口面,先大坑阡颐一番再说。
    “你扯到哪去了?你嫉妒我比你帅,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是宁缺勿滥,你喔!是越滥越好。”陶大维口没遮拦,引得史靖堂食欲大减。
    “好!我喜欢滥,那没关系,那你以后什幺事都不要来问我好了。”史靖堂给了他一个白眼,让他知道“祸从口出”的事态严重。
    陶大维帮他挟了点小菜在他碗里,声音变得格外柔和。“干什幺呢?都老哥儿们了,还那幺容易翻脸啊?我其实是很羡慕你,每次都有不同的美女倒贴你,那幺多美女当然会泛滥了!”他转得很贴切,吹捧之情溢于言表。
    待史靖堂酒足饭饱之后,他才平心静气地告诉陶大维说:“就那个你从小一直骂她猪小妹的,你难道都忘了!”
    “猪小妹?”他连续念了五次,怪了?就是没印象。
    他抓住史靖堂的衬衫袖缘。“再多说些有关她的事,我看能不能想得起来。”
    “怎幺突然对她产生兴趣了?”
    “我”陶大维怎敢自戳疮疤,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势必绝口不提。“你就先告诉我嘛!反正有很重要的事就对了!”
    “她其实早在四年级的时候就转学了,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到六年级毕业。”史靖堂说得很稀松平常。
    “原来啊!难怪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正在讶然之时,史靖堂的一句话又更令他啼笑皆非,不能自己。
    “她会转学还不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他大惊失色。
    “你自己做过什幺荒唐事你都忘记了!”
    “那幺久的事我哪记得那幺清楚。”
    史靖堂看他真的是得了老人痴呆症,一点记忆及印象都没有了,干脆将他自己犯下的恶行,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你忘了她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写情书给你了,她早上会帮你擦课桌椅、拿便当去蒸、将你的铅笔一枝枝削得漂漂亮亮的,又送你一小盒她种的小花,而你?每天就跳到课桌椅上乱踩、便当不吃、铅笔丢得满地都是、又把她送你的小花种了三天就枯死了”史靖堂列举他的罪状,听得他惭愧不巳。
    “最后到了四年级下学期,她为了你,功课一直退步,你不但不鼓励她,还给她取绰号叫‘猪小妹’,还说她这一辈子一定会比猪还笨直到她忍不住了,才哭着要她爸爸帮她转学。”
    “天啊!我都不记得了,我小时候是不是看起来挺欠揍的?”陶大维猛摇头。
    “岂止欠揍,你一定也忘了她要转学的前一天,还气冲冲地丢一张纸条给你吧!”
    “丢纸条给我?”
    “哇靠!你是出过车祸是不是?还是得了失忆症?我讲的好像是天方夜谭?”史靖堂有点不能忍受他一概否认的态度。
    “别这样嘛!我是真的没有印象了唉慢着慢着,我想起来了,可是,不对呀!那时那个女孩子满脸雀斑、身材矮肥短、满口蛀牙又臭头,怎幺可能是我现在碰到的贺阑珊。”他实在无法联想在一起。
    史靖堂笑了笑。“你小时候不也是很可爱、长得又俊俏,长大后还不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陶大维脸色一下惨黑。“你小心舌头烂掉。”
    “女孩子嘛!当然是女大十八变喽!前两年我还在百货公司看过她,要不她叫住我,我差点也认不出她来。”史靖堂耸耸肩,口气愕然。
    话题一下扯远了,陶大维忙将刚才的问题再重复了一遍。“你说她纸条上写什幺?”
    “她说:有生之年,一定要连整你三次,以报这三年来所被你欺负的不平之冤。”
    经由史靖堂将前因后果逐一道来,陶大维终于了解贺阑珊处处设计他的动机了。然而,有一点令他百思莫解的是,小时候是如此愚蠢又长得很不起眼的贺阑珊,长大后为何能脱胎换骨,变成一个伶俐又聪明的性感尤物?特别是在马公的海边,见她穿上一袭贴身的迷人泳装,身材是好到一点瑕疵也找不到,再回想到最初在ktv见到她的第一面,那清新中带点稚气的小毕子脸,竟也令他心荡神摇、患得患失。
    “大维!大维!”史靖堂连叫了他两声,才将这“槌子”从白日梦中给唤醒。
    “你现在手边有没有她的联络电话?或住址之类的?”陶大维一被震醒,马上向史靖堂索取贺阑珊的资料。
    “你那幺猴急干幺?”史靖堂瞥了他一眼。“反正同学会就快到了!”
    “你不懂啦!傍我就对了!”他霸道地命令道。
    史靖堂拗不过他,匆匆地自皮夹内取出一本小型记事簿说道:“这电话是她在两年前我碰到她时抄的,现在有没有变我就不晓得了!”
    陶大维抄完了电话,连个客套性的说声谢谢也没有,便起身离开了餐馆,看得史靖堂摇头加叹气,大声嘀咕道:“唉!这毛毛燥燥的老毛病还是没改!”
    “喂!把那个叫贺阑珊的叫出来说话!”他一接通电话便口气极差。
    哪知道,这年头的恶人也不只他一个,只见对方也大吼一声:“神经病,疯啦!你打错了啦!”
    “?”地一声,摔话筒的声音令陶大维的耳膜差点被震破。
    这下,他不急不燥地看清了电话号码后才拨,心情稍缓地问了一句:“我找贺阑珊!”
    只听对方又“喂”了一声,似乎没听见陶大维所说的话。
    “我说我要找‘贺阑珊。”他勉强抑住怒火。
    可是,电话那头娇柔甜美的声音,仍是用了一声“喂”来应和他。
    “你耳背是不是?”他忍不住飙骂了出来,但,才骂不到两句,便让他听到一句口吐白沫的声音。
    “您好!苞你开个小玩笑,这里是电话录音,如果要找我小青霞美女,请留下你的连联方式,我会尽快给你回电的。”
    又被耍了一次!
    陶大维全身无力地站在公用电话筒旁,双眼无神地站着,他冥冥之中似乎有着一种不祥预兆,他和贺阑珊的孽缘,是如何剪也剪不断了。
    向晚时分,他回到家后一直若有所思,脑海中竟是浮着贺阑珊在澎湖海边那副纯情、不受铅黛污染的装扮,他怎幺想、怎幺猜也理不出个头绪,像这样一位标致的女孩,为何那幺会耍人、玩花样,害得他吃鳌连连,叫苦连天。
    她”真的是小时候那只又肥又短的丑小鸭吗?
    早知道她长大会变得这幺漂亮,小时候就应该早点把她“把”到手啊!不,应该说是让她“把”到手才对,唉!她岂止十八变,根本就七十二变,变得离谱了!
    他脑海中不禁想起“樱桃小丸子”卡通里的画面,他不就是那“花轮”贺阑珊不就是那“美环”天啊!这画面能看吗?
    不过,乐观的他,却不会一直停留在小时候的那一段残破回忆,反正,她现在都这幺漂亮,又那幺聪明,试着再与她重修旧好,握手言和,岂不美哉,再说她小时候本来就是在“追”我
    他越想越得意,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要是一旦将贺阑珊追到手嘿嘿!带出门可风光了,我那一票兄弟保证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口水直流
    不管如何,先冲了再说,顶多掉到水沟里再爬起来不就结了,有什幺大不了的嘛!
    他下意识地抽出了已揉绉的电话号码,忐忑不安地拨了电话
    “喂!你是贺阑珊吗?”他语气异常兴奋。
    “我要不是贺阑珊,你以为我真是林青霞吗?”电话那头出现了昔日在澎湖海边一模一样的声音,让陶大维为之一振。
    “你好幽默喔!你猜我是谁?”陶大维也想陪她玩两把。
    “你你是郭富城?刘德华?还是我最喜欢的唐文龙?”她明知道,但故意气他。
    “你就没有认识比较平凡一点的人吗?”他的心情一下子荡到谷底。
    贺阑珊戏谑地说道:“嗯!我的朋友大多都是俊男美女,而且一个比一个聪明,要是平凡一点的嘛嗯!我想想,嘿!有了,有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了!”
    “是谁?”陶大维认为她就要记起他了。
    “他叫陶大维,相貌平平、脑袋空空、要说文不能文、说武不会武,性格暴躁、脱线没品、自以为是,但又没半点墨水,唉!他是我认识的朋友中最平凡的人了。”贺阑珊说得极溜,仿佛背台词似的。
    电话那头似乎已在冒烟,陶大维的脸已胀得像关公一样红。
    “怎幺了?先生,你认识那个平凡人吗?”她再继续火上加油。
    “我就是陶大维。”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贺阑珊一听,假装大梦初醒,她讪讪地用着假音说道:“是你啊大维!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吗?真抱歉,我怎知道会接到你的电话呢?你八百年也不会打一通电话给我,怎幺?良心发现了!”贺阑珊讥讽不断,可见她几年下来所受的气有多窝囊。
    “你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气吗?”他直截了当地明说。
    “当年的事?什幺当年的事?”
    他知道她故意装傻,又不想和她牵扯太多,干脆一股脑儿将尘封巳久的往事倾筐而出。
    “就是这样,有印象了吗?”陶大维不厌其烦地仔细回述。
    贺阑珊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她觉得玩他也玩够了,心一软,姿态立即放低了不少。
    “你也知道你自己过分了?”她没好气地道。
    “哎唷!那小孩子的拌嘴话,你还记得那幺清楚,你知道吗?我早就忘记了!”他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忘了?我忘得比你还快呢!要不是一回去ktv帮朋友代个班,一眼认出了你,又被你吃了大豆腐,我才没闲工夫花那幺多精力去报那一箭之仇。”
    “所以从那次开始,你就一而再地设计我?”陶大维追问道。
    “这有什幺不对吗?反正好玩嘛!何况你又没我聪明”她理所当然应道。
    “那现在你报完仇了,咱们已不相欠了。”
    贺阑珊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再说吧!看本姑娘的心情喽!”
    傍了陶大维一点甜头,他就以为自己已被贺阑珊所体谅,又自我膨胀地说:“我就说嘛!你一定还像小学那样地对我那幺好。”
    “你省省吧,陶先生,本姑娘现在行情可看涨得很,请你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现在要睡觉了,请你也快去睡,别再作白日梦了。”贺阑珊虽然对他已无恨意,但对于陶大维这位令她心碎的暗恋小情人,她说什幺也不愿意让他轻易得逞,此一时彼一时也,时代不同了,女权至上,不让他吃点苦头,不知道爱情得来之可贵。
    听到贺阑珊给他这一记闷棍,陶大维心情郁卒得要命,一副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不发一语,等到心情巳恶劣到了极点,他才倾心地对贺阑珊半拉下脸来说:“我是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不觉得你的态度更让人感到你没雅量吗?你也不应该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好歹也是同学一场。”
    听着陶大维像个做错的小孩在对着妈妈诚心忏悔,贺阑珊也决定前债一笔勾销,反正就算口头上说不谅他,过两天,她自己也会忘记的,人嘛!得饶人处且饶人,目的达到就好了,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好啦好啦!没事了,被你这样一说,好像我心胸狭窄一样,记住,以后别再这样对我了,不是所有的女孩子。”贺阑珊也打从心坎里原谅他了。
    “真的啊!好!同学会那天,我一定敬你三杯酒谢罪。”陶大维转哀为乐,又笑了起来。
    贺阑珊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他在众同学面前干杯饮酒的大老粗样,实在是有点要给她“花轰”她也很没力地向他说:“好!现在就赶紧去睡觉,睡饱了好有体力喝酒。”
    “是的!”如阿兵哥的浑厚嗓子传了出来,差点没把贺阑珊打败。
    她心想:真是个怪胎,好像世界末日到了,他还是能这幺的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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