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该醒来了,公主殿下。”
    一个用英语说话的女子声音穿透童净暄的耳膜,伴随着落地窗帘被拉开后照射在她眼皮上的刺眼阳光惊醒了她。
    猛地睁开眼,童净暄倏地从床上弹坐而起,定定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景物。
    文艺复兴式的大型锦织画挂毯、由古戎装饰了天使与狮子的巨大壁炉、维多利亚式的精致家具、镀台与彩绘的墙面偌大的房间以澄金与枣红色系怖置而成。
    睡床上方有华丽的床顶华盖,支柱上装饰着优雅的柱顶盆饰,盖在她身上的是纯丝的被单,穿在她身上的是缀有像复瓣玫瑰那么多层蕾丝的纯白睡衣。
    她觉得自己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座缀满蕾丝状花边的白色鲜奶油蛋糕,还可笑的摆在中古世纪的城堡之中,要不是情况如此诡异,她肯定会忍不住大笑。
    “早安,公主殿下。”六个侍女一字排开站到床边,整齐而恭谨的向她躬身并齐声说道。
    灿烂的早晨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像一幅不真实的电影画面,童净暄蹙起眉定定盯视着她们。
    不需要捏自己的脸颊看会不会痛,个性中的冷静性格使然,她清楚知道自己现在是清醒的,她不是在作梦,眼前这一切景物都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经过短暂却理智的思考之后,她也清楚知道,她显然是被拖进一个她完全不想进入的世界之中了。
    闭了闭眼睛,重重叹口气,暂且不管她是否真是个公主,她现在只有一种感觉她八辈子的楣运全集中在此时找上门来了。
    想她家世清白、奉公守法、安分守己,从来不曾做过任何坏事坐车不将头手伸出窗外、不乱丢垃圾、不随地大小便,她甚至连过马路都没闯过一个红灯。认认真真、脚踏实地在为生活、为将来努力的她,为什么会落得今天这种下场?
    摸了摸颈背,被打了一针似的痛楚还存在肌肤之中,想起她下礼拜还有模拟考,向来不迟到、早退的她大概要缺席了。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有点好笑,现在还有这样的想法其实很蠢,毕竟那些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将她带到这里,就绝对不是她说想回去就回去得了的。
    但她仍不免在心里抱怨,那些人就算要带她走,好歹应该事先通知她一声呀!让她至少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再突然失踪也不迟呀!
    真是堆没实际概念的笨蛋!他们突然带她离开台湾、离开她的生活环境,如果不处理些“善后工作”那她等于是失踪人口,照片会被贴在便利商店门口的!就算他们良心发现替她处理“善后工作”也不可能比她本人去处理来得妥当吧!
    不过,当然啦!如来他们真的事先通知她,那她绝对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将她带到这里来的。
    “公主殿下,请用早餐。”一个侍女用银制高脚托盘端来丰盛的餐点,恭谨的欲放到童净暄身前让她用餐。
    “等等,我不习惯坐在床上吃早餐。”她抬手阻止,然后下了床,从侍女手中接过托盘,踩过柔软的长毛波斯地毯,不理会她们吃惊的表情,径自朝房间另一侧的桌椅走去。
    她知道欧洲人有在床上用早餐的习惯,但她可不习惯,虽然应变能力极好的她已经能够接受目前的情况发展,但那不表示她就得委屈自己配合这里的一切。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坐在床上哀悼自己的不幸,而是要填饱肚皮。想必她被迷昏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饿得前胸贴背后。
    “这里是蒙特拉法瑟王国?”她边走边向紧跟在她身后的侍女问道。
    侍女愣了愣,回答道:“是是的,公主殿下。”恭谨的语气中仍显露出对此一问题的讶异,以及童净暄自己端早餐此一举动的慌张。
    “蒙特拉法瑟王国位于欧洲的哪个地区?”落坐后童净暄又问。
    她记得尚狄洛特曾提及他是欧洲贵族,虽然当时她对于他是否真是个贵族只是预先做了假设,但他却马上给她肯定且明确的答案。既然他与那日闯入她家的那群人有所关联,那蒙特拉法瑟应该是位于欧洲某地区才是。
    “呃?”她面前的侍女回头与其它正在整理床铺的侍女对看了几眼,所有人皆是一脸茫然与不知所措的模样。
    蒙特罗杰国王虽然宣称克莱卓亚公主一直是在美国成长及接受教育,但从没有人听说过有这个公主的存在,她就这么冒了出来,还问出“蒙特拉法瑟王国位于欧洲的哪个位置”这样的问题。
    察觉到侍女们的异样,手拿一块看起来像是乳酪的东西正欲送进嘴里的童净暄抬眼看向她们“不能告诉我吗?”
    “呃,当当然可以。”她面前的侍女又看其它人一眼才详细回答道:“蒙特拉法瑟王国位于亚得里亚海北部沿岸,意大利与斯洛维尼亚交界处。”
    斯洛维尼亚?童净暄紧紧皱起眉头,不知道是这个国名还是刚吃进嘴里的酸酪较让她感到悲惨。
    因为母亲在图书馆上班的关系,她等于是在图书馆长大的,而且从小学起每个寒暑假她都固定会到图书馆打工,养成了她阅读各类书籍的习惯,所以对这个国家她比一般人有概念。
    何况连国中教科书都有写
    斯洛维尼亚是南斯拉人于一九九一年因各个民族之间互有歧见而爆发内战之后,由斯洛维尼亚人所组成的共和国,为南斯拉夫分裂成六个共和国的其中之一,虽然现在战势稍缓,但各个共和国之间的关系仍然处于未明朗化的紧张状态。
    她记得很清楚,南斯拉夫原本就是个复杂的国家,并与七国相邻,内战后分裂成六个共和国,有五个民族、四种宗教、三种语言,以及两种文字。与这样一个国家做邻居?如果蒙特拉法瑟王国有脚,她想它一定早溜之大吉了。
    她叹口气,努力咽下完全不合东方人口味、让她觉得难吃得要命的酸酪,心想,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总之现在先让她弄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我的名字是什么?”她又问,她当然记得昏迷前听到的名字是什么,她问只是想确认一下。
    侍女正在帮她倒红茶,听见她的问题,不禁怔愕的停住动作,呆呆的看着地,而其它侍女也同时停下手边的工作对她投以惊异的眼光。
    童净暄不理会她们动不动就对她的言行大惊小敝的模样,看着手中吃了一口的水果派吐了吐舌头。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甜啊?
    放下甜到会腻死人的水果派,她看侍女一眼,笑了笑,提醒道:“你没听错我的问题。”
    “呃啊!是。”侍女回过神,谨慎的回答道:“公主殿下,您的名字是伊凯莲诺.克莱卓亚.圣.蒙特拉法瑟斯。”
    这么一大长串的名字中,大概克莱卓亚会是其它人用来称呼她的名字,不过,她才不管什么教名、正名,还是其它叉叉圈圈点点的名字,她只有一个名字,就叫童净暄。
    环视侍女们的表情,她不抱希望的问道:“看你们对我问题的反应,我想你们大概不会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被带到这里的原因,以及我身世的来龙去脉了。”
    侍女们如她所预料,整齐画一的摇头。
    看她们全是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她对她们笑了笑,安抚道:“不知道没关系,你们不必那么紧张。”
    埋头继续吃丰盛却根本不合胃口的早餐,童净暄轻轻挑了挑眉梢。的确是没关系,同为她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应该找谁去讨。
    当晚,童净暄穿著一袭湖绿色旗袍式长礼服,凝着一张脸站在铺满上釉瓷砖的宴客大厅之中,面对一群衣香鬓影、衣冠楚楚的王公贵族。
    她身旁站着那日闯入她家那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而事实上他的身分也正是蒙特拉法瑟王宫的总管大人,会站在她旁边的原因是为了“管住她”不让她“随便陷害别人”
    童净暄冷眼看着在她面前来来去去的贵族们,有些在表面上对她阿谀奉承、百般讨好,却在言词、眼神之间显露出对她的轻视之意﹔有些则像是想从她身上套出什么话似的,净说些她猜不出意思的迂回言词。
    还有一个怪异的女贵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就扬长而去,让她感到诡异、无聊又莫名其妙。
    到目前为止,这个看似热闹却暗藏玄机的豪华晚宴.只让她有种深陷于她所不了解的复杂宫廷斗争之中的不耐感。
    其中最让她感到厌烦的是从晚宴开始就不断向她邀舞、对她百般献殷勤的一群男子,他们就是那日中午打搅了她用餐的不速之客。
    她知道就算她冷凝着脸拒绝他们,他们仍会像挥不去的苍蝇般黏在她身边,所以她故意接受他们的殷勤,然后“不经意”的将饮料洒在他们身上、跳舞时“不小心”将他们绊倒教他们一个个当众出糗。
    如此这般,不下几个回合,终于没有人再有胆子来騒扰她了。
    但不只这个晚宴让她感到厌烦,今天真可说是考验她忍耐力的一天。
    今早,在她努力吃完不是味道太重就是不合冑口的早餐后.贝鲁先生就来找她了,不必她问,他自个儿就先开口告诉她她的身世。
    他的说法是,她的亲生父亲是蒙特拉法瑟的王子,年轻时喜欢游历世界各地,在台湾旅行时认识了她的母亲,两人相恋之后她母亲怀了她。但当她父亲打算先回蒙特拉法瑟再去台湾接她们母女时,不幸在途中发生意外丧生,所以在蒙特拉法瑟没有人知晓她们母女的存在。是直到几个月前偶然在她父亲的旅游札记中发现她们母女存在的事实,她的祖父蒙特罗杰国王才会到台湾去接她回来。
    听完他的说明,她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些人当她是傻瓜啊!把这些像重话书里的台词搬出来哄她,还当真以为她会笨得去相信!
    甭说声称是她祖父的那个人早已在闯入她家那日,由他辱骂的话语中显示他早已知道她们母女存在的事实如果他不知道她们母女的存在,何以会对她们两人表现出明显的憎恶?再者,他如果只是为了“接”她回蒙特拉法瑟,何必做出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绑架她”的行为?
    如此与表现出来的态度不相符的说辞,如何教人信服?
    加上贝鲁先生在告知她身世时那像在背书似的表情,以及明显可听出有太多遗漏的说辞,也无法不让人起疑窦。
    所以经她评估,那份说辞的可信度大约只有两成。
    不过后来贝鲁先生拿了一帧照片给她看,让她确实相信了一件事她真的有外国血统。
    她从小就曾经困惑过,她的身高比一般人来得高,轮廓较深刻,五官较鲜明,发色与瞳色也与一般人有所差别,看起来十足十就是有外国血统的模样。
    而且最该她感到难以释怀的是,她母亲是那种细致婉约的古典美人,但她却像是丝毫没有遗传到她半分似的,典雅、细致这些形容词根本就与她的长相八竿子打不着。她还一直以为自己的长相异于常人,基于对外国人与生俱来的偏见,她不仅有些讨厌自己的长相,而且在心底深处一直拒绝她父亲有可能是个外国人的想法。
    但事实的真相果然还是逃不过时间的追索,当她看着照片中那个与她母亲相拥而笑的外国男子,她真的无法不相信他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因为她和他实在长得太相像了。
    从小到大,她只问过一次母亲关于父亲的事,母亲当时的反应是缓缓看她一眼,然后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般倏地从她雪白的两颊滑落。从来不曾见过母亲哭泣的她,被惊得只能怔忡的看着母亲,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母亲只是静静的落泪,不言不语,也无声无息。在母亲那张绝美容颜上的透明泪滴,像一声一声终于释放而出的叹息,在所说着母亲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满满的哀伤、满满的思念,以及满满的爱恋。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怕惊扰了那一刻的孤寂,怕一碰触母亲,母亲的灵魂就会飞向她朝朝暮暮思念的人,就这样忽然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到底经过了多久的时间,记忆中恍惚只觉得当母亲停止落泪时,白昼的阳光已教黑夜占据,春天的花朵也已经被冬雪覆盖了。
    之后,母亲只告诉她一句话:“无论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妈妈和爸爸是深爱着彼此的。”
    自此,她发誓再也不问有关父亲的事。
    但她永远记得那时母亲的眼泪,以及当年纪尚轻的母亲,却因为积郁成疾加上操劳过度而终于离开了世间时,在她临终前,她那带着柔美的微笑,像是终于等到将与父亲相会时刻的幸福表情。
    在她被带到蒙特拉法瑟后她就想过,也许母亲早就已经预料到她会被带到这里来。虽然母亲什么都没告诉她,但母亲其实早已教她其它更多、更宝贵的事情,像是冷静、坚强与勇敢。
    而且要不是她被带到蒙特拉法瑟,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去探究她父亲究竟是谁这件事,但在她已经被带到蒙特拉法瑟来的现在,追究自己的身世反倒成了最重要的事。
    因为如果不将整个情况彻底弄清楚,她就无法定位她在这里的身分及立场,也就无法决定未来应该朝哪个方向走才是正确的确立未来的方向及目标是她一贯务实的人生态度。
    在听过贝鲁先生的说辞及看过照片之后,她持保留态度的向他提出一些疑问,例如:母亲及父亲会分开的原因?以及为何她在十八年后才被带回蒙特拉法瑟的原因等等。
    但贝鲁先生却明显地搪塞过去,让她了解到他分明有意对她隐瞒某些事,也让她打心里感到不愉快。
    除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现在她终于了解上次尚狄洛特为何会突然吻她,以及之前他所说的话的意思。
    因为这一整天她都被这些欧洲贵族又搂又抱、又亲又吻的,她能够谅解那是欧美人士平常问好与表示亲近的方式,而且只要不是像晚宴上那群黏人苍蝇似的男人,在对她问好之余又有另一层不应有的逾距含意的话,她其实不是顶在意这一类的问好方式,反正一回生、二回熟,整天下来她已经能够适应良好了。
    但让她怒意达到临界点的原因是在那之后,因为在晚宴之前她所与之见面的人是声称“她的祖父”的蒙特罗杰国王。
    他仍是那副傲慢与轻视的态度,一见面就对她下了一串命令,彷佛她理所当然应该遵从似的。
    她当然不会傻傻的光被欺负,她又像那日一样,以言词激了他一番。他像是不能忍受有人不尊敬他似的,以更轻蔑的话语回她。于是两人开始冷言冷语的你来我往、针锋相对,要不是贝鲁先生在旁好言安抚,她相信他们到最后一定会吵起来。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仍是不欢而散,让她今天所积压的郁气更加狂炽,而现在的这个晚宴又如此令她不快,折腾了一整天,她自觉耐性已经所剩无几,才会凝着一张脸、冷着一双眼,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虽然她知道现在最好多听他人的谈话,才能够从中抽丝剥茧去了解情况,尤其在被一堆人“观赏”过后,她相信现在的她是孤立无援的。
    但她真的觉得现在的她就好像是童话故事中的爱丽丝,而眼前这群衣着华丽的贵族就像是要攻击她的扑克牌女王的士兵,让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晚宴,可以一个人好好的透透气,清醒清醒头脑,缓和一下情绪。
    就在她不想再忍耐下去,想掉头走人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尚狄洛特。
    他仍然是那么抢眼,那么风度翩翩、尊贵不凡,踏着优雅沉稳的步伐,横越过一整个大厅的人群,带着无与伦比的迷人浅笑,直直朝她走来。
    说真的,她一点都不讶异会在这里看见他,她甚至有“他早该出现了”的这种想法。因为她在昏迷前确实消楚地闻到他身上独有的古龙水味道,她那时就知道,将她迷昏的人正是他,所以醒来后的这一整天都没见到他的身影其实已经让她颇感疑惑。
    尚狄洛特走到童净暄面前站定,对她身旁的贝鲁先生做点了下头,示意他让他们单独相处。贝鲁先生看了童净暄一眼,躬了个身退了开去。
    尚狄洛特看着童净暄,加深了脸上的浅笑,以磁性的嗓音轻轻向她打了声招呼:“嗨!”她静静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像在瞪他,道:“你好,兔子先生,请叫我爱丽丝。”
    他唇形的弧度加深,明白她如此怪异却十足有趣的说辞其实是她变相的在指责他,因为将爱丽丝带进奇幻世界的是只带着怀表的兔子,而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事情的起头也正好是他。
    他配合的说道:“你好,爱丽丝小姐,看来你现在正处于扑克牌女王的审判当中。”
    她看他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虽然只是一件小事情,但他能够听懂她讽刺话语里的含义,还非常配合的响应了她,真的无法不让她打心里高兴起来长到这么大,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能与她这么有默契的人。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他承诺似的说道。
    她轻笑着“那我应该向你道谢。”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像是松开了今天一整天打结似的紧绷心情,她不自觉地轻轻吐了口气。
    虽然他只是配合着她在说话,而且这一切倒霉事件的开端就是由他而起,但此时此地看见他真实的站在她面前,让她有种放心的感觉,至少他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虽然对与他第一次谈话的印象差到会想将他丢到太平洋喂鱼,而且他总是设计她、捉弄她、占她便宜,还会搪塞她、敷衍她、隐瞒她真正的身世,但她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欺骗过她什么。
    甚至既使她对他的立场、他的目的也都不甚明白,她却可以从以往和他相处的点滴过程中去相信一件事他绝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在她有困难或者有危险时弃她于不顾。
    是的,她的确信任他。
    向他绽出微笑,她又问:“那你愿意马上带我离开这里吗?”
    “私奔吗?”他笑问。
    “好啊!”她配合的笑着回答。
    “事实上有个方法可以让你我正大光明的离开这里。”
    看着他优雅迷人的笑容,她倏地收敛笑容,表情抹上警戒,不语。
    他轻扬眉“没兴趣?”
    “你难道不知道每当你这样笑的时候,就是我开始要倒霉的时候吗?”她认真的指责地说道。
    微感讶异之后他扬起开怀的笑容,问道:“你知道今晚这个宴会的目的吗?”
    她当然知道,这个晚宴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认识那一群苍蝇似的男人她的新郎候选人。
    当她被告知她必须与蒙特罗杰国王挑选出来的新郎候选人其中之一结婚,说什么这是她身为蒙特拉法瑟公主所应尽的义务时,她压根儿不认为她必须乖乖遵从,更不想多加理会这么无稽又无聊的事情。要她听从他的命令结婚?而且还是和那群“苍蝇男”的其中一个?那倒不如叫她去跳尼加拉瓜大瀑布算了。
    她蹙起眉“别告诉我你也是众多候选人的其中之一。”由他刚才的问题以及他之前的求婚事件,她非常容易就可以做出如此推论,并因为不愿意听到事情真如她所推想而故意以否定用语说道。
    尚狄洛特以笑容表示她的推想完全正确。
    她伸出食指定在他面前“也别告诉我你要我选择你。”她根本就是明着在拒绝他“而且这与让我离开这个宴会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做选择我就不能掉头走人。”
    “是没错。”他仍带着笑点点头“但因为你迟早必须选择一个人,你的存在与即将举行婚礼这两件事已经是对蒙特拉法瑟所有人民宣布过的事情。如果你今天不选,明天仍会举办与今天一模一样的晚宴,并一直持续到你选出一个人为止。与其每天受这种折腾,那倒不如今天就做出选择,以绝后患。”他用了一个听来有些好笑却是异常贴切的成语。
    她蹙着眉看他一会儿,又环顾了四周一圈,注意到虽然宴会仍然热闹喧腾,而且其实他们一直都是以中文在交谈,所以旁人并无法明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似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异常专注的集中到他们身上,让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自觉她在蒙特拉法瑟的身分真的不是她说不要就可以轻易抗拒得了的。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后悔的。”看出她已经有些动摇,他承诺似的说道。
    她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当机立断的说道:“好,我可以答应你的求婚,但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如果我后悔了,婚事就必须立即取消,而且你还必须帮我善后,不让我被迫嫁给任何人。”她知道他有这种能力“第二,在我真正说好之前,我不希望被迫举行婚礼,而且你绝对不能耍计谋陷害我。如果这两个条件你都能做到,那我就答应你的求婚。”
    何况如果她真的必须替自己选择一个新郎,以实际情况来衡量,尚狄洛特其实也不是一个太差的人选,而且如果和那群“苍蝇男”比较之后,那他真可以称得上是最上等的货色了。
    不过她相信尚狄洛特应该也明白,她会如此轻易就答应他的求婚只是权宜之计,未来会变成怎样谁也无法预料。以实际观点来看,如果他们真能结成连理当然很好,但如果他们无缘,谁也不该怨谁。
    他浅笑“你不会后悔的。”
    “会不会后悔是我的事,关于我提出的条件,我要你的保证。”她极认真的说道。
    他伸出手轻抚她的面庞,以温柔却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保证。”
    她松了口气,总算又绽出笑容“好,那我们算是达成协议了。”她看周围一眼“不过,要怎么向所有人说明我已经答应与你结婚的事?用扩音器宣怖吗?”
    “很简单。”他忽地凑近她的面庞,浅笑中染了一抹邪魅,语气惑人的轻语道:“你只需要做一个动作。”
    她扬眉。
    “吻我。”
    她眉扬得更高。
    虽然他的笑与他身上散发的独特气息又让她感到莫名的迷惑,但她不想示弱,仍然站得挺直,提醒道:“你忘记上一次的教训了吗?””
    她其实早已经不计较他那次突然吻她的举动,反正他也挨了她一拳了,但现在的情势让她迫切觉得有必要“将旧帐拿出来翻一翻”
    他微笑,英俊的脸孔距离她不到三公分,道:“相信你感觉得出来,每个新郎候选人都非常希望能获得你的垂青,但毕竟大家都是有身分地位的人,如果被拒绝总是会没面子,所以当初被挑选出的候选人们有两个协议,第一绝不向人民公开候选人有哪些,只要贵族们彼此心知肚明便成。第二,只要你主动,那就表示你答应这个人的求婚了,其它人再也不能多说一句话,只能无条件退让。”顿了一会儿,他诱惑的轻语道:“想想,只需要轻轻的一个吻,你不认为这比吃一顿饭还来得简单吗?”
    简单?她在心里不平的想着,吃一顿饭至少还能让她获得饱足感,主动亲吻他却会害死她几千万个细胞。何况这与问好的亲吻不同,是要她当这一大堆“观众”亲吻他呢。
    蹙起眉,她认真的讨价还价“亲脸颊可不可以?”
    他笑,那笑容好像在告诉她:你就别做无谓的挣扎了。
    她略显局促的左右瞄了一瞄,扁了下唇“好吧!”认命吧!
    她双手交握于身后,微仰头向他的脸孔靠近,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上啄吻了下,然后迅速退开。
    看着她渐泛红潮却仍不愿轻易示弱的美丽脸庞,他维持原姿势不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够?”她瞪他“你故意这么说的吧?”
    他笑而不语,那笑容好像又在说:看一看四周,你这样的吻是无法说服别人的。
    她不自觉地绞扭起背在身后的双手,紧蹙着眉与他对视了半晌,最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好吧!”豁出去了。
    迅速伸出双手用力捧住他的头,她紧闭起双眼,将唇紧紧贴上他的。
    不晓得是不是他们的嘴唇生来就是专门用来与彼此接吻,这次的吻融合得像雨与云的缠绵,炽烈得像火与风的共舞。
    当她因快要呼吸不过来而松开双唇时,才发现她已经被他抱在怀里,而且四周还响起热烈的掌声。
    不管真心祝贺他们的有多少人,尚狄洛特脸上挂着满足且愉悦的笑容,搂住童净暄的腰,潇洒自在的带她从正门离开了晚宴大厅。
    当然,在横越众人时,他的眼神在温和中就一直蕴藏着难以察觉的精明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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