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一傍晚,阴云密布,刮过一阵料峭的小西北风后,稀疏的大雪花轻飘飘地落下来。
    吃晚饭时,我与方碧玉在食堂墙角相遇,她轻轻地对我说
    “晚饭后到30号垛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我的眼前一片蓝光闪耀。
    我寻找了几百条理由,证明我必须到30号垛去等方碧玉。我胆战心惊地沿着隐蔽路线到达了爱情峡谷,抬头看到蓝色的美丽雪花在水银灯的绿色光芒里飞舞,爱情的味道扑进我的鼻子与口腔。
    我看到那扇大篷布又把棉花遮住了,他们的爱情巢穴已被孙禾斗和“铁锤子”彻底捣毁了吧?这时篷布的一角翘起,从底下伸出一个碧绿的头颅,头颅上沾着两絮蓝棉花,头颅上生着金色的眼睛,粉红的耳朵,紫色的嘴唇,是方碧玉的头颅!她吓了我一跳。
    “快钻进来!”她焦急地对我说。
    我四周望着,犹豫不决。
    她说:“如果你害怕就回去吧。”
    “不不不,我不害怕。”我表白着,从她的身体支撑起的空隙里,像条小狗一样钻了进去。
    她在后边把篷布放下,绿色的光芒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她越过我的身体,轻轻地说:
    “跟着我爬。”
    她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摸了摸我的手。
    原来我以为篷布会死死地压在我们身上,现在才发现,篷布是悬着的,她在棉花垛上挖出了一条交通壕。
    我跟着她向前爬,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靠鼻子嗅着她的味儿跟着她。交通壕直通到棉花垛的腹心,我估摸着有七八米长,她在黑暗中说:
    “到了。”
    我摸索着感觉到这是个两米见方的大坑,抬起胳膊,戳到了篷布。
    她说:“坐下吧。”
    我顺从地坐下来,心脏突突地跳动。
    有两根钢笔杆粗细的绿色光线透下来,我知道这是篷布上的两个窟窿,这窟窿既是光明的通道又是空气的通道。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到四周的棉花放射着白森森的光芒,看到了方碧玉那张俏脸的大概轮廓。我听到了她的呼吸,嗅到了她身上那股有点酸、有点咸、还有点香的混合气味。我从初懂人事起就迷恋着的方碧玉就坐在离我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伸手即可触摸,但是我不敢触摸。我感到冷,上下牙打战,响声很大。她不吱声,她在想什么?我结巴着问:
    “碧玉姐你叫我来干什么”
    她叹息一声,用响亮的声音说:
    “我在这个地方跟他睡了九次!”
    她的声音碰到棉花上,立即被它们吸收了。在这九次欢爱当中,它们吸收了他们多少声音,多少气味,多少眼泪?
    “在这里,我用棉花我到底还是用棉花擦了血!”
    棉花吸收了她的处女血。
    女人的秘密向我彻底敞开了。
    我18岁了。
    她突然大声哭泣起来。我伸手寻找她的手,找到了一只,攥住了,我说:
    “碧玉姐,别难受,李志高这个王八蛋丧了良心,等他和那饼子脸孙红花生个孩子没屁眼!”
    她抓起一把棉花塞到嘴里去,又冷又腻扯不断撕不拦的怪物堵住了她的嘴,它们贪婪地吸收着她的唾液,她的哭泣,它们把自己又苦又腥的味道释放在她的嘴里,我的嘴里又苦又腥。
    她的哽咽之声让我心痛。她的颤动的身体让我愤怒。我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李志高,她吐出棉花,说:
    “求求你,别骂他了。”
    “你还向着他?你还忘不了他?”
    “是忘不了他。”
    那两道抖动的绿光已经把这个爱情巢穴通通照得蓝幽幽了。我听到头上的篷布索索细响,是雪花打击它的声音,是雪花的声音也是篷布的声音。
    “你很早就想着我,是不是?”她幽幽地问我。
    “是。”我坦率地说“从我懂了男女的事时就迷你,疯你,想你我爱你碧玉姐。”
    “可惜我已是破鞋了。”她幽幽地说。
    “我不嫌你。”
    “你迟早会嫌我的。”她说“男人都一样。”
    “我跟李志高不一样。”
    “现在还不一样。”
    “将来也不一样。”
    她凄凄地一笑,说:
    “你想了我这么多年,怪不容易的,今晚上我就如了你的愿吧。”
    我浑身打起哆嗦来。
    “你害怕了?”
    “我我不怕”
    “你不怕国忠良?”
    “不不怕!”
    “其实你也用不着怕,”她说“今晚上的事只要你自己不说,就只有鬼知道了。”
    “我不说。”
    “说了也不要紧。”她说着,把上衣的扣子解开了。
    “你也脱了吧!”她搂过我的头,在我的嘴上亲了一下。我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寒气猛地流遍我的全身,首先渗入我的骨髓,然后渗入我的大脑。
    蓝色的光布满她的全身。
    她的声音蔫蔫的,像一簇簇忽明忽灭的小火苗。
    “你怎么还不脱?”
    她用金黄的眼睛盯着我,她的蓝色的牙齿像透明的水晶,嘴巴里一片紫罗兰。她跪着,挺着那双我在清晨给棉花喷药时就云里雾里看见过的耀武扬威的乳房,像两只咻咻喘息的小兽。她伸出鲜红的手指,解开了我的衣服,脱光了我的衣服。
    她把我抱在怀里时,我周身僵硬,又一次像极度疲劳后一样,脑子里只有一点光明。我觉得我沉入一个冰窖之中,四周堆满蓝色的、蠕动的、吸收一切的、冰冷腻人的棉花。先是她与这种怪异的棉花融为一体,后是我与她融为一体,与她融为一体也就与棉花融为一体
    她按着我的心口,悲哀地说:
    “兄弟,你还太小了,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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