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彦儿,笑什么呢?那么高兴?”陈堪低头看见怀中的婴儿正在发笑,那天真稚子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逗弄,伸出手指,带着厚茧的指腹摩擦着孩子白嫩的脸颊,指尖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看着小家伙有些不满地挥动着小手,驱赶自己手指的憨态,陈堪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慢慢地开朗了起来。
    作为一个道人,这一生精研道法,不再涉及男女情事已经是必然,那人伦中的天伦之乐,对于不可能有子嗣的他来说,也许有着那么一点点的遗憾,但是这个小东西的出现,却让自己的这一丝丝微薄的遗憾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法讲究顺其自然、水到渠成,陈堪这些年来被俗事困囿,道术上已经很难再有寸进,但是逗弄着怀中的稚子,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却一路引领着他的悟性再上一楼,恍然间,一种清明的感受从内心深处散发开去,眼前万物彷佛焕发出从未有过的魅力,这天地竟在转眼之间,彷若有了无限生机,这就是道家的“顿悟”之道。
    “恭喜师叔突破重天境界”一声带着喜悦的低唤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敖彦好奇地巴住了陈堪的衣襟,从他的怀中探出小脑袋,睁大了双眼,看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四五个男子,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见了陈堪就一躬到地,虽然他们看上去因为长途跋涉而显得有些困顿颓废,但是那一双双明亮透彻的双目,却让人无法小觑他们的身份。
    “你是鸿晓?”既要按照道门的礼仪还礼,还要照顾好怀中的婴儿,陈堪真的有点手忙脚乱,再加上长年在林石镇修行,早就把门内的礼仪忘得七七八八,还起礼来怎么看怎么别扭,哪里还有丝毫的高手风范。若不是刚才亲眼看见陈堪的道力向四方散发,隐隐有着凭空融入无形的趋势,任谁都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穿着简单的道人,已经有了问鼎天阶高手的力量。
    对于人界的修道人来说,最终能够功德圆满,脱胎换骨飞升仙界才是大道。
    随着修道人道力的精进,分为圆融、自在、静寂、专一、合窍、重天、飞升这七个境界。重天境界被视为修道的一座分水岭,因为能够修入重天境界的道人,距离飞升仙界仅仅是一步之遥。修入合窍境界的道人无数,但是能够突破合窍境界,上升入重天境界的,在修道人中,数千年也不过只有一、两人而已。所以重天境界的道人,往往又被人尊称为“天阶高手”
    鸿晓是陈堪师兄的首徒,天生的修道根骨,年仅二十四岁,就修入了专一境界,在整个“玄门道”内也可谓是百年罕见的英才,对于修道一向自负的鸿晓起先并不理解自己那法力高深,很快就能修入重天境界的师傅,为什么会在危急时分,把自己和师弟们送到这偏远的山沟里,托付给籍籍无名的陈堪,而非那些力量强悍的高手身边。而如今在亲眼目睹了陈堪突破合窍境界的瞬间,鸿晓才隐隐明白师傅的一片苦心。
    如果说,自己的师傅是一把耀目璀璨的名剑的话,那么眼前这个师叔就是古朴无华的古琴,名剑虽然切金断玉、锐利无比,但是比起古琴一曲绕梁三日的余韵,谁高谁低自然一目了然。
    所以一向心高气傲的鸿晓才会恭恭敬敬地向眼前名不见经传的陈堪,行起师门大礼,而他身后的那些师弟,虽然无法了解师兄的想法,但是他们从来都是以师兄马首是瞻,故而纷纷恭敬地向陈堪行礼只是可怜了陈堪这个很久不用师门礼仪的人。
    一边是久隐山林不问世事变迁的长辈高人,一边是蒙难投奔从未谋面的晚辈精英,双方一见面自然少不了好一阵唏嘘。虽然一来一往之间说的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之类的陈年往事。
    原本还兴致勃勃地竖起小耳朵,打算从双方的交谈中,听出点有关人界的情报,但是从最初的碰面,到后来的入镇,甚至道如今大家都坐在饭桌上边吃边聊了,萦绕在耳边的内容,却始终都是“玄门道”怎么怎么败坏、掌门人怎么怎么邪恶之类的讨伐之音,没有一点新意,让敖彦着实扫兴。真不知道要埋怨鸿晓他们表达能力差劲呢,还是责怪陈堪孤陋寡闻到不知询问重点。
    不过总算是老天有眼,就在敖彦昏昏欲睡的状态下,随着夜风飘来的几声熟悉的狗吠,让敖彦一下子来了精神。
    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顺便伸了一个懒腰之后,敖彦推开了送到嘴边的米汤,把脑袋埋入陈堪的胸前,小嘴在陈堪的道袍上使劲蹭了蹭,然后就在陈堪的怀里麻花似的蠕动起来,手抓脚蹬、顺便咿咿啊啊地叫上几声,示意自己要下地去“锻炼”
    接着也不管陈堪是不是能够完整地理解自己的肢体语言,寻到怀抱的某个缝隙,一把拉住陈堪腰间系着的丝条,敖彦以天阶高手都要叹服的速度,迅速地沿着陈堪的大腿爬到地上,然后兴奋的向门口爬去。
    有些无奈地感觉怀中的婴儿犹如看到鲜鱼的小猫般,从自己的怀中溜走,低头看了看沾了宝宝口水的外套,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对面满脸诧异的师侄们笑了笑,欲盖弥彰地说:“这个孩子活泼了点而且正在长骨头的时候,就是喜欢到处跑。”
    “师叔这个孩子是您的弟子吗?”虽然在初次见面的时候,鸿晓就很好奇师叔怀里抱着的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家伙,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眸子圆不隆冬的,犹如两颗深海的黑色珍珠,镶嵌在无瑕的羊脂白玉上,时不时闪过一抹诱人的华彩。仅这一双眸子,鸿晓就敢说,这个孩子修道的资质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弟子?”陈堪听闻,先是一愣,然后便笑了开来“谁敢收这个小家伙当弟子啊,光是帮着照顾就快耗尽我半条命,要真把他收到门下,我哭都来不及呢!”
    “可是这个孩子的资质”
    “我知道。”陈堪摇了摇手:“这个额孩子的资质很好,但是他绝对不适合修道。”
    “为什么?”对于陈堪毫不犹豫地否决,鸿晓诧异万分,要知道对于修道人来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只有两个,一个是参悟天道,飞升仙界;而另一个就是找到一个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传人,看着自己的修行方式能够完好地流传下去。所以一个资质上等的孩子,对于修道人来说,往往是可与而不可求的,而眼前的陈堪偏偏反其道而行,放着这么好资质的孩子居然毫不犹豫地拒之门外。
    “这个你日后,就会知道了”陈堪的话语中有着几分明显的感慨。
    所谓言传不如身教,对于鸿晓的困惑,陈堪觉得还是让他尝到了小彦儿的苦头之后,再行解释会比较好。若是现在自己告诉鸿晓,这个还不会走路的小东西,天生一小恶魔,走到哪里,哪里祸事不断,想来鸿晓也不会相信。
    正想着,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凄惨的狗吠,看来帮着自己守门的大黄,又让小彦儿逮到了
    和大黄的“游戏”让敖彦非常的愉快,要不是大黄叫得太过凄惨,引来了多事的更夫解开了大黄的颈链,敖彦绝对还可以玩上大半夜。
    有些遗憾地看着大黄打着颤地一头冲进不远处铁匠铺的狗窝,敖彦只能把小手心中的粉色珠粒散去,然后大摇大摆地爬过街道,从药铺虚掩的边门爬回自己和桀枭的小屋,只是细嫩的肌肤在布满了小碎石的房檐下爬行,让人觉得刺痛不已,敖彦抬头看四周一片寂静,转了转眼珠子后,将身子隐入了黑暗的角落里。
    药铺的西厢房第三间是临时腾出来,让桀枭和敖彦暂住的小屋,此刻一声轻微的吱哑声,一条细长的身影从门角窜了出来,在有些黯淡的月光下,就看见一条长着四肢五爪的小龙,正以极其诡异的姿态,跨越门槛溜进门内,嘴里还可笑地叼着一套婴儿的服饰。
    好半天敖彦才用力地把那些累赘的衣服拉进了门,然后四脚朝天地躺在衣服上好一阵大喘。如今看起来,变成婴儿也好、变成小龙也罢,看来各有好处的同时、各自的弊端也不少,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快点长大啊。
    在衣服堆里懒懒地摆动了一下四肢和尾巴,多日没有变回龙形,一下子变回去,还真有些不习惯呢、正当敖彦在自己的衣服堆里摇头摆尾的时候,突然一张黑幽幽的网子在黑暗中从天而降,迅速而干脆地把敖彦整个身体全数笼罩在其中,敖彦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觉得一阵如同泰山压顶般的压力把它那小小的身体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看到了吧,我就说你们镇子上有妖气存在,这下子人赃俱获,你们没有话说了吧,虽然你们这林石镇地处偏远,但是我伏魔清箴子的名号也不至于被用来当幌子吧”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随着火石碰撞的声音,桌上的油灯被点燃,微弱的灯火不但让网中的小龙无所遁形,也让屋中的不速之客显现出模样。
    “我你的xx”无声的怒吼在敖彦的肚子里回肠荡气,勉强扭过头望着那个胆敢惹到敖小爷头上的混蛋,灯火下,夹着英俊不凡的容貌被那一袭白色道服衬托得翩翩脱俗,恍然间更是有着几许不食人间烟火的飘渺,若不是那笑得二五八万似的表情向所有人宣告着此人的真实面目的话,乍一看之下,或许会有很多人上当受骗吧。
    不过除了这位不知姓名得意洋洋的家伙之外,让敖彦吃惊的是,不远的床上,桀枭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床柱上,身上更是贴满了用朱砂笔画着的各种鬼画符的黄符纸,看上去很是狼狈,而且自己居住的小屋,不知何时座无虚席,镇上那些个早该安歇的老头老太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睁大着双眼,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趴在门前衣服堆里的自己,只是每个人身体周围都有一层透明的薄膜,真是这层薄膜高明地彻底掩盖了所有人的气息,否则六感聪颖的敖彦怎么会毫无所觉地送上门来。
    “我说这床上的小鬼是半妖,你们肉眼凡胎看不清,不相信也是情理中的事情,不过现在这个小半妖现了原形,你们这下信了吧让我瞧瞧是什么妖怪,这么大胆,居然敢在人界如此放肆地转换形体?”说着,清箴子探手把被捆在伏妖网中的敖彦,连身子带网一把抓了过来,放在灯火下仔细看起来,小龙那似妖非妖、似蛇非蛇的形象让清箴子一时诧异,号称伏魔无数的他,居然分辨不出这小东西究竟是何种妖怪,自从他出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遇上。
    敖彦觉得自己犹如一条在油锅里翻滚的油条,被人肆意地翻来覆去,虽说清箴子的手脚并不算重,但是这种丧失尊严的无力感却是敖彦的大忌,不管是前身还是今世,敖彦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孱弱,几乎向都没有想,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是敖彦还有一宝猛然在清箴子的眼前张开嘴巴“噗”的一声从口中突出一颗粉色的小球,猛然往不远处的清箴子的脸上吐去。
    敖彦的举动让清箴子猝不及防,眼看着一道粉色华光直奔自己的面门而来。清箴子也知道半妖族临时一击往往是最可怕的,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绝然,一向是造成伏魔除妖的道门弟子含恨而亡的主因,不过没有想到,一向小心的自己,居然被这个小妖怪的外貌幻惑,忘记了半妖虽然年幼,妖力薄弱,但是可怕程度并不比成年半妖差上多少。
    “彦儿,不要胡闹。”一股突然凭空出现的力量带着一声低呼,将那粉色的光华硬生生地拦截在了清箴子眉尖之上,粉色的小球在失去了速度的推进之后,彷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在空中,几个呼吸间,便化散在清箴子眼前的空中。而清箴子手中的敖彦,也在刹那间被抱入了一个充满了香火味的怀抱,带着薄茧的十指,轻巧而快速地将敖彦从布满了法力的伏妖网中解救了出来。
    “在下玉泉山清箴子,多谢道友相救。”虽然对于眼前突然出现的落魄道士颇有微词,特别是对方不声不响就把自己的伏妖网拿走的举动,不过清箴子也不是油烟不进的笨蛋,对方仅一现身就出手不凡,所以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暂时只有忍了,何况对方怎么说也算是救了自己一遭。
    “哪里、哪里,小儿胡闹,让道友受惊了,在下陈堪。”陈堪解开敖彦身上的束缚之后,立刻把伏妖网递了回去,要不是担心清箴子不知轻重伤了敖彦,他也不会贸然出手。
    “小儿?道友,凡人或许会被这妖孽所迷,但是你我同为修道之人,自然不会看错,这分明是妖孽幻化的小儿,在他还未成年之时将之出去,以免日后祸害地方。”清箴子猛地沉下脸,摆出一副教诲世人的模样,心里却想着,等从陈堪手中把小东西抓回来,非把这个小妖孽做成烧烤不可。
    “这个道友请听我说”陈堪还没开口,就觉得怀中一阵扭动,那个淘气的小东西,却已换回人形,小小的身子四下拉扯翻动,探出了陈堪的怀抱,右手拽着陈堪的脖领子,伸出左手,握紧拳头,竖直一个中指,狠狠地比向清箴子,愤怒的小嘴中更是令人愕然地爆出今生第一个完整的字音:“猪!”
    静寂的夜晚、无声的房间、婴儿稚嫩而清晰的发音、以及众人错愕的表情在刹那间构筑成了一副可笑的话画面。特别是清箴子那张带着三分仙气、七分英俊的脸蛋转眼之间就掠过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不同的颜色,最后停格在异样的惨白色上,眯起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望着那个显然还处于愤怒状态中的小东西,嘴角勾勒出一个小小的但充满了危险的弧度。
    “你说什么?”清箴子小声地询问着,彷佛是怕惊吓到了陈堪怀中的孩子,但是那随后蔓延开去的冰冷杀意让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过清箴子的表情在敖彦看来倒是着实地解气,那张天真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显着的充满了挑衅味道的嘲笑,红润的小嘴微微颤动了一下,清了清喉咙,毫不犹豫地打算再度重复那个让人侧目的字。
    不过这一次陈堪及时用手堵住了敖彦的嘴巴,把那个招灾惹祸的字扼杀于发音之前。
    “道友息怒、息怒,你我都是修习天道之人,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陈堪一脸苦笑地向着眼前这个准备随时发飙的同行道歉,一边迅速地把怀中挣扎着的小东西牢牢地控制住,不让他继续不知死活地往火上添油。
    玉泉山可不是普通的修道门派,虽然比起名声震九洲的“玄门道”来,玉泉山无论是规模还是实力都无法相比,但是玉泉山却专精降妖伏魔,门徒不多但个个法术精深。
    眼前这个清箴子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从他能够浏览器上输入..c-n-”随心使用伏妖网这件法宝,就可以看出清箴子得法力绝对高强,因为伏妖网是使用一千只至少有三百年妖力得妖魔毛发,浸泡了咒符水编制而成,而且这一千只妖魔必需室伏妖网的主人亲手杀死得才行。
    “孩子?哼道友你也是修道之人,应当知道,妖魔心性残酷,嗜血成性,绝对不能让他们留在人世,祸害人间。”清箴子冷冷地看了眼陈堪之后,缓缓地收敛起满身得杀气。
    “但是道友,这只是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至今还没有断奶,自然谈不上嗜血,再说了,”陈堪指了指床上被包得犹如粽子一般的桀枭“这个孩子在老道身边许久,身上根本未曾沾染点滴腥血之气,想来也是从未有杀生的举动,天心向来最慈,还望道友网开一面,饶了这两个孩子”
    “胡闹!”陈堪的话还没有说完,清箴子就一甩袖子打断了陈堪得话语,皱起双眉“妖孽哪分大小,就算他们今日不伤人性命,你能保证他们日后不会伤人性命吗!何况妖魔天性嗜血,那是它们的本能,就算后天再怎么教化,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再说了,他们年纪小小就学会欺骗世人,若非我感到这山村之中有隐约妖气,你们还被这两个狡猾得东西蒙蔽着呢,现在居然还被他们得模样蛊惑,实在是太愚蠢了!”
    “他们不是人,我们可没说不知道啊。”陈堪还没有开口,倒是坐在一边一直看热闹得老头老太太们开了口。
    “这两个小家伙刚来时,那套满是漏洞得理由说出来,在座的几位可没一个相信的。”药铺老板得高堂老母,已经头发花白得老夫人走到陈堪的身边,伸手微笑着把还在挣扎得敖彦抱进自己怀中,小心地颠着,一双看似昏黄的老眼中闪烁着年长者特有得雍容得光泽“那时候我们就私下猜测,这两个小东西恐怕不是普通人,温锦这孩子做事倒是滴水不漏,让人看不出个破绽,但是这个小家伙就不同了。”
    “是啊嘿嘿嘿嘿这个小东西好动、聪明,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总能想办法让别人知道他需要些什么,而且特别的记仇,上次赵家寡妇说这个小东西是长不大的萝卜头,第二天这小东西就把赵家寡妇的绣花鞋咬到了豆腐坊大李的屋子里,惹出一场不小得麻烦呢”老夫人轻轻地掐了掐怀中明显被自己的话震住的小东西得粉嫩脸蛋“以为我们不知道啊?小家伙,你那晚拖着绣花鞋过大街的样子,我可看得清清楚楚的哦,而且你在半路上还故意往绣花鞋得鞋底丢了好几个小石子,我也看见了哦。”
    “可不是啊,这小东西前天还偷着往小顺子家的水缸里搁了一把胡椒,把小顺子给呛得半死那胡椒还是半夜里从我家的厨房偷了去的,他呀,构不着灶台,居然从柴火堆上爬上去,乍一看还跟演杂技似的呢。”
    “对啊对啊这小鬼头,还在老钱儿子的裤子里放了一勺辣椒油,就因为老钱得儿子不肯给他吃龙虾”
    “上次小桃和邹家书生再村口幽会,这小家伙跟在小桃身后,一个劲地搅合,邹家那个书呆子,差点就被气疯了”
    老头老太太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讲述敖彦这些日子的斑斑劣迹,只是非但看不出他们有几分危机感,倒是一脸发自内心的喜悦,让那一张张满是折子的老脸都舒展了开来,清箴子的警语在他们看来哪有小龙胡闹的趣闻有意思。
    “你们”清箴子自从拜别师门之后,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个诡异得情况“他是妖怪,你们都不害怕吗?”
    “妖怪啊等他的牙长全了,我们再担心也不迟吧”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老头老太太们顿时笑成一片。
    看着一屋子笑得东倒西歪的老头老太太们,清箴子突然有一种误入异时空的错觉。
    人们不是应该对那些狡诈邪恶的妖魔恨之入骨、畏惧如虎吗?为什么眼前这些老人却一脸豁达得让人难以置信,那脸上得笑容里看不到丝毫得阴影?
    妖魔不是应该最恐惧自己力量衰弱时身份再人群中被揭穿,被人类扑杀吗?为什么这个不知品种得小妖魔反而一头钻进老人们的怀中,犹如麻花般,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嘴里咕咕囔囔着没有人听得懂得音调,努力地向老人们撒娇。
    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天地倒过来转了?
    陈堪注意到清箴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心地微微叹息了一下,玉泉山对于门下的教育向来是要求做到个个嫉妖如仇、逢妖必除、遇魔必杀的地步,虽然不能说这种教育太过于极端,毕竟妖魔对于人类世界的危害还是很大的,就算是一个最低等的妖魔也能在人间掀起风浪无数,而玉泉山的弟子可以说是整个人间抵抗妖魔肆虐最坚韧、最强悍的一道防线。但是这种一刀切的教育,导致的后遗症就是玉泉山的门徒,一个个思想僵硬得犹如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不知变通,眼前的清箴子显然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
    “道友啊,虽说玉泉山的门规对于妖魔向来不许留下后手,但是还请道友看在老道的薄面担保上,放过这两个孩子吧。”陈堪说完向清箴子深深一揖,陈堪由衷地希望这场危机能够在双方的互相谅解下,消弭于无形之中。
    “这这不太好吧,虽然没有牙,但它毕竟还是妖魔”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清箴子下意识地努力把人们的反应归结于小妖怪的蛊惑,毕竟妖怪能够蛊惑凡人并不奇怪,只是连站在身边的同道都开口为他担保,让这个理由顿时几乎失去了全部的说服力,不过言辞间的语气却已经没有最初的肯定和决绝。
    陈堪还来不及继续动摇清箴子已经松动的立场,倒是窝在老人们怀中的小龙,突然间挣扎着从老人们的怀中爬到了桌上,然后露出邪恶笑容,细嫩的小白手,突然伸入桌上的水杯里,沾着清水在干净的桌子上画了个大大的鸡蛋,而鸡蛋的正下方还非常形象地画了一双正在奔跑的小鸡脚爪。
    “这是什么意思?”小龙的即兴作画立刻引起了屋子里所有人的关注,连清箴子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张简单却又具象的画,暗中思量着小龙这幅画的意图究竟如何,是形容它过于弱小,犹如未完全出生的小鸡呢,还是形容看到自己的法力强大,只有逃走的份呢
    “哼,他那是在笑话你,奔跑的鸡蛋,简称:奔蛋(笨蛋)。”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张贴在自己嘴上的符纸,被捆了许久的桀枭,一眼就看出了小龙的画中之意,用极度嘲弄的语气说出,让原本热闹的房间气氛顿时下降至冰点,清箴子刚刚露出些许的笑容,则在瞬间完全凝结在了脸上。
    “除妖务尽、不留后患,是为上策!”咬牙切齿地说着玉泉山门徒们耳熟能详的除妖法制,清箴子左手再一次地祭起伏妖网,向着桌子上那一脸可恶笑容的小混蛋罩了过去,右手则干脆抽出了身后的桃木剑,跟着猛劈而去,那模样就好像敖彦是他三生三世的仇人一般。
    不过这次早有准备的敖彦自然不会轻易就范,他非但没有立刻逃开,而是迅速地扑向猛冲过来的清箴子,两只小手轻易地一把抓住清箴子的脖领子,双脚准确地一合,插入了清箴子的道袍前襟里,然后张开嘴巴,对准清箴子突起的喉结,张嘴就是一口
    这一夜,整个林石镇里都回荡着清箴子愤怒的吼声。
    正当人界的某个角落里因为一只突然出现不明身份的小妖怪而变得日益精彩时,在相隔遥远的仙界之中,却因为某尾小龙的失踪掀起了漫天的风浪。
    虽说很多仙界的成员对于龙王家随便乱打雷有着满腹的牢骚和抗议,但是当龙王家的幼子突然间从戒备森严的金顶山脚下浮悠宫里神秘失踪的消息在三天后哄传开来的时候,所有的示威抗议活动在最短的时间内,非常自觉地偃旗息鼓,甚至不需要仙界管理者们发号施令,那浩浩荡荡围拢在浮悠宫外的抗议大军,在一夜之间皆尽散去。
    就算是那些个被龙王界的雷劫余波影响到失去了上百年仙力、损失了无数灵丹妙药的“顶级受害者”们,也识趣地一边小声嘀嘀咕咕埋怨龙王,一边将早就拟好的损失清单,往金顶山派遣到浮悠宫外负责迎接龙族客人的官员手里一塞,好像完成了革命任务一般,心安理得地驾起祥云继续去四处搜刮寻觅修炼用的药物晶石去了。
    就和一开始大家不约而同地前来“讨伐”龙王一般,大家又不约而同地在发生意外之后,把应付龙王怒火的艰钜任务丢给了那位倒霉的金顶山繁花仙君阁下,并美其名曰:冤有头、债有主。
    望着浮悠宫外潮水般散去的人群,那位被临时派来负责接待的金顶山的官员,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将手中堆积的厚厚一叠“请债单”请求赔偿清单收进衣袖里,然后当作什么都没有收到过、看到过,尽管处理这些“请债单”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但自己怎么说是被派来负责迎接龙族众人的,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龙族的客人们在浮悠宫里估计正憋着气要把自己这个“直接负责人”给下锅烹煮了,这节骨眼上,自己要是傻傻地拿着这些单子往浮悠宫里走,别说有命回到金顶山覆命,恐怕能留下一张人皮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下官熙和,奉上命恭请龙王君前往金顶山。”面对着一屋子脸色阴沉的龙族客人,熙和彬彬有礼地一躬到地,神情言语之间彷佛丝毫不受眼下这阴沉气氛的影响“同时还烦请龙王君将那冒充仙界戒礼使之人,一并带上金顶山。”
    “哦?要我上金顶山?”端坐在主位上的龙王阁下虽然没有和下属一起给熙和脸色看,但那并不代表龙王的心情有所好转,事实上这几日来,龙王把整个浮悠宫都翻遍了,掘地三尺找遍每一个犄角旮旯,可是小龙敖彦竟如同青鸿入冥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不是刚才小四敖玄前来说是无意中发现了某些和敖彦下落有关的线索的话,龙王已经准备好唤出兵器,一路杀上金顶上,为自己无故失踪的小七宝宝讨个公道。
    在这个时候,金顶山派来的人不是前来讨论如何寻找小龙,而是冲着那个身份诡异的冒牌戒礼使,其中的潜在台词在龙王眼里更是大有深意。
    “告诉繁花,要嘛自己亲自来一趟,要嘛我带着敖巽就此回去,不找到敖彦,就别想我龙族再踏入仙界一步。”龙王笑了笑,彷佛是跟熙和开着没大没小的玩笑一般,但是言词中的决绝和冷寂却不容误解,谁都不会认为龙王只是在打哈哈。
    但是出乎意料,这个熙和非但没有听从龙王的吩咐退下,反倒是固执地站在原地,再鞠一躬:“奉上命,恭请龙王君前往金顶山。”
    话语才落下,屋内本就沉重的空气顿时凝固了起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胆大妄为的男子,龙王的命令在龙族眼中是不容违逆的,违逆龙王的命令,就是龙族的敌人,那瞬间熙和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些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里透露着冰冷的杀意。他毫不怀疑只要龙王稍加示意,那些龙族的侍卫们不用拔刀就会一拥而上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但是就是在这样凝重的时刻,熙和再度出人意料地出声,第三次重复那条从金顶山传来的命令:“奉上命,恭请龙王君前往金顶山。”
    大厅内寂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的呼吸都忍不住下意识地紧闭了起来,大家似乎预感到了即将到来的龙王的怒火,不过令人吃惊的是,龙王如同风雨中的顽石一般,似乎没有爆发的打算,只是在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在自己的威压下不会退怯的男子,目光深处有着一丝赞赏之芒。
    “说老实话,是不是繁花遇上了什么麻烦,不能下来?”龙王的话如果说如同当头一击,震得大家瞠目结舌,那么接下来熙和的回答,无疑就是平地一声惊雷,轰得所有人大惊失色。
    “巨树英魄灵性俱散,如今繁花君正用自身的仙力勉强锁住开始流散的天地灵脉,若是毫无助力的话,恐怕不用多久,天地各界中的灵力就会逐渐散尽,这天下败亡也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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