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霍白安果然已睡在她身旁。风珏茗静静睁着眼,这几日她与他自然是分床而睡,只是为了不让人怀疑,所以临近天亮时,霍白安才会躺到床上小寐。而二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可以流过一条河……
    正出神想着,霍白安突然向内翻了个身。风珏茗一惊,不觉往后又挪了一点。但床说大不大,再挪也只是靠墙而已。
    风珏茗静了静心,微微伸出手在霍白安面前晃了晃——看样子是睡熟了。
    静谧的阳光,散落在整间屋子里,连空气都仿佛放慢了节奏流淌。风珏茗这才意识到,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静静地注视霍白安了。
    相较于其他男子,他的面容要柔和许多,只有一双剑眉高挑,隐隐散着男人应有的凌厉之气。可这凌厉又总是被他那刻意的纨绔给掩盖。
    风珏茗看着看着,竟不禁微微笑起。
    还在闺中时,翠竹就问过她:“以后的相公,小姐是喜欢的文的呢还是武的呢,或是文武全才?”
    当时秦珍儿想也不想直接答道:“这还用问,自然是文武全才咯。”
    不,她不喜欢文武全才,她最喜欢的是满腹诗书的读书人。谈古论今,学富五车,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谋士。这样的人,进可入世为官治国,退可安居田园怡然自得。性格如水一样温和,但也可似冰般尖锐。
    风珏茗被自己一大早升起的奇怪念头吓了一跳,脸上的笑意猛地散去,起了身跳过霍白安走到屏风后,唤了丫鬟前来更衣。
    虽说顾飞燕是从江湖来的女侠没那么多的规矩,可好歹也是婆婆不是。早上给婆婆请安的这道工序,风珏茗可不敢省去。反正她由于练武素来也不会懒睡,冬温夏清,昏定晨省是少不了的。
    到了上房,顾燕飞正在和身旁的丫鬟交代着什么,风珏茗恭敬地请了早安。一般来说,顾飞燕通常会问一些不咸不淡之事,然后就让风珏茗回去了。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茗儿啊,我听说这几日你们小两口往知府衙门跑的很勤?”
    风珏茗心中一咯噔——顾飞燕莫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她不敢隐瞒,只好点头称是。顾飞燕品了口茶,笑道:“我素来不管儿女之事,白安若是惹了什么祸事,自然也是他自己兜着。不过……还是尽快解决的为妙,免得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直到离开上房,风珏茗的心都是悬着的。顾飞燕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一个痴傻的儿媳妇儿说这番话,莫不是……
    “见了我娘后一直愁眉苦脸的,发生什么事了?”霍白安打个哈欠,手里拿着一本历代野史的集子,反正自风珏茗见他念书时,他手里就从没出现过一本正儿八经的经史子集。
    风珏茗叹口气,有些试探地问:“你娘……是不是已经发现我好了?”
    “呵呵。”霍白安笑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娘一向精明的紧,你觉得你能骗过她吗?”见风珏茗眉头锁的更紧了,又安慰道:“不过她既然不明说,就意味着她不在意这种事,我娘这个人,只要不惹着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一概不管。你看咱府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总管霍康来打理的,她哪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架势,你只管放心好了。”
    这话倒是不错。
    风珏茗稍稍有些宽慰,心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案子上来了。刚欲询问,就见着霍白安倒在太师椅里,悠哉地看着闲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让风珏茗顿时恨的牙痒痒。
    ——她这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喂——”风珏茗猛地抽走霍白安手里的书,“我说你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啊?”
    霍白安万分无辜地眨眨眼——这是怎么了?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惹得母老虎突然发飙了?
    风珏茗绕着书房走来走去,一脸不满:“明知道孔庆东那混蛋是受了人指使,不找那个幕后黑手,反而有心思在这里看书?你看圣人之道也就算了,你看看你这是看的什——”风珏茗甩书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
    霍白安笑眯眯看着她,那意思是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醉仙楼账本?!”风珏茗猛地又翻看书皮——书皮的确是野史集子啊!脑袋一转——她明白了,合着霍白安为了掩人耳目,特地给账本套了个野史集子的壳儿。竟然是在看账本,那就是在帮她风珏茗打理生意了。风珏茗瞅了一眼霍白安那笑的特无辜,特深意,特内涵的脸,突然噎了一下,喉咙咕噜一转,仍然理直气壮地低声吼道:“这种时候也不能看账本呀!”
    霍白安拿过账本,笑问:“那我应该看什么呢?”
    的确,孔孟之道好像也没有教人察案子,卷宗也放在知府衙门,他们自然也是拿不到的。
    风珏茗正想着,见霍白安这幅不缓不急的模样,心下渐渐明了。走近了几步,神秘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
    霍白安眨眨眼:“这几天醉仙楼的流水倒是少了点。”
    “……”这都是哪跟哪啊。
    霍白安见风珏茗脸上的笑意渐渐退散,也知道逗得差不多了,连忙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之色,正经说道:“我听说徐师傅有个女儿叫桃花。”
    “嗯……”风珏茗挎着脸,心不在焉地听着。
    “芳龄二八,在徐师傅住的乡里,可是个有名的大美女……”
    风珏茗愣一下,怎么霍白安说着说着又不对味了呢。只听霍白安好似唱戏一般:“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么吴宫西施,说甚么赵家飞燕,柳腰微摆鸣金佩,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嫦娥难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你……到……底……想……说……甚……么?”风珏茗咬着牙,柳眉往上一挑,漂亮的眼珠掩盖不了她要喷火的欲望。
    霍白安仿佛看不懂这神情一样,继续感叹:“你说这样一个清秀佳人,父亲如此枉死,咱们是不是应该将她接到家……”
    “你敢!”风珏茗眯眼站起,步步逼近,“好你个浪荡公子,合着你在打这般主意?霍白安,你是不是觉得这几日我待你太好,你忘了姑奶奶手里的鞭子?别说芳龄二八,就算是八二——”
    霍白安被她逼地站在一处墙角,风珏茗微微踮起脚尖,探手在他喉咙处游走:“你就做梦去吧!”
    霍白安贴着墙,眸子里却是含着笑:“小五啊,我不过是觉得奇怪,连咱们都去见了徐师傅的尸身,为何这么长的时间他的闺女都没有去衙门认尸。所以才想着将人接到家里,让你问问原因嘛。”
    仿佛六月里的一盆沁凉冰水从天而降,喷火的老虎顿时化成了被水湿透的小猫咪……
    风珏茗大窘,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霍白安不怀好意地凑了过去:“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么吴宫西施,说甚么赵家飞燕……这不是你前几天看的那本书里的句子么?娘子……你气什么?
    风珏茗只觉颈脖间阵阵温润的热气,脸腾腾上红的滴血。霍白安正是得意,却见风珏茗微微地抬肘——
    “嘶……”
    霍白安猛地捂着腹部弯下腰——他家小五太狠了。
    风珏茗哼哼了两声:“你一个大男人不去看圣人之道,跟着我看那些闲书作甚?没出息!”
    霍白安微微抬着头,圣人说得对,果然是唯女子难养也!唯会武女子更难养也!
    好半响,腹部的疼痛总算是强了些。霍白安只能庆幸风珏茗没有下重手,否则他算是可以直接躺床上了。
    让女子吃醋是个妙招,可这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所谓,风险与机遇并存,落霞与孤鹜齐飞……
    二人闹了会儿,总算是恢复了谈正事的神色。
    风珏茗瘪瘪嘴:“你说的不无道理,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自己老子死了都不去衙门认尸?”
    “徐姑娘还是一个闺阁中的女子,照理来说是要待在家里的。但徐师傅死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
    风珏茗一惊:“不在了?难不成她也?”
    “别太早下结论,说不定是躲起来了。我事后去过徐家,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而且还是案发后消失的。这件案子漏洞百出,如果一开始真的是针对我,不可能这么不严密,想来是出了事后才想到栽赃到我头上,所以徐姑娘的失踪肯定与这件案子大有关系,我想若是找到她一定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风珏茗点点头:“没错。如果她还活着,那个幕后黑手肯定也着急地找她。”
    这件案子到了现在,恐怕谁先找到了徐桃花,谁就掌握了主动权。如果徐桃花落到了对方手里,哪怕这件案子定不了霍白安死罪,可一旦闹大了,霍白安就会陷在一片流言蜚语中。如果有一天,他起了入仕的心思,在这个对官员品德无比看重的朝代,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容小视!
    “既然如此,你还呆在家里作甚?还不去找人?!”
    见风珏茗那副风风火火的模样,霍白安笑道:“仅一个宁州城就有九街三十六巷,加之周边的乡野小镇,你可知这范围有多大吗?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风珏茗蹙眉:“可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
    霍白安走近,看着她的眼眸柔和笑道:“我已经吩咐了阿福带人去徐师傅所认识的亲朋好友的家中,徐姑娘一个女儿家,身上也没多少银两,要藏身也只能投靠亲友了。”
    风珏茗有些无奈,可现在也只能这样办,只是……就这样静静等着实在不是她的风格。见霍白安又倚在太师椅里悠哉看书,不由叹口气——这个人总是这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行,她必须想个什么法子,能让找人的速度快一点。
    要问这世上谁最会找人?
    自然是衙门里的捕快。
    可除了捕快呢?
    找人这活必须要精通两点——一是对整个宁州城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二是对宁州城的各色人物都清清楚楚。符合这两点的人……
    风珏茗眼前一亮,立刻道:“霍白安,陪我去一趟醉仙楼!”
    霍白安疑惑地放下书,只见风珏茗笑盈盈地望着他:“我有办法能用最短时间找出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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