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的银子!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轮得着你说话!”二奶奶眼睛通红,冲着李燕语一口呸了回去。
    李燕语淡漠的扫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曹夫人:“伯母是当家人,自然明白这妻贤夫祸少的理儿,这样的二奶奶,祖父过世,她不着孝不悲凄,已经犯了不孝的大罪,她自己是没把自己当邵家的媳妇儿!这是一,十二少爷乃邵家嫡血,珠玉之质,在她手里几近溺杀!不让他读书上进,一味拿银子纵着十二少爷天天泡在勾栏妓家,麻衣里衬丝绸,引着十二少爷不孝不悌!无廉无耻的苛薄二房嫡长,可怜嫡长孙丰安连个侍候人都没有,连口点心也吃不上,九少爷今年二十四了,你是当家主母,竟不给他娶亲成家!二奶奶,我邵家和你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你这样处心积虑,要绝我邵家之后,灭我邵家之嗣?”
    李燕语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送到众人耳朵里,只听得曹夫人半张着嘴,这话,还真是句句在理,可这话竟说到了这一步,说到了绝处,这小六媳妇想干什么?
    二奶奶气得面皮红涨,想跳,跳不起来,想骂,婆子的手就在眼前晃着,想反驳一时竟不知从何驳起,心里隐隐的升起股恐惧,今天这事,自己和儿子象是落井里了。
    李燕语深吸了口气,转头看着曹夫人,用帕子拭着眼睛,哽咽着带出了哭腔:“伯母,若不是逼到了极处,我和三嫂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恶毒妇人绝了我邵家二房满门吧?如今请伯母作主,给我们这些可怜人指条活路!”李燕语说着,拉着已经完全晕头的文三奶奶,‘扑通’一声跪在了曹夫人面前。
    曹夫人还没想明白小六媳妇要干什么,这炉烫手的热炭就被李燕语扔到了怀里,急得一下跳起来,两步上前,急忙去拉李燕语,拉了半天没拉起来,又转过去拉文三奶奶,文三奶奶晕头涨脑,有一样倒明白,只死跟着李燕语,她不起,她死也不起。曹夫人拉来拉去,一个也没拉起来,这话被李燕语说到了这种地步,这二奶奶简直和邵家有血海深仇一样,若轻描带过,必是得罪了小六媳妇,老爷说过,小六这一支得罪不得,若不得罪小六媳妇,照她说的这样,这二奶奶就得一根白绫送上路!
    曹夫人大急之下,倒生出急智来,忙转身吩咐着媳妇袁大奶奶:“快去请老爷,还有六少爷,二爷,这样的大事,咱们内宅可作不了主,快去请老爷,快去!”
    李燕语伏在地上,只是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哀痛哭,文三少奶奶开始还是跟着假哭,哭着哭着伤心事一件件涌上来,这哭声越来越悲,直哭得让人心酸难忍、肝肠寸断,哭得旁边几个心软的奶奶、少奶奶,也跟着掉着眼泪。
    二奶奶呆怔之后,总算恍然明白,今天这一关,只怕是大难,难过去了,二奶奶惶恐的四下张望寻找着救兵,可这府里,她得罪过的一抓一把,和她交好的,还真找不出来。二奶奶恨恨的错着牙,死盯着李燕语,恨不得一口咬死她。正仇恨恐慌间,一眼瞥见邵大爷、二爷和邵源泊大步进来,猛的跳起来,挣脱两个婆子,奔着二爷扑过来,一把扑进二爷怀里,委屈万状的号啕大哭起来:“爷啊!你可得给妾做主啊!这继子继媳不把我当人啊!这丫头婆子都能打我的脸啊!爷啊,我活不了了啊!我也是你们邵家三媒六聘抬进来的媳妇啊!我没脸活了,爷啊,妾真想一头碰死,不是余不下你和勤儿啊!啊呵呵呵!”
    二爷尴尬的抱着痛哭流涕的二奶奶,低头看着二奶奶脸上鲜艳的五根手指印,怒火上冲,张口就要呵问,一抬头正迎着儿子邵源泊阴冷的目光,机灵灵打了个寒噤,那质问的话一咕噜竟打了回去,张了张嘴,嘀咕道:“到底是长辈,怎么敢动手?这不是忤逆么?!”二奶奶见二爷说了这句话,底气立升,哭得更加惊天动地。
    李燕语往前挪了挪,拉着曹夫人的衣袖,委屈的求援道:“求伯母救我二房满门!”
    曹夫人咽了口口水,看着恶狠狠盯着二奶奶的邵源泊,又看了看拧着眉头,有些茫然的邵大爷,心思转得从来没有过的快,看小六这样子,这夫妻两个是有备而来,小十二就那么一句话打发去了西北军里,这小六,在福宁王爷面前竟是说一不二,这事,也怪不得自己,曹夫人轻轻咳了一声,看着二爷,客气里带着严厉问道:“二爷,今天这事,我这当嫂子的,实在没法扎手不管,我问你,丰安身边有几个奶娘,几个嬷嬷,几个丫头侍候?”
    二爷茫然的转了转头,伸手扶起二奶奶问道:“有几个?”二奶奶咬着牙别过头,恨恨的说道:“他一个奶娃娃••••••家里哪有银子?!”
    “二弟,我告诉你,丰安和莹儿身边,一个侍候人也没有,你家嫡长孙,连块点心也没吃过,你这当祖父的,真是••••••这孩子托生到你房里,真是上辈子作孽!”曹夫人既开了口,这话就不客气了,曹夫人转头看着邵大爷,叹了口气:“要不是小六媳妇拼死说了,咱们还被蒙在鼓里,这二奶奶,从过了年到现在,光衣服就做了八百两银子,她纵着小十二去勾栏寻欢,从过了年到现在,已经花了两千两银子,可怜小三和小三媳妇,还有丰安、阿莹,加上小九,到现在,只有两百两不到的用度,你看看,她这是要溺死、虐死二房子孙!”
    邵大爷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瞪着二爷质问道:“这事当真?你知不知道?你竟不知道?你是瞎了还是聋了?”
    二爷也听的呆住了,被邵大爷骂得呆头鹅般,低头看着已经慢慢萎到地上的二奶奶,仿佛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事当真?你怎么能这样?你看看你!”
    “伯父,我邵家容不下这等无廉无耻、心思恶毒之人,侄儿求您做主,休了这恶妇!”邵源泊推着三哥和小九,一齐跪到了地上。二奶奶这回算是明白小六媳妇要做什么,恐惧的两眼圆睁着大叫起来:“我给父亲守过孝!谁也不能休了我!”
    曹夫人看着她,慢条斯理的说道:“守孝?哼,这三年孝,还没开始守着,反正你也嫌这粗麻衣难穿,正好不用穿了。”
    二奶奶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寒森森的恐惧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直压得她浑身颤抖不停,只死死抓住二爷的衣襟,恐惧的嚎叫着:“我不走!谁也不能休了我!爷,救命!爷,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勤儿份上,爷,勤儿不能没有娘啊,爷您说句话啊!”
    二爷脸色青灰,耷拉着肩膀看着跪倒在邵大爷面前的三个儿子,一时五内俱焚,二奶奶的哀求如同远在天际,他这个做父亲的,竟被儿子们嫌弃至此!
    邵大爷不停的眨着眼睛,邵源泊三人这一跪,把他也跪到了进退不能的尴尬境地,这个时候休妻,这事兜出去,阖族没脸!
    邵大爷装着弯腰去扶邵源泊,俯到邵源泊耳边低低的商量道:“小六,你先消消气,能不能,退一点,退一点点,这休妻,那是万不得已,你看,除了这个,别的什么都成,要不,让她静室清修,什么时候去了戾气什么时候再放出来?要不就一直让她修行去,这修妻太难听,小六,这关着阖族名声,就退一步,退一点行不?”
    邵源泊委屈的大哭着连连磕着头,就着邵大爷的手顺势站了起来,邵大爷暗暗松了口气,转过头,威严的而厌恶的盯着软瘫在地上的二奶奶看了片刻,又转过目光紧盯着二爷,二爷耷拉着肩膀,畏畏缩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低低的请求道:“大哥,饶了她这回吧,都是我平时管教不严,才酿成如此大祸,也是我的错,教妻不严。”
    邵大爷这口气算是松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更加威严,声音冷厉的说道:“你知道错就好!这内宅乱,那都是男人乱了规矩方寸!她有七分错,你就有十分!”
    邵二爷忙拎着孝捧跪在地上,垂头听着训斥,邵大爷气得连连喘了几口气,用手指点着两人,眼角余光却一直瞄着邵源泊:“照理说就该休了这不孝不悌之人!可我邵家乃诗书大族,从不不教而诛!今儿我把话说在这里,就给你夫妻一次机会!把这恶妇送到家庙吃斋念佛去戾去!什么时候去了这戾气,什么时候再接出来,你!”
    邵大爷见邵源泊面色安然,舒了口气,底气更加足了:“去父亲坟前好好抄经忏悔去!父亲的教导你全都忘了,逆子啊!”
    二爷一口气活过来,急忙上前推着二奶奶,压着她连连磕头不止。
    李燕语暗暗松了口气,就着曹夫人的手站起来,又转身拉起了文三少奶奶。这大事已定,余下的就是些小枝节了,安置好了,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一家至少能安安心心的过个三五年的安稳日子,三五年之后,之后再说吧,谁知道那又是个什么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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