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没几天,梁少奶奶就上门来看李燕语,两个人在后面园子里,吹着满是荷花清香的凉风,说了一下午话,梁少奶奶才告辞回府。
    晚上,邵源泊回来,李燕语看着阿盛睡着,沐浴洗漱完毕,见邵源泊看完了文书,坐到榻上,笑着说道:“梁少奶奶今天下午过来说了一下午的话。”
    邵源泊将文书理到匣子,看着李燕语,示意她继续说,李燕语伸手接过邵源泊手里的匣子,放到旁边几上,笑盈盈的接着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说韩大帅那个侄子韩浩,为人明白规矩,生意也极通,胡七爷已经定了和他一处组海船队南下做生意去。”
    邵源泊点头赞同道:“那个韩浩是个通透明白的,人也不错。”
    “嗯,梁少奶奶说,她将陪嫁过来的压箱银子都拿了出来,入了一股,梁少奶奶的意思,是让我也入一股两股的,若是好了,也就是一趟两趟,就挣回本钱了。”李燕语一边笑一边说:“这也是她的好意,不过我给回了。”
    “噢?”邵源泊怔怔的有些意外:“路上,你不是说若是胡七那生意好,你也想凑银子添几分股吗?我还特意和胡七说了这事,你怎么倒拒了?”
    “这是我不好,没早跟你说。”李燕语站起来,坐到邵源泊身边,挨着他,语笑盈盈仿佛陪礼般说道:“那时候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你前儿不是说,想好好做点事情嘛,我想来想去,若是这样,咱们就得处处经心,时时留意,别让人有了心生疑虑的机会,也不好惹了众人的红眼,这银子,倒不好多赚。”李燕语顿了顿,看着邵源泊:“再说,你要做的是能吏,又不是那崖岸高峻的冷面清官,那些该有的常例孝敬也不必不拿,昨天我和老钱细算过了,这市舶使虽说官小,却是数得着的肥差,一年多的不占,就是那些常例银子,也有三万多两,老钱说,前任不是个精明的主儿,师爷也没请好,这里头浪费极大,他和老李、老姚细细理了这一个多月,若是理得顺了,还能多出一万多两银子,这些,足够咱们一家开销了。”
    邵源泊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李燕语,半晌才笑着说道:“这外头官场上里的关节,你这份通透明白,我算是服了,我还怕你一心要我做个名臣,劝我分文不取呢!”
    “这分文不取是好事,可若人人分文不取,光凭朝廷那点俸禄,那没有贴补的人家怎么过日子?别说养家糊口养师爷先生,就是自己吃饭也不够,真要是这样,那能做得起官的,岂不全是大富权贵人家子弟了?这更不好。”李燕语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邵源泊沉思着点了点头,李燕语伸手拉了拉邵源泊散开的衣领,慢慢叹了口气:“这事,只怕连皇上也没法子,你拿了这三四万两银子,就尽心尽职,造福一方,咱们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邵源泊点了点头,揽着李燕语,低头看着她,担忧的问道:“这三四万两银子,够不够日常用度?”
    李燕语哭笑不得的看着邵源泊,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唉!你真是不知稼穑的公子哥儿,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哪里要得了三四万两?有个一万两就不知道多宽裕了!算上你应酬、人情往来,往京师家里送年节礼,一年两万两也足够了!”
    邵源泊理直气壮的摊着手:“有你呢,我管这些做什么?男主外女主内么!你别那么省,别累着自己,我看你这几天天天做那些针线,别累了,让常嬷嬷请几个针线人回来,你别做了,时候长了脖子疼!若是嫌这泉州府的绣娘不好,就打发人回京师买几个回来,要不我让胡七帮咱们挑几个?”
    “不用不用,那是阿盛的小衣服,好了,我以后不做了就是。”李燕语一边笑一边摇着头,邵源泊仿佛想起什么:“前儿我隐约听到常嬷嬷和你说人手不够?家里人也是太少了些,别的不说,我记得大姐姐当年在家的时候,一个姑娘家,一等的大丫头就有四个,后来出嫁时又新买了两个添上,你看看你,身边统共就七个丫头!”
    “八个!”李燕语忙纠正道,邵源泊大笑不已:“七个!那个也能算?傻得连阿盛如今都把她骗的团团转!还有两个丫头••••••”邵源泊瞄着李燕语的脸色,舌头打着转:“虽说不中看,可中用,极中用,都中用,就是太少了,依常例,咱们府里的少奶奶身边配四个一等丫头,六个二等,十一二个三等丫头,还有十几个往来役使的粗使丫头,虽说在外头,也不能节俭太过,明天我跟常嬷嬷说,多添几个丫头进来。”
    李燕语笑着没有接话,邵源泊算了算:“照你这么说,咱们一年也能有万把几千两的余钱,余下来的银子,都入到你嫁妆册子里去,就算我还银子了。”李燕语高挑着眉梢,看着邵源泊,半晌才慢吞吞的说道:“入了嫁妆册子,可就是我的银子了!”
    “就是给你的,我挣的银子,都是你的,连我都是你的!”邵源泊笑嘻嘻的说道。
    第二天,邵源泊刚走,常嬷嬷就进来寻了李燕语,满脸奇怪的问道:“少奶奶说说,爷这是怎么了?大清早见了我就吩咐我赶紧多多的买些丫头婆子回来给少奶奶使唤,哪里让爷不便当了?”
    李燕语笑着拉了常嬷嬷坐下,将昨晚上和邵源泊商量家里用度的事说了,常嬷嬷眨了眨眼睛,拍手笑道:“我就说,爷是个极难得的!果然吧,还知道把银子过到少奶奶嫁妆册子上,这过到少奶奶嫁妆里头,谁想拿走这银子可就难了!嫁妆生息,说破天也是少奶奶的私财,我这两天就想,爷如今这差使是份肥差,这任谁都知道,那府里!”常嬷嬷指了指京师方向:“真心高兴的没几个,眼红指定不少,那挖空心思想伸手分银子的就更多了!爷和少奶奶又没分家,爷的银子就是公中的银子,公中的银子可不是爷的银子,少奶奶的就是少奶奶的!”常嬷嬷绕口令般说道,李燕语笑着只不说话。
    常嬷嬷往前凑了凑,低声问道:“那少奶奶前一阵子说的生意,咱们还做不做?”
    “这边的生意都不做了,京师那边的生意,还照着咱们原先盘算的做,只是,”李燕语看着常嬷嬷低声交待道:“这事,也不用让爷知道,咱们不过照旧例做些小生意罢了,爷那么忙,也没空听这样的小事。”
    常嬷嬷斜着李燕语笑了一阵子,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早就知道少奶奶是个极聪明的,看爷也看的极明白,爷那样的性子,那府里毕竟都是爷的骨肉血亲,不管谁伸手,爷没有也就罢了,只要有,能忍心说不给?还是干脆没有好!省了多少心!”李燕语一边笑一边微微点了点头。
    七月流火,转眼就是八月节,李燕语和常嬷嬷早早动手,准备细心备份厚礼送回京师,可七月里,邵源泊就收到了京师家里大伯和父亲的信,大伯的信只有一页,倒也干脆,说邵源泊既领了这份极好的差使,也不能不管家里,八月节那些瓜果吃食也就算了,只送五千两银子回府里就行,父亲的信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废话到最后,委婉的希望邵源泊寄些银子给他,‘以给汝母及弟添秋装’。
    邵源泊恼怒之余,又有些哭笑不得,将信给李燕语看了,恨恨的说道:“咱们在呼和县那样的苦寒之地整整三年,一封信一两银子不见,就连阿盛,长这么大了,也没见他问一声,就是要银子!亏他开得了口!”
    李燕语展开信扫了两眼,听了邵源泊的话,心里放松下来,抬头看着邵源泊笑着说道:“你这差使就算是份极好的肥差,可这到任才不过两三个月,到哪里弄银子去?要不,”李燕语歪着对看着邵源泊,认真的建议道:“我那些压箱银子也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怕凑不够五千两,还有母亲和弟弟的秋装,不知怎么个添法,得用多少银子,要不,把我那匣子首饰先拿去当了?等咱们有了银子再赎回来。”
    “一两银子也没有!”邵源泊断然说道,眯着眼睛呼了一会儿粗气,伸手从李燕语手里拿过两封信,眯着眼睛想了片刻,嘿嘿笑着说道:“府里缺银子缺到这份上,可不能瞒着老头子,给我磨墨,我给老头子写信,连同这信,一起寄给他好好看看!”
    李燕语眨了眨眼睛,利落的跳下榻,飞快的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又是铺纸,又是磨墨,殷勤万分的的侍候着邵源泊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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