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这么过分了,祖父您竟然还要放纵他?”
    谢长宁走到了书房门口,还没有敲门,便听到了这样一句,来自于谢长明。很显然,他是愤怒而且不满的。
    “你冷静一下,那毕竟是圣上的人,不管谢家怎么动,他都不会有大损伤。”谢长君冷静阻止。
    谢长宁的心沉了沉,果然如她所想,谢恒当真是崇德帝的人,若要将谢家顶替,再也没有比嫡系庶子更好的人选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有足够的野心与耐力。想起前世的事情,她忽然摸了摸眉心,四叔的那个孩子,也一定被谢恒以看护为名过继到了自己名下,堂堂正正的做起了谢家家主。当真是……好大的心。
    “那你们觉得宁丫头会怎么想!祖母都被气成这样了,差点……”谢长明声音哽咽了下,“反正我是咽不下去这口气,宁丫头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他闷闷说道。
    “宁丫头那里,你们不用操心。老三要分家便分家,既然动不了他,那也不要动。”谢熙年依旧沉得住气。
    谢长宁忽然忍不住,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推开了门:“祖父,您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祖父不愿为祖母出这口气,可以,她也识抬举,知道应该以大局为重。可是,总不能一直无作为,还将她蒙在鼓里,好似还是什么都不懂一样。他们,真的还将她当成是谢家的一份子么?
    昨日萧衍告诉她,一切都有他。她明白,萧衍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她的角度,愿意帮助她,可是她的家人都在干什么呢?瞒着她,甚至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榨干她的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她悲哀地看着满屋的男人,忍不住捂住了眼。若她这一双眼眸只有黑暗,便可以不看多,不想多,只接触到人心的光明,而无忧成长。可她明明长了一双能观察万物的眼,却偏偏要有人给她蒙上。让她彷徨无措,让她焦急烦闷。
    “宁丫头。”谢熙年依然稳如泰山,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谢长明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扭头局促。谢长庚手握一把折扇,一下一下敲着掌心,看着谢长宁抿唇不语。谢长君,几次欲言又止,最终看向祖父。
    突然之间,她直身跪下:“祖父,我谢长宁虽是女儿,却未有一日娇生惯养不通人情世故。所思所谋所虑,皆是为谢家。祖父为何不肯告诉我。”在谢家,嫡女受着如同男儿一样的教育,她自认不是会坏事。
    “祖父所虑,皆是因为你会嫁给端王。”端王,那是萧家人。
    谢长宁咬唇,蓦然笑了,唇边绽放出一朵花:“祖父,您是担心终有一日,我会出卖谢家。”心底满是悲凉,竟然因为所嫁之人是他们一心提防之人,便这样小心谨慎。
    “宁丫头!”谢长君蓦然出声,喝止住谢长宁,不想让她说出诛心之言。
    谢长宁笑着笑着,忽然就掉下了眼泪:“父亲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谢家辛勤教导我十三年。原来,竟会认为我谢长宁是会出卖家族的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
    “宁丫头你别多想,祖父是怕你立场难堪!”谢长明连忙解释。
    “立场难堪?”谢长宁颤声问,显然是伤心透了,“倒是不知祖父和各位哥哥是准备将萧家人怎样,竟会让我立场难堪。若是谢家当真行得端坐得正,师出有名。又何惧我无立身之地。”
    谢长君闭了闭眼睛,不忍再看。
    谢长庚终于开口:“萧家的皇位得的不正,谢家此举是为恢复正统。”
    “我不在意什么正统不正统,我只问一句,柳风絮,是不是你们派人拦下的,不想萧衍治病?”她不愿承认祖父兄弟都是这种薄凉的人。
    “不是。”谢熙年沉沉道了一声。
    “那便好。”谢长宁忽然冲着谢熙年叩了下去,三跪九叩,每一下都是沉重无比,最后跪行到谢熙年身前,“我来,本只想向祖父和各位哥哥要一个答案,如今,却不需要了。祖父交代的,我一直谨记在心。祖父不必担心疑虑,从此以后,长宁必不会再踏入这书房。只侍奉祖母窗前,待及笄后出嫁。”满肚子的话,都无从再说,只好行了这大礼,以此明心。
    而后缓慢站起,不再看他们的脸色,转身出了书房,安静决然。
    她会为谢家尽最后一份力,但不会再为谢家去死。莫道她薄凉,谢家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要做好不能善终的准备。维护正统……她扶额轻笑。她总算明白了,前世,她心劫难过,做了谢长乐,离富贵荣极,贵不可言不过一步之遥。若她没有重生,那轨道最后,会嫁与戚洵,仍是贵不可言。可她重生了,命格已变。
    谢氏家族数百年,已是世家大族登峰造极,所谓维护正统,不是为了名与利,仅是执着。对待戚氏王朝的执着……
    谢熙年看着谢长宁一步一步,步伐坚定,越走越远。忽而叹了一声:“太像了。”
    他的女儿谢灵昭,也曾跪在他的身前,坚定无畏:“女儿不能嫁与所爱之人,宁愿身死。女儿对谢氏家族尽忠尽孝,谢氏家族却视女儿如无心之人,随意调遣。父亲要女儿嫁,女儿便嫁,只当,再为谢氏尽最后一份力。”
    后来啊,他宝贝的小女儿,当真没了。
    “祖父……”看着祖父伤感的样子,谢长君忍不住出声,祖父的年纪大了,总会想起来小姑姑,他的心中定然也是有悔意的。可是这样一条道路,是一旦踏上便无法回头的。
    谢熙年呼出了一口气,又背过身去:“宁丫头那里是瞒不住了,那今后,你们也无须顾忌她了。只是,她和萧衍的接触,还是要多留心一些。萧衍此人,比如今的任何一个皇子都要心思缜密,布局谋划,都略微精通。”
    兄弟三人点头应下,心中却是不由苦笑。若是让谢长宁知道,今后不知是否还会如现在一样敬重爱护兄长。想到这些,又记起了刚刚她的那副样子,不由心疼。
    谢家女,哪怕出嫁之后,都要尽心为谢家思谋,而谢家,却从未将谢家女真正当儿郎看待过。她心里定然是通透非常。
    谢长宁一身凛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瘫软在了床上。她仰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方,眼泪忽然又流了下来。
    “小姐到底怎么了。”绛朱好像吓到了一样,就傻傻地看着谢长宁,然后拽了拽浅碧的衣袖。
    浅碧默默摇头,拉住了绛朱的手:“走吧,让小姐一个人静一静。”最近事情多,小姐会心里烦闷,再正常不过,她只是想,若是端王爷能时时陪着小姐就好了,还能为小姐宽宽心。
    两人出去,默默将门合上。俱是叹了一口气。
    谢长宁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她擦了擦眼泪,缓慢的起身。
    虽然谢家要帮助戚洵有谋反之心已是事实,她却还有一事不明。圣上必然早就清楚,可是为何不肯对谢家下手,甚至不动江阳王府。这是谋逆大罪,一旦降到头上,便是满门覆灭。到底是什么,会让崇德帝也如此畏手畏脚。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翻起自己屋里书架上一本《前昭史》,是戚氏王朝历史。著书之时,列为了前昭。
    谢长宁从未仔细品读过史书,只去记其中经典的部分,从而忽略了很多细节。如今谢家要维护戚氏正统,她再翻开来看,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比如有很多开明的政策,因为世代的保守,都已经弃用。比如曾经有那么多不让须眉的巾帼,而今女子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
    于谢长宁来说,那都是太过遥远的事情,而今,谢家却想要将这些复位。她不知道这是数代积攒下来的宏愿,还是一时之间天真的以为。可是,太子庸碌,三皇子阴毒,四皇子又偏温柔和睦,确实无一皇子能担下下面一段时间恐有外患的大昭。
    江阳王是一名铁血王爷,常年驻守边疆,三年年末方回一次,为大昭鞠躬尽瘁,他手持重兵,面对如今的朝堂,若要武力夺位轻而易举,却未有半分妄动。戚洵少年英雄,文才武略皆是出色,早已是同龄之间的佼佼者,令人倾羡。
    可是……她将书合上。是否这父子两个也是善于隐忍呢?若有一日登上皇位,可会容下萧氏。纵然同出一脉,也不尽然会留下祸患吧。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尔虞我诈了这么久,哪里会甘心将眼看就要到手的江山拱手相让。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不能安息。
    谢长宁心思转了好几遍,只觉得疲惫不堪:“浅碧。”她出声叫道,声音略微沙哑。
    “奴婢在。”浅碧应声进了门,见谢长宁精神状态不太好,心中忧虑,“小姐,您可要千万保重身体。”语调低低的,劝慰又凄哀。
    谢长宁闻言,走到了铜镜前,果然,气色十分差劲,她抿唇坐下,脊背挺直,坚定道:“为我掩饰下,不能叫祖母担心。”无论她心中有千般想法,万般念头,也都是要去林氏那里服侍的。唯有在祖母和母亲的身边,才觉得在这谢家,待得安稳放心。
    这是……她从小到大依赖眷恋的谢家啊……为什么,就觉得好似龙潭虎穴一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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