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努达海从骥远府中回来,同新月吵闹一场之后,两人之间就好似多了一层看不到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的隔膜。
    老夫人对两人争吵的事情略有耳闻,也曾直接询问过努达海,努达海半遮半掩的说了几句,老夫人却很快明白了过来。不过老夫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拍拍努达海的肩,令他自己擦亮眼睛看看清楚,便叹着气走开了。
    如此一来,努达海心里反而更是迷惑。老夫人若是指责新月,对新月落井下石,他还可能会心疼怜惜新月,可老夫人这样无奈让他自己判断,他倒不知所措了。
    努达海对新月存了怀疑之心,虽然也无法完全相信新月是有心机的,但是自己总是为她心疼才犯下了许多错误那是事实。如今他一看到新月,就仿佛在不断的提醒着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令他身心受尽了折磨。
    而因为他总是阴沉着脸,心情不好,感同身受的新月便整日里哭哭啼啼,伤春悲秋,更是令努达海烦不胜烦。开始他还不顾规矩,只因要安慰新月而常宿在望月小筑。时间一久,他一看到新月那张一天到晚苦着的脸便头疼至极,望月小筑去的也不勤了,就算同房之后,他也会按规矩回雁影阁歇息。
    这样一来,他和新月之间的感情似乎越来越淡,也越来越没有任何美好可言了。无论是在望月小筑面对着新月,还是回到雁影阁面对着曾经满是同雁姬回忆的亭台楼榭,努达海的心情总是无比的沉重。他一天比一天更清楚的认识到:他失去了的是什么,他是怎样失去了那一切;他做错了的是什么,他是怎样一步步万劫不复的!
    所谓真爱,原来不过是他头脑发昏之时的幻想“真爱”为他带来的,不是他想象的美好,而是切切实实的毁灭!
    就在努达海一日日清醒的认识到他曾经做过的一切是怎样的错误而痛心疾首之时,新月在望月小筑里也终日以泪洗面。
    努达海与她之间的一番变化,虽是慢慢形成的,但对于新月来说,仍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的。她那颗细腻的心灵,几乎可以感受得到那每日每日都在流逝的感情。努达海对她的爱意,就如同她的眼泪一样,一点一滴的随着时间流走了,流的那样快那样令人心悸。
    新月无法理解。她不知道为什么从那条项链开始,努达海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疏远带着隔离;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努达海看到她,便会很快露出自责后悔又痛不欲生的表情。她不知道缘由,但努达海又不肯告诉他。
    开始努达海还会在望月小筑借酒浇愁,新月看着心痛,便劝他不要想太多,劝他想想他们两个在一起是多么难得,又是多么幸福,可每当如此,努达海只会更难过。
    努达海难过,新月也跟着难过,她帮不上努达海,便不停的自责,心痛的流泪。可是努达海仍旧还是不开心,在望月小筑的时间越来越短,同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少,甚至后来还要遵守规矩再也不在望月小筑过夜。
    努达海走了,新月终日以泪洗面。她真的不明白,她这样千辛万苦得来的真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努达海那么爱她,为什么会对她不管不问,为什么会无视她的伤心难过,为什么会忍心让她受这么多的委屈为什么?
    难道,努达海已经不爱她了吗?
    也许,像老夫人说的那样,努达海恨她让他失去了一切,努达海又爱上了雁姬,或者是更年轻更高贵的公主?
    新月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
    她拼命的甩走自己的想法,压抑着自己的想法。
    她是那样的辛苦那样的艰难,可是在努达海来看望她时,还是根本注意不到她的痛苦,注意不到她苦苦等待他一句心痛一句关怀的心情。
    也许,努达海真的已经不爱她了。
    新月的心,此时仿佛死了一般。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努达海和新月各怀心思,都过得艰难而痛苦,而凌雁他们那边,没了这两人的打扰,却是始终喜气洋洋。
    相处了两三个月,凌雁和硕塞的感情早已如蜜里调油,默契进一步加深,关怀进一步加深,就连同彼此儿女的感情,也已相处的很是和谐。
    而那几个孩子们,其中博果铎基本上已经接受了凌雁,又加上他如今年纪也已不小,皇上、太后和硕塞皆有意让他开始熟悉朝堂,忙于学习的他既没时间和凌雁争宠,本身自然也成熟了不少。至于骥远和塞雅,经过上次新月项链一事,两人非但没受到影响,反而感情更好了。塞雅怀孕之后的身体一直很好,凌雁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凭着雁姬的记忆和现代时偶尔听说的一点常识,加上大夫的指点,她自然是将塞雅照顾得妥妥帖帖。不论是塞雅的额娘还是老夫人,都对此很是放心。反倒是一直还算省心的珞琳,最近常常时而欢快,时而忧郁,十足一副恋爱了的样子,令凌雁颇为担心。
    凌雁也曾旁敲侧击的询问过珞琳,但是珞琳欲言又止的,凌雁也没有太过逼迫。对于珞琳她还算放心,毕竟经历了新月那样一件事情,珞琳成长也算不少,起码对于情爱之事,肯定不会像新月那样冲动无知。珞琳自己也说请凌雁给她一点时间,过段日子她再跟她讲讲清楚。如此,凌雁便也不再多问,只是仍旧暗暗注意罢了。
    除去珞琳的小事件,这几个月的日子对凌雁来说,是相当的安静祥和。
    随着感情的逐步升温,硕塞也有好几次在二人情浓之时,认真的询问凌雁对婚期的看法。凌雁本也觉得如今二人的相处和感情也差不多可以结婚了,不过想着还要照顾塞雅,便一直推说再等等,并没有言及具体日子。
    直到有日家中小宴之后,硕塞微微醉酒,凌雁送其出门,他却趁无人之时,骤然将她圈入怀中禁锢在墙角暗处,吐着酒气沉声问她:“雁姬,你还不愿意嫁给我么?”
    月明星稀的夜晚,硕塞深邃幽黑的眸子有一两星的亮光明明灭灭,他带着酒气和男人味的身子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肩上,她的身上,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
    也许是怕被孩子们瞧见,也许是怕被丫鬟们瞧见,也许是怕也许根本不知道怕什么。只是硕塞这绝无仅有的热情似火,令凌雁也绝无仅有的心动了,心动的有些沉醉了。
    硕塞仍然充满期待得盯着她。凌雁嘴角轻扬,一个甜蜜的笑容绽开:“我一直都愿意嫁给你。”
    硕塞也笑了,深邃的眸子里瞬间流光溢彩。他微微俯下身,英俊的面容又向前靠了靠,几乎贴着凌雁的耳际说道:“那么,你打算,究竟何时,才嫁给我?”
    这种有些类似偷情的游戏,简直刺激又有趣。凌雁也贴着硕塞的耳边,有些好笑得说着有点没情调的话:“等塞雅生了,我就嫁给你。”
    硕塞听了,似乎有些无奈。
    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硕塞缓缓得站直身子,不过仍然圈着凌雁在怀中,认真得瞧着她说:“我其实也猜得到你的心思,只是,你也知道,如今皇贵妃身子不大好,说不定哪日就到时,以皇上的心思,怕是得这又是几个月的功夫。”
    硕塞想是真的醉了,这样有些不敬的猜测都说了出来,倒是令凌雁颇有些感动。不过凌雁此刻却也真的陡然想起了这一茬,她虽然不知道顺治的皇贵妃是哪年死的,但是她知道皇贵妃死后不久,顺治也死了,或者也有人说是出家,之后康熙便登基了。凌雁当然知道康熙是八岁登基的,而且还有个模糊的印象顺治是正月里死的。小玄烨如今已经七岁了,这么一来,岂不是意味着
    想到这里,凌雁也觉得有点惊悚了,若真是赶上了这二位,那也只能说是该有的曲折了。不过看看硕塞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她心中甜蜜之外,也略略有些抱歉,难得主动伸手也揽住了他的腰,带着歉意道:“若是真的那样,那我们就多等些时日也无妨。”
    硕塞听着凌雁言语中的抱歉,又很受用她主动投怀,便借着酒意,仍旧劝说:“即便成婚,你也可以回来照顾塞雅,或将塞雅接入王府。你看看,如今你我虽已指婚,却也不能日日相见,甚至亲近不能,叫我何其苦闷”
    自二人互相明白心意以来,两人虽说日渐亲昵,但言语上依然很是循规蹈矩,从未说过如此亲昵之语。这一日,乃是相当的意外。凌雁甜蜜欣喜,内心之处,也觉得这一段由关怀照顾开始的感情,越发的美满。
    只是,她仍旧没有答应硕塞:“若是我们现在定日子,也要准备一两个月,这一两个月里,我肯定会鲜少时间顾得上塞雅,更何况一两个月之后,恰好就是她临产的日子”
    凌雁说得在理,硕塞也没法反驳,只得久久的叹气,叹得凌雁更觉得对不住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讨好的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句一说,硕塞才稍稍满意,轻声哼道:“那便随了你吧。”
    过了一会,硕塞终于轻轻松了松环着凌雁的胳膊,放凌雁站好。凌雁心中甜蜜,面容带笑,盈盈脉脉得微仰着脸瞧着硕塞。
    硕塞一向温润的面容却带着丝不满,看着凌雁的笑脸,竟仿佛有些闹别扭一样,忽的俯身下来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才满意得笑了。然后便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牵起凌雁的手,言道:“走吧,我送你回房。”
    凌雁被偷吻,愣了半晌,随着硕塞走了好几步,才又是羞又是笑得拉住他说道:“是我送你出门才对。”
    那一夜也只是个甜蜜的小插曲,不过没过几日,紫禁城里竟忽然传出了皇贵妃归天的消息,倒令凌雁有些意料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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