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江昕随着孟昶飞抵上海这个飞速朝国际化、现代化狂奔的东方大都会。
    才进入孟氏实业集团总公司不到一个月,她已经深深感受到来自内部的排斥和压力。大家表面上不说,但暗地里却盛传她是靠关系位居高位,又说她是先行视事的西宫娘娘。
    这些谣言的制造者虽努力躲在暗处,但不用一一调查,她也可以猜想到必定和吴茵茵脱离不了干系。
    “这是本年度我们公司的所有广告预算,你是此中的高手,相信一定能够做出最妥善的分配计划。”吴茵茵把卷宗放在她桌上,转身就走。
    “我的工作内容是由你交办的吗?”江昕的职位是经理,而吴茵茵是副理,照理来说,吴茵茵还得听她的才是。
    “你初来乍到,相信有很多地方不了解,我是从总经理机要秘书调到行销部的,懂的当然比你多,所以”
    “所以你就想僭位越权,在我面前耍老大?”江昕把卷宗丢给正要开门离去的她“拿走,去找一个真正懂事的人来跟我谈。”
    “你太狂妄了,不要以为孟昶喜欢你,你就可以嚣张妄为,我告诉你,奶奶是不会承认你这个孙媳妇的?”吴茵茵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公私不分,夹杂不清,这又算什么?”江昕脾气之硬是广告圈内无人不知的,想用不合理的手段要她买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和孟昶的感情是一回事,我的工作能力又一回事,孟奶奶接不接受,完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哼,说穿了,你就是没把奶奶放在眼里!”颠倒黑白她最会了。
    江昕摇着头切齿一笑“她是你最后的靠山,也是最后一张王牌,对吧?尽管去谄媚阿谀,并且求老天保佑她能庇荫你一辈子,否则一旦让我查出你在后头搞鬼,我绝不轻饶。”
    “你敢!”
    “不妨试试。”
    江昕自信冷郁的笑颜,令吴茵茵陡的不寒而栗。
    月月月
    三个月后,江昕主导、规划、设计的第一支广告在孟昶全力支持和一阵反对以及质疑声浪中,正式登上媒体。
    吴茵茵原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业务部门回报销售奇惨的讯息后,可以狠狠的讥刺江昕一顿,却没想到事与愿违,这批进口的淡味水果酒,在精确的行销策略与精彩的广告战术相互搭配下,市场知名度迅速打开,并在短短的两个月内抢下百分之三十五的占有率,成为第一品牌。
    江昕一夕之间成了名闻上海及香港的红人,所有的广告业者无不引领等候她的第二支广告面市,以做为取经的对象。
    连已经好久不过问公司营运状况的名誉董事长蒋寒梅都亲自莅临行销部门,嘉许她杰出的表现。
    “你的确让我刮目相看。”蒋寒梅叫其他人统统退下,单独和江昕漫步到公司外的花园广场。
    广场上弥漫着喜洋洋的节庆气息,春阳的天空流云舒卷,爽彻心目。蒋寒梅和江昕对这如此平凡却净美如洗的景致凝望良久,双双不语。
    近二十几分钟后,蒋寒梅用平和且丝毫不带怒意的语气告诉江昕“我这一生遭逢数不尽的憾恨,也享尽人世的荣华。我原本以为有了名利地位以后,其它的问题和困难就可迎刃而解。是你,你打破并瓦解了我所有的渴想和期待,深深敲醒我的春秋大梦,当孟涛离世的那一天,我几乎没有办法形容我有多恨你。”
    江昕挺立的背脊,忽地一颤。
    “然,时至今日,事实证明我和孟昶都错了。要我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老婆子承认错误是很不容易的,要不是我在孟昶身上看到令人振奋的改变,现在我们仍不可能平心静气的站在这里。”
    “董事长我”也许她该做点澄清或解释。
    “叫我奶奶。”她抬起头,突然伸手握住江昕的手,开心地笑着说:“我已经先敞开双臂了,你如果敢给我端架子,让我这张老脸没地方摆,我是会不惜翻脸的。”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昕在她身上第一次见到慈爱的眼神,这个发现教她不由自主地一阵鼻酸。
    “那最好。”蒋寒梅继续道:“进入我们孟家之后,我要你发挥最大的能力和耐心,扶持、照顾孟昶,不论是在事业上或生活起居上。”
    “这不该是互相的吗?”相互关怀才是夫妻基本的相处之道呀。
    “但你是为人妻子,难道连这也要挣?”
    古老的中国妇女自贬观念,总以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明明自己过得很不甘心,因着自私的理由,还是要逼着别人跟着效法。
    江昕不予苟同,但也不想跟她争论,横竖日子是她要和孟昶一起过,怎么过,用什么方式过,旁人是无法插手干预。
    见她沉默以对,料想是同意了,蒋寒梅满意的接着说:“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我要你和孟昶陪我一起回澎湖。”
    “那里还有孟家呃我们的祖坟?”就她所知,孟家早在十多年前就把祖先所有的骨灰全部集中到湖北老家。
    “唔,孟昶母亲的坟还在那儿。”看江昕惊讶的神色,蒋寒梅伤感的扯了下嘴角“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因为我的独断横行,毁了孟昶他父母亲的婚姻,之后也许老天爷在惩罚我,特地找了个跟她脾气一样倔、一样硬的孙媳妇来点醒我,真是报应!”
    “请恕我直言,”江昕嗫嚅的说“我们两人何尝不是一样的执拗武断?”
    “唉,你不说,我倒是没发觉。”蒋寒梅开怀大笑,指着江昕,坚持江昕的臭脾气比她严重多了。
    这意外的和谐场面,全数映在伫立与对面二楼的吴茵茵眼中,她落寞地叹着气,垂下双肩,两手交握的拳头,因过度颤抖而松软无力。
    月月月
    仲春的澎湖海风变得温暖许多,拂在脸上已没有寒冬的刺痛,而多了一些柔和的轻凉感。
    祭完孟妈妈的坟后,蒋寒梅提议孟昶陪江昕回家探望,并邀请那未来的准岳母到上海玩玩。
    “大门没关上,真难得,这时候我老妈竟然会在家。”江昕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伴手”里头一大半都是蒋寒梅准备的干货、布料之类的高档品。
    “今儿个是清明节,也许她正忙着呢。”孟昶示意她别还没进门,就先急着啐啐叨叨,活像个老太婆。
    “妈!妈!”客厅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但依稀听到阁楼上传来低低的饮泣声。
    两人忍着满腹狐疑登楼而上“妈,你怎么啦?”惊见江母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板上,呜呜咽咽,哭得好不伤心。
    “阿昕,你怎么到这时候才回来?”抱着女儿的手臂,她更是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哭。
    “别一个劲的只是哭,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呀,真急死人了。”江昕抽出盒装的面纸,边帮她抹泪擦鼻涕,边好言相劝,最后实在没辙了,只好拍胸脯保证,就算天塌下来也会帮她顶着。
    “你说的哦。”用力擤完鼻涕后,江母大口喘了两口气,才幽幽道来“都是那个杀千刀的短命鬼,他说要开一家公司让我当老板娘,要我帮忙张罗资金,我信以为真,就把存折、身份证和印鉴统统交给他。没想到,开公司只是一个幌子,他拿了钱就到赌场去,说那样才能一本万利,结果就”
    “你一共给了他多少钱?”如果不是太多,那也就算了,反正财去人平安嘛。
    “有有那么一些些。”
    完了,她老妈是有名的铁娘子,讲起话比连珠炮还快,一旦支支吾吾,就肯定出事了。
    “到底多少?”江昕不自觉地提高声量,模样有点像在吼小孩。
    “一一、两千万。”也就是说孟昶给她的巨款全部当成肉包子,用来打那只可恶的赌狗了。
    “无所谓”孟昶才刚开口安慰,立刻被江昕一把制止,回眸猛眨眼,要他千万别把她老妈宠坏。
    “你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一把年纪了,还毛毛躁躁什么都不清楚就掏心挖肺,不怕人家连你也一起卖了?“把当年她老妈训话时惯用词统统搬出来照念一次,临了再给她一个大拥抱,让她彻底明白,今后她这个宇宙超级不孝女将是她最后的依靠和希望,以达遏止和警告的效果。
    “跟我到上海吧。”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儿,江昕买在不放心。
    江母心动三秒之后,颓丧地低下头“算了吧,我们两个一向处不来,住在一起除了吵就是闹,迟早会把孟昶跟他奶奶给烦死的。”
    “不会的,江昕的脾气已经改很多了。”孟昶温柔地朝江昕一笑。
    “是吗?”江母才不信,瞧江昕刚才数落她的火力多旺啊!况且,江昕这桩婚姻究竟算不算数仍很难说。“你们两个已经那个了吗?”
    “是啊,拜你之骗,我已经失身给他了。”江昕没好气地回答。
    “你这孩子,讲话从来没正没经。”江母萎顿地站起来,满眼欣喜地望着盂昶“我的眼光虽然差,但至少判断对了一件事。我相信你会是个好丈夫,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女婿。”
    “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也请你接受我这个半子的孝心,跟我们到上海一起住。”
    “这个”情人没了,钱也飞了,她留在这儿的确没啥意思,只是抬眼瞄向那从一出生就跟她八字不合、四柱犯冲的女儿
    “别犹豫了。”江昕自后头环抱住她,把头枕在她肩上,破天荒地跟她撒娇。“咱们也该偃兵息鼓,握手言和了吧,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想跟我培养一点母女之情?”
    “说得好像我很不尽责似的。”
    不是吗?江昕向孟昶扮了一个鬼脸,让他知道,她绝对是在严重缺乏母爱下辛苦长大成人的。
    “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我就姑且先过去住一阵子看看吧。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是你们硬邀我去住,可不是我求你们的哟。”
    都到了这步田地,她还死要面子,江昕算是败给她了。
    “是是是,是我们低声下气乞求你老移尊大驾,到上海让我们每日早晚请安,亲事汤药,如蒙惠允,将感激涕零,恩同再造。这样你满意了吧?”
    谁知江母眼睛往外一翻“不孝女,你以为讽刺我我听不出来啊?”转头却笑咪咪地对孟昶说:“帮忙打电话去雇辆车子,我下去整理东西。”
    “我们租了车子啦。”江昕道。
    “我几十年的家当,光一辆车怎么载得下?记得要雇小发财。”
    月月月
    由蒋寒梅作主,孟昶和江昕补办的婚礼终于决定在初夏的第二个周末举行,地点选在上海极富盛名的和平饭店。
    祝少君得知消息,特别在前三天就飞抵孟家,威逼利诱要江昕非得把女傧相这个位子预留给她。
    男傧相则由孟昶发机要秘书戴承志先生担任。
    “就是他!”祝少君一见到相片上的人相貌堂堂,眉目如画,马上又现出舔嘴咂舌的馋相,宣布要好好利用这三天的时间把自己从头到脚保养得水当当。
    据说上个月,她在新任男友没把她扔掉之前,抢先一步将他三振出局,以保持身价。
    可惜这位戴秘书是个老实人,婚礼那天,不管祝少君怎么明示加暗示,他硬是呆头鹅一个,完全不解风情。
    “喂,戴先生,”祝少君打开房门,探出半个脑袋。“我礼服的拉链拉不上来,你可不可以过来帮我一下。”
    “哦,这样啊,”戴承志穿着白色燕尾服,看上去比平时更添好几分的帅劲。“我马上去找个人来帮你。”
    “喂,我是说,我不必了!”蠢蛋!祝少君气得猛跺脚,反手把门给甩上。
    月月月
    新房内柔美的乐音缓缓流泻,孟昶坐在床沿边,出神地望着一袭白纱曳地,妩媚中洋溢着慧黠的江昕。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呢。”他一瞬也不瞬地睇视,令她禁不住赧然垂首。
    “让他们等久一点,想见到如此貌美如花的新娘子当然该多付出一点耐性。”他将她拉到身畔,两手已不安分地从裙摆下穿梭而上,直捣禁区。
    “别这样,这件礼服很昂贵的,万一弄坏就糟了。”江昕慌忙按住他的手。
    “怕什么,大不了我再帮你买一套。”说着,两手已抚上她的小肮。“嗄!你变胖了。”小肮微突耶,怎么他之前都没发现。
    “温柔一点,当心把小宝贝弄疼了。”江昕牵着他的手往更上面一点,让他感受生命跃动的喜悦。
    “你有了?”突然他手心被碰触了一下“老天,他踢我?”
    “刚满四个月,医生说现在就有胎动,表示这小孩生命力旺盛,将来可能是个调皮捣蛋的大麻烦。”她粲然一笑,娇弱地偎进孟昶怀里。
    “这么久了,你居然一直瞒着我?”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爸爸。
    “不能怪我呀,先前我又不确定能不能顺利嫁给你。”谁教奶奶和吴茵茵她们要拼命破坏,害她一度忧心孩子会变成父不详的私生子。
    她是个作风前卫,思想保守的现代小女人,真要那样她会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结局不能如我们所期望,那你又预备怎么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有被告知的权利呀。
    孟昶的样子像要发怒了。
    “那爸爸这个位置就没有你的份喽。”在他勃然大怒之前,江昕赶紧用食指压住他的唇。“你很了解我的,瞒着你是因为我不要让别人以为我是拿孩子来要胁你,我要你心甘情愿的娶我,明白吗?”
    “我的心意还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明?某些时候你仍是很世俗。”捧着她粉嫩的脸颊,盂昶既喜且怨,这女人呵!究竟该拿她如何才好。
    “是的,但这一切还是得怪你。”她正经地眨着大眼睛,且不断地点头。“倘使你给我足够的爱,我就会有足够的安全感,有了足够的安全感那我就”
    “说穿了你是怪我不够爱你?”盂昶心里暗哈两声:“简单,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猝不及防地将她按倒在床,撩起一层又一层的纱裙,狂烈的**烧得江昕全身血脉逆流。
    “江昕!孟昶!”祝少君他们大伙在外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限你们三秒钟之内开门,否则我们将大举入侵,让你们三天三呃寝食难安。”
    谁理她,孟昶把脸紧紧贴在江昕微隆但依然滑嫩的肚皮上,专心倾听他宝贝儿子或女儿的心跳。
    “嗄!他又踢我了。”
    “是啊。”江昕无奈地躺在弹簧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想再过五个月她就要严重失宠了。跟自己的小孩又不能争风吃醋,怎么办才好咧?“喂,你好了没有啊?”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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