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们一路南行,目的地究竟在哪?"谢宁香看着璩若影放走信鸽的动作,瞠大无神的双眼问道。
    "苏州。"璩若影简短回答,摊开手中条观视。
    "那为何这几日停步不前?"
    "等人。"
    "等谁?"她疑惑地望着璩若影脸上的淡然笑意,很努力、很努力地压抑抢纸条过来观看的冲动。
    "该来的人。"璩若影将纸条置于掌心,运劲令其粉碎。
    "这不是废话吗?"谢宁香双眼一翻,除了无力外,还有看不到字条的无限扼腕。
    "是也不是。"她并不想多说。
    "算了。"谢宁香垂头丧气。"该来与不该来,有时并非我们所能决定的,是不?"
    璩若影望着她沮丧的脸,关切低问:"昨晚没睡好?"
    谢宁香一扁嘴,止住哭意,扯著璩若影的衣袖问道:"晏大哥他他还好吧?"
    "你昨晚在檐下不也听得一清二楚。"她落井下石。
    "我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这么"
    "绝望?心碎?痛彻心扉?"
    "师父"她已经够难过了,有必要这么狠心吗?
    "宁香,有些事情,不能玩笑;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叹了口气,她轻抚谢宁香的头顶。
    "所以?"
    "能否走出,只能看他自己。"
    "嗯。"谢宁香靠在璩若影怀里,微低著头抵著她的肩,汲取她身上的温暖与香气。
    尖锐的哨音从树林响起,霎时间,数十道人马齐朝她们飞奔而来。
    璩若影反应快速地将谢宁香护在身后。
    "好个师徒情深、郎情妹意,如何?"季-飞纵至她们面前,冷笑开口。
    璩若影不语,只是冷瞪季。
    "谢宁香,你好大的魅力与心机,让两名男子不惜牺牲一切来保护你。"季-看着谢宁香自璩若影背后探出的脸,对她那似曾相识的气质无限反感,双眼与双唇开始泛出妖异的红。"像你这般天真无辜,任性又讨人保护的样子,实在让我极端痛恨!"
    "她无武功,非是你血祭对象。"璩若影沉声说道。
    "她的长相与脾性气质,定了她的死罪。"
    "你的过去,与我何干!"谢宁香气愤回嘴。
    "接近晏郡平的女人都该死!"大喝未完,季-的快掌已经探向璩若影身后。
    璩若影擒住她手,借方使力,一个翻转将季-拽开。
    "狠毒好险,无可理喻,难怪见弃!"谢宁香又朝季-开口挑-大骂。
    "谢宁香,你将会死得痛苦异常!"季-大怒,脸孔慢慢扭曲,体内之气汹涌翻腾,让她的头发与袍袖渐渐翻飞,妖异更甚。
    "宁香,别再惹事。"璩若影分神低语。
    从未听过她这般戒慎的语气,谢宁香方察觉不妙,呐呐低语:"师父,您与她,孰强孰弱?"
    "在还得分神保护你的情况下,我占不了上风。"由季-外显的内力看来,情形恐怕不乐观。
    "对不起"她显然低估了季-的能力。
    "无妨,记得我传授与你的自保招武吗?"
    "记得,但师父,若真无法得胜,将宁香交出吧,我宁可师父安好。"祸总是由她惹起,她不能因此而危害师父性命。更何况,她对晏大哥还有著歉意。
    "傻话。"璩若影迅速挪移至谢宁香身后,连点她周身大穴,助其内力运行。
    "好个师徒情深,如何?"季-在出掌同时,也示意手下齐攻。
    璩若影自谢宁香身后出掌与季-相对,夹在两人中间的谢宁香自知武力不济,只能尽量使自己不成为负担,于是机灵地弯身,踏著方学不久的离踪步,迅速绕至璩若影身后。
    季-因她的动作微楞,闪神间,遭璩若影震开。
    "离踪!晏郡平教你的?"她问得咬牙切齿,眸中杀意愈炽。
    "干卿底事。"原来这样轻功叫做离踪,明明是师父教授与她,为何季-问得如此不甘与愤恨,又与晏大哥有何干系?
    心念一转,她望向璩若影,眸中闪过了然。
    为什么?
    "晏莫离伪不传之秘,只授入门弟子,你竟轻易习得!"季-张狂大笑,笑中有恨,也有伤怀。
    她当年如何希冀呀再一次证明她的情,只是笑话!
    "怎么忍心?"谢宁香定定看入璩若影深敛的眸。
    晏大哥的心伤呀!
    无暇理会谢宁香的疑惑与心寒,璩若影只是护佐她,抵挡季-趋疯狂的攻势。
    季-出手狠辣,招招致人于死,加上邪功阴毒,每一对掌,除了需要有足够的劲力与她抗衡外,还得运动内力以抗寒毒入侵,应付起来,格外费力。
    更何况除了季-外,还有数十教众的围攻
    生死攸阅,危急非常,衡量情势后,玻若影当机立断,且战且走。
    "季-,别让我更恨你!"晏郡平奔入战圈,攻向季。
    "早已无有分别,又何必多此一语。"季-承接晏郡平的攻势,看着他带怒无情的双眸,芳心已碎,情意,渐渐消磨。
    "收手吧,这是你最后机会。"他沉声道。
    "凭你?"她既然可以杀了彤儿,当然更无虑于武功远远不及的他,而他竟还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
    气怒攻心,季-运掌攻向晏郡平。
    晏郡平不闪不避,凝神,运气,对掌互击。
    恍若有一道热流由晏郡平的双掌传向她,令人刺痛难忍,她迅速抽身后退。
    "你?!"季-无法置信地以掌覆嘴,鲜红的血,自她纤长的指叵流下。
    "武艺深浅,不见得决定一切,对症下药,方是关键。"他冷冷开口。
    对症下药!
    "哈——哈哈一哈哈哈哈——"因著了悟,季-和泪大笑。
    晏郡平,你好狠的心!
    既然如此,那休怪她不留情了。
    季-举起皓腕,内力尽运,轻启的檀口,吐出绝对冰冷的言语:
    "杀——无赦——"
    同时间,璩若影清亮的口哨声划破天际,惊起林中飞鸟。
    "寻救兵吗?只怕来不及了!"季-语落,杀招直逼璩若影,而左右护法则直取谢宁香。
    晏郡平护在谢宁香另一侧,对付左右护法与其余人等。
    赤云教众攻势凌厉,让三人疲于应付,毫无开口机会,但在攻守间,却是默契十足。
    战圈逐渐转移,疏林尽头,竟是飞瀑悬崖。
    生死存亡之役,出手如何留情?
    赤云教围攻人马死伤大半,却伤不了三人。
    久攻不下,归因于璩若影与晏郡平该死的默契,于是季-号令暗施,在赤云教所有人马得令齐攻璩若影的同时,季-虚晃一招,致命的掌风是攻向谢宁香。
    "宁香!"璩若影骇然大喝。
    晏郡平迅速回身,来不及阻止季-掌势,心下一沉。
    谢宁香根本来不及体会惊吓,反射性地运动真气,转手化招,强大的内力将季-震退。
    "原来还有此等能耐,你的身份实在让我好奇!"季-嘴一弯,勾起嗜血笑容。
    "不是她!"晏郡平深知谢宁香只能在季-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形之下自保,因此护其身前,与季-对招。
    "你的维护,令我心火更旺。"无论是与不是,谢宁香都是血祭的好食材。
    "你无药可救。"晏郡平真正动怒了。
    当年季-重伤垂死之际,恰巧让路过的他所救,早有夺教野心的她投怀送抱,原是心机使然,到后来感情才逐渐走调,假戏真作。
    而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她的感情来转移对彤儿的情思,严格来说,他并不欠她。
    直到她对师父及彤儿下手,让他彻底醒悟,却因为这份情牵而难以追究。
    现在她竟将所有过往与情伤推责于他人,如此自我的人,他何需再忍!
    "交出谢宁香,过往不论。"冲著心底仍存的情,她隐忍著。
    "休想。"他怒视季。
    气怒难禁,恨意勃发,令她眼更红,寒气遍布周身。
    "那我就先杀——了——你!"恨到深处,语调是绝对的冰冷妖异,凝气于掌,她决心不再留情。
    晏郡平运动真元,准备拚命一搏。
    这场恩怨早该结束了,他背负太多,早已疲累不堪。
    助季-夺教,原是为彤儿报仇,到后来才觉悟:他竟彻头彻尾被蒙在鼓里
    再多的恨意,也敌不过自责与心伤,于是他销声匿迹,自我放逐,企图用傻傻追寻来欺骗自己,让自己麻木。
    他好累,生死早已看开,但纵然他死,季-也会自食恶果!
    早该结束,他也终于可以解脱
    璩若影情急之下折枝为剑,下手绝不留情,招直取赤云教众要害。
    用人海战术困她,确是良策,尤其左右护法默契之好,逼得她无暇喘息。
    眼角余光瞥见晏郡平那方战况,她心下陡然一沉,于是运足全身功力,震开所有围攻的教众,手中木枝顿时化为灰粉。
    赤云教众遭到震退,因受不住气力冲击而纷纷呕血。
    她飞身挡在晏郡平身前,硬是接下季-狠绝的一掌,倒退数步,亦口吐鲜红。
    "为什么?"晏郡平心神俱裂地接抱住璩若影。
    "只因知你情真。"她难得地在他面前展露笑容。
    "你,是女的!"季-看着自己收回的手,不愿置信的责问。
    "是又如何?"谢宁香朝她挑。
    "很好,那你们就一同到地府作伴吧。"她再度运气,夺命之掌即将落下。
    破空之声传入,一根细枝贯穿季-左肩,将她逼退,随后一道黑色的魁梧身影飞纵而来。
    来人身后,有由远而近的奔腾马蹄,显示援兵不少。
    "擎烈"璩若影轻喊,松了一口气。
    季-当机立断,举起手,示意手下再度发动攻势。
    璩若影挣出晏郡平怀抱,飞快闪至谢宁香身后,运掌将她击飞,恰巧落入方停步的来人怀中。
    季-则趁璩若影无力防备的空档,将她打落山崖。
    "若影——"晏郡平大喊。
    再一次的无能为力,一样的景况,他还得承受吗?
    不,再也不了!毫无犹豫地,晏郡平随后跳下山崖。
    "师父!晏大哥!"谢宁香哭泣狂喊,急欲挣脱箝制者的怀抱。"放开我!师父——"
    不耐于怀中人儿的死命挣扎,严擎烈干脆以手刃劈向她颈侧,让她昏迷。
    "哈——哈哈——"季-先是怔楞,而后疯狂大笑,流著泪低喃:"你可真懂得如何伤我!"
    "关心你自己现下处境吧。"严擎烈抱著昏迷的谢宁香,凝望她的眼瞳闪过深幽,在对季-出言恫吓的同时,亦示意随后赶至的人马下崖救人。
    "谁也别想救他们。"季-按住伤处,阴冷说道。
    "严擎烈倒要讨教。"他狂霸挑眉。
    "严擎烈,荟龙帮主严擎烈?"季-心下一寒。
    修为高深的传奇人物,从来不愿涉足江湖恩怨,怎么出现在此?
    以她现在内力与躯体都受创的情况下,硬打只会是场苦战。
    "传闻严帮主从不过问江湖中事,怎么如今会来插手?"右护法床去嘴角血迹开口。
    "只怪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人。"严擎烈冷语,张狂的气势,蒙上杀意。
    "璩若影与你有何关系?"季-问。
    "你不配知道。"刚烈、淳厚的嗓音,吐语绝对鄙视。
    "放肆!"左护法动怒,举剑攻向严擎烈。
    剑尖直刺他心口,但仅离他身前一寸,便让他快速腾出的手接夹住,贯气于内,倏地将整把剑向后弹射,剑柄重击左护法心口,使其直直向后飞出。
    季-迅速接住差点飞落山崖的左护法,余劲之强让她也连连后退,严擎烈浑厚的内力令她心底暗惊。
    "撤!"将奄奄一息的人交给右护法后,她迅速下令,率教众飞快上马远离。
    "逃得过吗?"严擎烈阴沉低语。
    深深看了怀中满脸泪痕的玉人儿一眼,他邪魅一笑,领人离开。
    夕阳斜照,映了满地红霞,与崖上未乾的血迹,交织成炫丽奇魅的光采。
    人命何其脆弱。
    强劲的溪水不住冲刷著,带来冰寒与冲击的疼痛感受。
    晏郡平强抑下痛楚,在水中寻得璩若影载浮载沉的身子,急搂住她,运动真气护住两人。
    "你何必?"璩若影硬撑起逐渐迷离的神智,不解他的行为。
    "嘘,保留气力,别说话。"他护著她在渐趋和缓的水中泅著,寻找上岸地点。
    落日斜晖下,红橙色的溪水寒凉透骨,但他的体热却温暖她的心。在他终于决定上岸处之时,她也在他怀中失去了意识。
    "撑著些"他喃语,知道她受伤过重,有生命之虞。
    何必?
    对他来说,这是个值得深想的问题。
    水珠不断落下,灌溉身下乾软的草地,他脚步微颠,边寻找避身之处边思索著。
    为何看到她坠崖会有心痛的感受?为何会不加思索随她跃下山崖?答案,他还得再想想。
    璩若影本身是个谜团,让他疑虑记挂,无法洒脱离去。
    所以,在他酒醉醺然,意识茫茫之时,他的行动远快于他的意识,回到她们的身边。
    眼尖地看到前方有一隐蔽洞穴,他决定先带璩若影入内疗伤。
    一开始的跟随,只是因为在谢宁香身上找到对彤儿思念的投射,之后却是璩若影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为何?他不止一次自问著。
    当谢宁香抛给他一连串的谜团之时,他竟是毫无疑问地接受与欣喜,而直接掠过理智思考。
    原以为是自己因期待太久而情愿自我欺瞒,在心底深处,却隐隐觉得答案不尽然如此。
    小心翼翼地将璩若影置于地面,他执起她的手谨慎诊脉,脑中却仍盘桓著不散的疑惑。
    彤儿习惯用剑,对掌法一窍不通,而璩若影却惯于使掌,这也是他迟迟不敢确定的因素,直到看见她落崖前那再熟悉不过的剑式。
    直觉,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
    疑惑未退,指尖却传来异样的流动。
    咦?
    思考中断,专注的眸转为惊愕,他探向她的颈间脉搏,以确定令他震惊不已的气息流动。
    从前他总会为彤儿煎煮药汤,小时候的彤儿对他依赖过甚,非得要他先喝,她才肯入口,因此到后来,他习惯煎煮两人份,再与彤儿一口一口对分。
    这些药汤的用途,不仅在于补身益气,对功体增进更有帮助,是他因著彤儿的体质,为她精心钻研调配的,连季-也不曾喝过。
    她的体香,便是由此而来。
    也因为长期服用自己调配之药,让他与彤儿的体质逐渐改变,变得愈来愈相似。因此当他将自己的真气过渡给彤儿之时,奇异地与她体内真气相融合,形成另外一股特殊的调和之气。
    这股气息,谐和舒缓却又蕴藏宏大力量,逐渐漫过彤儿原本的极限,有如海纳百川,让本即秉赋过人的她更能突破精进。要不是后来她因倾尽全力追查凶手证据而停止修习,在他所能见著的时候,她的武学修为将是不可限量。
    这股真气与他相通,在这世上独一无二,他绝对不会错认。
    而璩若影身上也有同样的气息!
    答案,昭然若揭。
    同样的事件,不同的抉择,缺憾,得到了弥补。
    跌跌走走,弯弯绕绕,仍是回到原点,接续从前,一切彷佛冥冥中早有注定。
    思索的眸光缓缓移上璩若影清秀的脸,眼神带著欣喜与惧怕再度期待落空的迟疑。
    可能吗?
    衡量她的情况后,他探手入怀,取出藏于襟内皮革囊袋中的疗伤与续命丹药,让她吞服人喉,之后快速地寻了些乾树枝生火,以驱除夜幕渐垂的寒意,也藉此更看清楚她的面容。
    堪称清秀的面容,平凡到令人生疑
    深厚的武学修为,冷凝的心思,疏离的气质,夹杂些许恶劣的脾性,怎会是如此平淡无奇的一张脸?
    相由心生,性由相表,但这张容颜却反应不出些许。
    眸光渐露精锐,他缓缓梭寻破绽之处。
    因落崖后的激流冲击,刮出她脸上几道伤痕,伤口周围的皮肤,外翻得有些异样
    轻触她冰凉的面颊,修长的指尖微微颤抖,与动作的轻柔完全不搭。而后,顾著她的额、她的耳际,他缓缓剥下那张看来平凡,精巧无比的面皮。
    面皮下,果然是他日思夜想的娇美容颜。
    他的师妹,他的彤儿呵!
    除去两人身上湿透的衣物,置于火边烤乾,他照料著两人身上的伤口,并为她灌输真气。
    在确定她无性命之危后,他才服下丹药,抱著她,慢慢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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