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秋近江南人先逃。
    就在苏州往南的方向,一条杂草繁密的小径上,正有五个娇俏的身影气喘吁吁地跑过,沈家的三小姐玉珑跑在最前面,后面依次跟着她的四个“毒”丫头,每人都背着一个小包裹。
    这样狼狈的光景若是被苏州城里的人瞧见,铁定笑掉他们的大牙,因为谁不知道沈家在苏州、乃至整个江苏一省都是出了名的富贵世家,三小姐沈玉珑更是家中长辈们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不说,自小便过得天真无忧,可眼下这一副脚掌上火的逃难模样,活像后面有一条饥肠辘辘的恶狗在追!
    不过恶狗当然是不会有的,有的是一群“恶人”——
    “恶人”们如今正逼迫她嫁人,一气之下,她便带着四个毒丫头逃离家门。
    这事说来嘛话倒也不长,就在近一个月前,玉珑的母亲二夫人为她找了一门亲事,未来的夫婿姓楚,是扬州“广济”商号的少东家,在家中排行老二,传言中相貌、才智、人品皆属一流。
    但偏偏玉珑不喜欢。
    小丫头贪玩,还没有嫁作人妇的心思哩,管他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也不愿嫁过去!
    原本她还可以在那伙“恶人”面前撒撒娇、要耍赖,不过随后发生了一件事,她弄巧成拙、一失足成千古恨,在沈府老老小小面前栽了一个大跟头,让她“不想嫁人”的话都没脸再说出口了。
    至于那件倒楣的事嘛,细细说来可就话长了。
    那日她难得安静,趁着午后的熏风、暖阳在房中作画,两个毒丫头陪在一边也没闲着“断肠草”绕着小姐和书案走了一圈复一圈,手里捧着一卷书,正吟诵一首“竹枝词”
    “青丝缨络结齐眉,可可年华十五时,窥面已知侬未嫁,鬓边犹见发双垂——”
    “小姐,不好啦!出大事了!”这时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断肠草的吟诵,原来是另两个毒丫头“砒霜”和“鹤顶红”急急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砒霜是个贪吃鬼,一进门气还没喘匀,便端起桌上的一碗甜汤,唏哩呼噜地喝了个精光,这才满足地一抹嘴巴“小姐,不得了了,快想个办法吧,再过两日楚家就要来下聘啦!”
    鹤顶红嘟起了嘴儿“我刚刚碰到二夫人房里的小蓉,她说聘礼由楚家的少爷亲自送来呢!”
    一旁的“孔雀胆”是四个小丫头里最聪明的,平时最能帮玉珑出主意。当下她皱起眉,若有所思地道:“连人都来了,小姐想逃也逃不掉”
    断肠草睁大眼“听说楚家有两位少爷,到时来的会是哪一个呀?”
    “傻瓜!”孔雀胆敲她的小脑袋一记“小姐要嫁哪一个,来的当然就是哪一个!”
    断肠草的眼睛睁得更大“那来的到底会是哪一个?”
    “真是被你气死!”孔雀胆双手擦腰“小姐要嫁的是楚家的二少爷,来的当然是他。”
    两人正在说话,一旁鹤顶红和砒霜又在抢食,鹤顶红抢下砒霜正要送进嘴里的一颗酸梅,一边咬住一边得意地挤眉弄眼,砒霜便掐住她的脖子大喊“吐出来!吐出来!”
    断肠草看了看手中的书卷,两眼水汪汪,天真地叹气“其实楚家在扬州的名声也大得很,家大业大,小姐嫁过去也不会挨饿受冻,有什么不乐意呢?”
    “哼!所以你天生只有丫头的命,怎么能跟小姐比?”孔雀胆又使劲敲打她的脑袋“楚家有钱,难道我们沈家就没有钱吗?在整个江苏一省,我们沈家才是最有钱的,小姐干么要弃明投暗呀?”
    不理会小丫头们的叽叽喳喳,玉庞突然坐直了身子,开始握拳,咬牙切齿。
    “小姐。”四个毒丫头赶忙齐齐看向她。
    她站起来,娇俏的脸上神情变得很严肃,并扫了她们一眼“我已经想出一个办法了。”
    砒霜抢先问道:“小姐,什么办法?”
    “从此刻起,你们都要出门去忙了。”玉珑故意负起手,装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在她们面前慢慢踱步“你们都去给我找一个男人回来,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老不少的,其实说穿了就是长得要体面,这样我娘见了才不会起疑心,最重要的一点呢,要见钱眼开。”
    “见、见钱眼开?!”四个毒丫头不禁傻了眼,困惑地两两对望。
    长得体面倒也罢了,怎么居然还要一个见钱眼开的?
    她停下脚步“就是要一个见钱眼开的,这种人才能实行我的计划,事后也容易打发。”
    孔雀胆皱起眉“那小姐的计划是什么呀?”
    “我打算跟我娘和奶奶——”玉珑刚想得意地宣布自己的计划,忽然听见屋外似乎有脚步声传来,连忙换了一副脸色,压低声道:“算了算了,你们不要打听这么多,只管帮我找人就成了。”
    不过要找一个“长得体面又见钱眼开”的人,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四个毒丫头领了命天天溜出去满大街地找,陆续拉来十几个,却没有一个能让玉珑满意,原来她的计划是找一个能匹配得上自己的年轻男子,假托心上人,然后去和娘亲据“理”力争。
    他们沈家本已很富有,不必靠联姻赚取什么,她若真有了自己所爱,楚家的婚事自然便告吹。
    不过眼看一二天过去,今早楚家已送来了聘礼,沈玉珑计划中的那位“仁兄”却还未找到,只因二夫人一向能洞悉小女儿的心思,以致她不敢胡乱找个歪瓜裂枣来冒充,不然一定会被她娘看穿。其实这期间倒也找过几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可惜非银两能打动,人家根本不愿“同流合污”陪她玩这样的把戏。
    “完了!”断肠草急匆匆地跑进房“小姐,来不及了!楚少爷已经亲自来了!”
    “哼!我不会坐以待毙的。”玉珑握紧两只白玉般的小拳头,神情悲愤“我自己出门去找!”
    大街上车水马龙,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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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这样要找到什么时候呀?”断肠草跟在她身边愁眉苦脸“我刚才路过前厅,都已经看到楚家少爷坐在那里喝茶了,大夫人、二夫人和老爷陪着他,脸上都笑眯眯的。”
    “没错。”鹤顶红也插话“我方才也偷溜去前厅看了,王嫂她们都一口一个楚少爷的。”
    “真是不像话!”玉珑厌烦地各瞪了她们一眼“不要胡乱长他人志气!”
    鹤顶红吓得一缩脖子,乖乖地不敢再多嘴。
    孔雀胆忽然伸手指向一边“小姐,我们不如上茶楼看吧,居高临下,能看得多些,”
    玉珑答应了,五个人便一起“蹬蹬蹬”地跑到茶楼上。
    谁知刚跨出楼梯的拐角,玉珑便觉眼前二兄,活像饿鬼看见一块五花肉“就是这一个了!”
    只见有一个白衣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神情淡漠得好似天边的流云。
    “啪”的一声,她当众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桌面上“跟我走吧,这钱就归你了。”
    “放肆!”对方的身旁还有一个随从扮相的人,当下气得斥道:“我家少爷可不是出来卖的!”
    “哦原来还是位少爷。”她笑眯眯的看着白衣年轻人,接着居然又掏出了四张同方才一模一样的银票“我只不过想请你帮一个小忙,不出半天的工夫,这五百两就算作你的跑腿费,成不成?”
    对方无动于衷,眼看着她说完了,却没有搭理半句。
    沈家在苏州的名声大,茶楼上的人大都认得玉珑,也都知道这位三小姐一向古灵精怪,他们虽然下知这一回她又想玩什么把戏,不过见钱眼开,有三、四个人陪着笑不约而同地凑过来。
    “沈、沈小姐,他不去,我们行不?”
    “去去去!”孔雀瞻和砒霜抢先把他们轰开“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也想和我们小姐——做梦吧!”
    这时对方总算有些动容,微微皱起俊拔的眉宇“你姓沈?”
    玉珑喜出望外“对,我姓沈,是沈家的三小姐,你肯答应吗?”
    “少爷,她岂不正是——”
    那位随从惊讶地脱口想说什么,却被白衣年轻人伸手拦下。
    他将目光转回她身上,冷冷地道:“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出钱让我帮忙?”
    “因为我用不着知道你是谁。”她有求于人,只得拚命耐住性子陪笑“我只需知道两点就够了。第一,你长得很不错,我娘见了你一定无话可说,第二,等帮完忙银货两讫,你绝不会有损失。”
    他的神情依然很冷,不过总算问了一句“你要我帮什么忙?”
    她正急得火烧眉毛,一时顾不得众目睽睽,便凑到他耳畔轻声细语地解释。
    听完他重新打量了她一眼,眸中有一道幽幽的光芒闪过,但转瞬即逝。
    一切搞定。
    等玉珑回到家,便志得意满地拉着那位“雀屏中选的仁兄”一路迳自去前厅,四个毒丫头则当先锋大将,抢先跑进去,他们的举动让众人错愕不已。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沈老爷弄不明白,吓得瞪直眼。
    玉珑拉着身边人的手,自顾自地宣布“爹、娘、大娘,你们下用替我操心,我有自己的心上人了。”
    “你这孩子!”沈老爷一口气差点续下上来,指着那名年轻人“难道他便是你的心上人?”
    “对呀!对呀!”四个毒丫头忙叽叽喳喳地帮腔。
    玉珑转头对那位楚少爷道:“你请回吧,真对不住,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不会嫁去你们扬州的。”
    谁知这时座上那位斯斯文文的楚少爷,却半点没有失望的意思,只是有些惊讶地望着她身边的人先唤了声“二哥”然后才开口说:“沈小姐,你弄错了,你要嫁的人本来就不是我,我只是替我二哥来送聘礼。”
    嗄?闹了半天,这小于不是她的未婚夫婿?!
    玉珑和四个毒丫头一时都有些蒙了。
    最后还是玉珑反应过来“什么?替你二哥?那你刚才叫他”她惊得像被雷劈中,慌忙放开了手。
    白衣年轻人则颇富兴味的看着她的表情,唇畔忍不住扬起一抹浅笑。
    不同于他的反应,这一桩弄巧成拙的乌龙事件,差点没让她狠捶自己的脑袋一记。
    座上的那位楚少爷是楚家的三少爷,而她在茶楼上一眼相中的俊美年轻人,好死不死居然是她正牌的未婚夫婿,楚家的二少爷楚昀阡。他让弟弟到沈家送聘礼,自己只闲坐在临街的茶楼上等,没想到刚等了不久,就等来了淘气娇蛮又异想天开的未婚妻。
    眼下倒好,玉珑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怎一个“惨”字了得?她拉了未婚夫婿的手,又已当着爹娘的面亲口承认他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哪还有脸再提悔婚呀?
    结果乌龙事件后,又过了十数日,小丫头一时气闷,便带着四个丫头逃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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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头已偏西,小径的尽头连着官道,再无别的路可走,况且她们徒步从沈府跔到这里,五个又都是乎日里养尊处优,娇嫩若花的小丫头,跑了半天路早已脚底起泡,累到不行。
    砒霜眼尖,忽然指着前方说:“小姐快看,那里有一间客栈,不如我们先躲到客栈里避一避吧。”
    断肠草的小脸跑得红通通,闻言喜出望外“好呀!我早跑不动了!唉,都快累死了。”
    玉珑看了看自己的四个毒丫头,也累得直想席地躺下来,不过她和她们下同,她们若被抓回去,不过被骂一顿了事,可自己就逃不掉被嫁去扬州的歹命,于是她向后望了眼,一扬手“继续跑!”
    唉,没有办法,四个毒丫头只好跟着小姐继续迈动那两条早已酸软成棉花棒的腿。
    但跔到那家客栈的门前,玉珑却出乎意料地停了下来。
    那客栈不大,白粉墙、小青瓦,门楣上方挂着一块区额,用楷体写着四个大字——“招福客栈”路边还有几株树,树下拴有三匹高头大马,马儿低着头吃草,玉珑瞧见它们却像瞧见了活菩萨。
    孔雀胆很快就明白了小姐的心思“把它们买下来,我们就可以骑马代步啦。”
    “三匹马,我骑一匹,你们每两人骑一匹。”玉珑说着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孔雀胆“你快和小草进里面问问,价钱可以再商量,这三匹马下管是谁的,我都要买下来。”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穿着青布衣裳、随从模样的人从客栈里跑出来“喂,你们几个,鬼鬼祟祟围在我们的马旁边做什么?”
    论气势,四个毒丫头可不会随便输给别人!孔雀胆立即反驳“你的眼瞎啦,我们哪里鬼鬼祟祟?我们只不过是跑累了,想买下这几匹马。”
    “不行,马不卖!”那名随从连连摆手。
    孔雀胆急忙追问:“为什么不卖?在马市一匹好马也不过二十两,我家小姐愿出一百两。”
    随从不耐烦地瞅了她们一眼“罗唆什么,不卖就是不卖!马卖给你们,我们骑什么?”
    砒霜抢话“哪有人傻得有钱也不赚?你把马卖给我们,可以再去马市买三匹嘛。”
    “那你们直接去马市买好了,这几匹就是不卖!”
    玉珑急忙又掏出两张银票“喂,我给你三百两,够不够?一匹一百两。”
    鹤顶红帮腔“这是最划算的价钱了,求你卖给我们吧,我们正在逃难呢,不能随便被人看见,去不了马市,只好买你们的马。”
    谁知对方竟还是不肯“说了不卖就是不卖,马是我们家少爷的,我可作不了王!”
    鹤顶红还想央求,那名随从口中的少爷正巧和另一名身穿蓝衣的随从走出客栈,两方人马一见面,顿时像空中劈过一道闪电,四个毒丫头和玉珑又一次“享受”了五雷轰顶的滋味,不由得都倒抽一口凉气怔在原地。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这三匹马的主人居然是那位楚少爷,广济商号的少东家,玉珑未来的夫婿!
    孔雀胆最先惊醒过来“小姐,是、是楚少爷,怎么办呀?”
    玉珑的小脸发烫,逞强道:“你、你别指望抓我回去,我死也不会嫁去你们扬州。”
    对方下及开口,砒霜已抢着帮腔“对,我们和小姐一起,生是苏州人,死是苏州鬼!”
    “就是!”鹤顶红也不落下。
    孔雀胆打断肠草的脑袋“你干么不帮腔?”
    “好痛啊,你又打我”断肠草吃痛,摸着自己频挨打的小脑袋苦思“我在努力想啊,生在苏州,穿在杭州,吃在广州,死死不知该死在哪里呢?”
    “死在柳州啦!”孔雀胆丢她个白眼“算了,你尽扯些不相干的,还不如不帮忙。”
    那名青衣的随从见自家少爷被奚落,忍不住想回嘴,却被楚昀阡使眼色阻止,只好悻幸地走向马匹。
    “少爷,看来天要下雨了。”另一名蓝衣的随从抬头看天。
    果然,不知何时乌云已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客栈的方圆数十里都变得几许昏暗。
    楚昀阡跨上马背,姿态婀熟潇洒,然后转头对底下的小丫头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抓你回去,我生平不喜欢强迫人,随你爱嫁不嫁。”说完他用力一夹马腹,白马便撒开蹄子向前飞奔。
    两名随从则紧跟其后。
    三股尘土扬起,眼看着灾难并未发生,他们就这般冷冷地走了,玉珑却反而在心里赌气。
    改什么?应该是她抛下他才对嘛,哼,混帐!
    回过神来,乌云聚得更快更密,看样子不出片刻便会有大雨从天而降,五个小丫头只得冲进眼前唯一的避难所——招福客栈里。
    一见有人上门,掌柜的和伙计都眼睛一亮。
    贼眉鼠眼的伙计赶紧抹净一张桌子招呼“小姐快请坐。”
    掌柜的手里还捧着算盘“五位小姐是打尖,还是住店?”他的眼光可不会错,这五个人身上所穿的都是质地上佳的云绸,所配的都是珍珠翡翠,他们在这里苦等多日,总算迎来了一笔大买卖。
    一定要把她们留下,今天夜里就可以等着好好地宰上一笔啦!
    砒霜看了看窗外的天“小姐,我们都跑累了,不如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吧。”
    “是呀,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那名伙计趁机插话“雨水一来就停不住,这方圆几十里可只有我们一家客栈,若错过了,到时候夜深路滑,五位小姐岂不是要吃苦头?”
    玉珑点点头“那好,你带我们到楼上去,我要两问上房。”
    “好!”伙计喜不自禁,和掌柜的使了个眼色,便巴结地领着她们上二楼。
    由于这家客栈开在这里也算荒郊野外了,根本很少生意上门,因此眼下不管是上房下房,统统都空着。
    伙计拐弯后,俐落地打开两间房的门“这两间可都是上房,小姐不信可自己瞧,茶壶、暖炉、干帕都是齐备了的,还缺什么尽管跟小的说一声,对了,这地方夜间冷,睡前小的会来替小姐们生炉取暖。”
    等伙计走后,玉珑旋即分配房间,她和鹤顶红一间房,剩下三个毒丫头睡另一间房。
    下雨前的天总是最暗的,鹤顶红一进屋便点燃一根蜡烛,然后笑嘻嘻地说:“小姐,方才那个伙计可真笨,一口一个‘五位小姐’、‘小姐们’,一点眼力都没有,我们怎么能跟小姐比呢?”
    她的话音刚落,窗外便劈哩咱啦的落起雨珠来。
    玉珑没回话,只顾托腮,气闷闷地看着窗外。
    鹤顶红不知小姐突然怎么了,为了哄她开心,便又开口“对了,小姐,那位楚少爷可真是好人,明明见我们逃出来,阿弥陀佛,居然也——”
    玉珑气哼哼地抢下她的话“他是好人?哼,那天下的人全都是菩萨了!”
    “可他瞧见了小姐也没打算抓你回去,还说生平不喜欢强迫别人,让小姐爱嫁不嫁呢。”
    就是这话最让她生气!
    她像被雷炸一般站了起来“你再说他是好人,我就揪歪你的嘴!”
    “好嘛,那我再也不敢说了。”鹤顶红吓得赶紧讨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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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在苏州往南的官道上,楚昀阡骑至半途突然勒停了马。
    那名青衣的随从叫阿丁,见状忙道:“二少爷,再不赶紧往前赶,就没处投宿了。”
    这时雨已落下,他们的身上也都被淋湿,楚昀阡却调转了马头,眸中写着担忧“方才我问那家客栈的掌柜买草菌时,你们也都留意到了,店里尘土四积,他和那个伙计总之那不会是一家好店。”
    阿丁不解“管它是不是好店,草菌也已买了,跟我们有什么相千?”
    另一个随从阿树却懂他家少爷的心思“少爷一定是担心沈家三小姐和她那四个丫头吧!”
    “没错。”楚昀阡不避讳地点点头,策马重新往来时的路上赶“这雨来得急,她们恐怕是住进了那家客栈里,我既然见到了她们,若是出了什么事,对沈伯父也没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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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珑到底是小孩儿脾性,前一刻还在赌气,后一刻便又开心起来,因为不管怎么说,人家丢下她就跑开,总比抓她回去沈府好得多,她想通了,便舒舒服服地躺倒在床铺上。
    鹤顶红招来伙计,正巧砒霜她们跑过来,四个丫头便七嘴八舌地点了一桌的菜。
    没多久,雨势更大了,一股冷气吹进来,断肠草走去关窗时,蓦然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姐,不好了!楚少爷他们又回来了!”
    混帐!他们回来做什么?
    玉珑吓得从床上跳下,亲自跑到窗前,果然见他们骑马冲回了客栈。这回那名青衣的随从把三匹白马牵进树下的一个草棚里避雨,楚昀阡和另一名随后则迳自走入底楼的大堂。
    这回完了,他一定是改变了心意,要来抓她回家去!玉珑急得团团转,断肠草关上窗后,四个毒丫头也都慌张得不得了,房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
    不过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来敲门捉人,断肠草最天真,头一个便放宽了心。
    “小姐,不要怕,外面风大雨大,我看楚少爷他们一定是回来躲雨的,跟我们不相干。”
    鹤顶红也赞同地表示“是呀,半天都没有动静。”
    “呼——”
    大家下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才刚放下心,门外突然就响起了敲门声。
    五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一时都害怕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谁是谁?”总算砒霜胆子大,硬着头皮对门外人问话。
    “五位小姐,是我呀。”
    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原来是那名伙计的声音。
    “你们点的饭菜已经送上来了,麻烦小姐开个门,我好替你们送进去。”
    孔雀胆开了门,伙计便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进来,托盘上共有三盘菜,他把菜摆上桌后,又匆匆忙忙地下楼,把剩余的两菜一汤也端上来,好不容易把碗筷都摆齐,他才满面堆笑地退了出去。
    玉珑让孔雀胆锁上门后,大家才安心地坐拢在桌边。
    她们提心吊胆地从家里逃出来,现在可着实饿坏了,眼前的这几盘菜虽然远远无法跟家中比,不过人一旦逃难在外,也就顾不上计较了。
    砒霜吸了一口菜香,馋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小姐,我们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孔雀胆夹起一筷素炒莴笋,边吃边随口道:“那个伙计长得像老鼠一样,笑起来更像,丑死了。”说着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刚才偷偷瞧他,吓死我了,不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可真凶!”
    她们哪里能想得到,此刻那伙计正在一条墙缝边偷偷看着她们呢,而且还边看边露出奸诈的笑意。
    两只眼睛竟在笑意中变得更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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