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抓着发尾看了几眼,竟是连分叉也没有。
    他再默默摊开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些原本熟悉得很的老茧都渐渐散去——哦,还余下些,就在指腹,那是练字惯有的。
    他回想起每天睡觉前,赫连容都会不厌其烦地给他抹油油梳头发,现在天气冷了些,惊蛰总是不自觉钻到他怀里去,就连有些冷的脚都是男人暖着的。
    这奇怪,以前还是惊蛰给赫连容暖身。
    现在倒是颠倒了过来。
    赫连容最近还养成一个奇怪的习惯,在睡前总是要盯着他看许久。
    就算惊蛰将眼睛闭上,在那无光的床榻上,那种诡异到偏执的目光,总会叫人有所感觉。
    “惊蛰,你的书要掉了。”
    那些血气与冰凉都留于乾明宫外,刚回来的景元帝不必细找,就已然在靠窗的软榻下看到惊蛰的踪影。
    只见他抱着膝盖坐在边上,手里拿着的卷宗却是半掉不掉。
    显然这心神,根本就没在这上面。
    惊蛰愣了愣,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这才用力抓紧,又放到边上去。
    “你何时回来的?”
    “刚回。”
    听着这话,惊蛰突然吃吃笑起来。
    赫连容眼锋扫过,淡漠的眸色里似有些疑惑。
    惊蛰就说道:“这话很家常。”
    自然得不可思议。
    赫连容似乎没觉出这其中有趣的地方,但也任由着惊蛰去,他漫步走了过来,手指轻轻刮过惊蛰的侧脸,淡声说着:“你有心事。”
    惊蛰:“我是将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吗?”
    赫连容:“你睡不好。”
    惊蛰微愣,他这些天,几乎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怎能算是睡不好?
    “你有心事的时候,才会多梦。”
    惊蛰狐疑盯着赫连容。
    这看似冷漠平静的话里,却透露出两个讯息。
    “你是怎能知道,我夜里多梦?”惊蛰挑眉,“你是不是……总是在夜半盯着我瞧?”
    赫连容坦然点头,那淡定自若的模样,仿佛根本不觉得这行为怪异。
    惊蛰隐忍地说着:“你自己不睡吗?”
    赫连容:“无需那么多。”
    他只用两个时辰,就足以恢复许多精力。
    这余下的时间要是拿来睡,未免太浪费,所以赫连容都拿来盯着惊蛰看了。
    惊蛰目瞪口呆。
    “我就说我最近总是睡着睡着,就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我就说这不是错觉……”他小声嘀咕着,“这太奇怪了。”
    ……惊蛰之所以能觉察到,那是因为他最近有些多梦,所以偶尔才会觉得睡着睡着有人在盯着自己……那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赫连容这种行为,到底持续了多久?
    “你睡得总是太安稳。”赫连容瞥他一眼,冷淡说道,“也太没戒心。”
    惊蛰:“你我两人睡在一块,要什么戒心?”
    赫连容爱盯着他就盯着嘛,反正又不可能真的把他给吃了。
    惊蛰那无畏无惧的模样,倒叫赫连容有些蠢蠢欲动。他捏着惊蛰的鼻尖,低沉着说道:“所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惊蛰呜咽了声,发现东拉西扯,赫连容还是没忘记,这才干巴巴地说道:“我就是觉得,你有些时候,还挺……包容的。”
    赫连容挑眉。
    守在边上,正寻求时机退下去的宁宏儒也跟着挑眉。
    他是听错了吗?
    谁宽容?
    这主语是不是说错了对象?
    惊蛰含糊着说:“你不是说,你一直都在……盯着,那有些事情,其实你也早就知道……”他不能说得很清楚,因为某些界限还在,“所以,你不会觉得我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赫连容低沉喝道。
    “都滚出去。”
    那声音带着阴冷的寒意,直叫人打了个哆嗦,立刻就滚了出去。
    一时间,这宫内就只剩下惊蛰与赫连容两人。
    惊蛰能感觉到赫连容在盯着他,那是一种近乎于……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奇怪,他怎么会从赫连容的眼神看出这个感觉?
    “与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我将你当做妖言惑众之辈给拖出去斩了?”
    男人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冷漠,但是他抚摸着惊蛰脸颊的手指却是温热的,他慢吞吞地摩擦着那细腻的皮肤,视线却不自觉阴郁冰冷了下来。
    “又或者惊蛰真是什么小狗变的,可曾长了尾巴,能叫我瞧一瞧?”
    惊蛰:“……”
    原本他满腔话要说,如今听着赫连容这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甚至想揉一揉男人的脸,或者戳他的鼻子,听听这是什么离谱的话。
    “为何偏偏是小狗?难道不能是别的东西吗?”惊蛰抱怨,“总不能因为家里养了条狗,就真的当做是狗狗。”
    “你不像吗?”
    赫连容冷声说道。
    就好比现在惊蛰用那明亮眼睛看他的时候,有何差别?
    惊蛰大怒,“你骂我。”
    气了一半,惊蛰又不气了,想了想白团也挺可爱的。
    “但我不是狗妖。”
    惊蛰摸了摸自己的脊椎骨。
    “可没尾巴给你摸。”
    赫连容看着惊蛰摸着自己的动作,眼眸深邃了些,真要真的是只小狗妖,那也未尝不可。
    “你总看着我。”就在短暂停顿之后,惊蛰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他的眼神没有半点迟疑,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很坚定,“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或者,你其实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他的声音轻轻的,又带着些笑意。
    “纵然什么都不说,难道也能当做那些事没有发生过?”
    真是奇怪,他们现在在聊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怪力乱神”,是轻易泄露出去,就会被当做邪魔外道的怪异,是根本不能诉诸于口的神异,然而,然而,惊蛰的声音,仍是那么平静,仿佛那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他望着赫连容的眼睛,也仍是清亮的,漂亮得很。
    那些事。
    赫连容的眼神沉了下来,他仍然能记得那天的声音,轻轻的,带着颤抖与欢乐,却连续不断,有些吵闹,一句接着一句响起来的呢喃声。
    喜欢。
    很多很多属于惊蛰的喜欢。
    那一天的惊蛰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他,仿佛是知道这些声音来源是为何。
    他带着一种仿佛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猫猫怂怂的小倒霉样,眼睛却又湿漉漉的,带着点委屈,好似被什么人欺负了似的,总在以为赫连容没发现的时候偷偷看他。
    然而只要惊蛰看到他。
    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就会一句接着一句地冒出来。
    那些声音就如同花一样,从浓烈的爱意中滋生出来,绽放出绚烂的花蕊。那些柔软细腻的娇花簇拥在赫连容的身边,就算已经长满了,却还是一朵跟着一朵怒放成团,前仆后继,如此欢喜地扎根下来。
    虽然那怪异的现象就只存在了一日,可只有一日却也已经足矣,那掀起的浪潮并非这神异鬼怪之事,而是惊蛰那满满当当,澎湃汹涌的情感。
    他这人向来不爱说这些。
    虽然总会袒露自己的情绪,却难以流露那些炙热的爱意。
    “你是人也好,是妖怪也罢,是神仙是鬼魅……都无所谓。”
    男人的眼里有奇异的亮色。
    只要惊蛰在,管它是什么东西,那根本就没什么所谓。
    可倘若他要走,纵然是神明,赫连容也要碾碎他的神像,撕毁他的抵抗,用尽一切手段将他留下来。
    那些爱意在血脉里疯狂涌动,原本蛰伏下来狂躁的欲望,又随着话语发起疯来,那无所顾忌的贪婪欲望倾泻出来的时候,赫连容那冷漠的死寂的脸庞上,有着根本无法掩饰住那森白的欲念。
    ……便是神,亵渎又如何?
    惊蛰沉默地看着赫连容那凶恶的模样,总感觉男人就跟只凶神恶煞的怪物,正在拼命把他往自己肚皮底下塞,恨不得将惊蛰牢牢压在底下,肚皮贴着肚皮,连动一动都能被彼此感觉到的那种紧密无间……
    那是一种,近乎永远无法被满足的贪婪。
    “明明是我在担心,怎么突然又变成你来记挂这些?”惊蛰没好气地说着,“我都没怕你知道这些之后把我给胡乱杀了去,你又怎么担心我会给跑了?”
    他一边埋怨吐槽着,一边却抱住赫连容,他的力气算不得小,抱得紧紧的,仿佛要把自己整个都埋在男人的身体里,将彼此连接在一起。
    摩擦间,惊蛰皱起的衣袖,露出了手腕上些许痕迹,惊蛰瘪着嘴,“赫连容,不要得寸进尺。”
    赫连容的贪婪永远无法被满足,而他的言行里,也总会带着过分的掠夺。
    如方才那咄咄逼人的恶欲,也不过是某种扭曲的暗示。
    ……就算这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可是过于诡异的调教逐渐会让惊蛰习惯那些有些扭曲的偏好。
    就算那些绳索被解开,在惊蛰的身上仍然会残留着那些后遗症,倘若没有那些束缚,他反倒会有诡异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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