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绝对权威的康熙话一出口,下面人的脸色都变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最高兴地当属太子一党。
    皇上支持嫡子,那也就是变相支持唯一的嫡子太子。没有什么,比这消息更鼓舞人心的了。
    而站在四爷几人外的八阿哥则低头,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芒。
    嫡子,真的就这么重要么?
    从高玛法到皇阿玛,大清的三代皇帝,哪个是嫡子?小时候无穷的嘲讽告诉他,只有掌握了至高的权利,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所以在大哥歇了那份心思后,他才跳了出来。
    比起卑躬屈膝,他更愿意拼死一搏。
    赢了,他将获得无限的荣耀。
    “哎。”
    四爷小声的叹息着,他何尝不理解八弟的想法。生于皇家,他们注定不会像芸芸众生那般为了衣食住行而发愁。
    权力和尊严,是他们空乏人生中所必须具备的东西。
    “各位可有异议。”
    大臣们紧绷起神经,每个人露出平静的表情,连声说着“皇上圣明”。
    “江南盐税,连年来一年比一年少。朕欲重启盐税核查,众卿可有良策。”
    虽然康熙一句话都没说,但四爷却放下了心。皇阿玛能忍下去,说明他已经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至少,还在一个可控制的范围内,不用在朝上公开说。
    至于这江南盐税,这一届的巡盐御史,可是瓜尔佳大人。太子妃的娘家人,这就是皇阿玛的怒火了吧。
    他心里很清楚,上辈子因为他的铁面无私,贪腐的吏治在很大程度上被遏制。但这辈子他一推四五六,皇阿玛又向来心慈。
    加上朝廷有关税银子支撑着,江南那边贪污起来怕是更加肆无忌惮。
    现在的盐税,怕是成了烂摊子中的烂摊子。不伤筋动骨,是出不来什么效果。
    不过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名义上,他可是犯了大罪被贬为庶人的乌雅氏所出的阿哥。在朝内,他一直以闲散闻名。
    这种事,就交给有本事的人去办吧。
    **
    笑怡止住了眼泪,虽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很丢人,但效果却出奇的好。
    最起码,现在她心情已经完全好了。
    真是件神奇的事。
    “都是孙媳不好,累得皇玛姆伤心。”
    她稍微看了下四周,与她的好心情呈鲜明对比的,是众高位妃嫔红了的眼眶。
    这是怎么个情况,一时间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四家的快起来,你们也都听听。”
    太后声音比以往更加慈祥,笑怡把这事在脑子里打了个圈,终于得到了准确的想法。
    果然荣妃擦了下眼眶:“妾身只是想起了承瑞和赛音察浑他们,绕到了太后,真是该死。”
    “这孩子。”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太后完全发挥了她的余热,挨个安慰伤心的妃嫔。
    太后孙子多,对于那些早殇的倒是没多少感情。所以她情绪未受影响,反倒因为终于有事可做而高兴。
    “笑怡你看,这样多好。”
    淑莹拉着她的袖子小声说道,笑怡也回握住她的手,默默地点头。
    是啊,多年冰冷而庄严地慈宁宫,第一次温暖起来。
    先前她压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她只是想博得这些高位妃嫔的同情心,利用他们为自己洗脱污名。
    可出现这种结果,她还是由衷的高兴。
    一圈过后,太后终结了这种悲伤:“好了,活人才是最重要的。”
    妃嫔们的基本素养还在,他们以常人料想不到的速度擦干眼泪,露出或高雅或清绝的笑容。
    笑怡仔细注意着,虽然重生一辈子,但她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这不,今天又新学了一招,如何快速收放自己的情绪和眼泪。
    **
    “老四家的,那些糟心事皇玛姆也都听了。你们放心,哀家给你们做主。”
    太后拍着胸脯,仿佛又回到了草原上豪情万丈之时。
    笑怡是真的感动了,没想到她竟然给了正面的回应。
    如果按照谦谦君子,此刻定会一再推拒。
    可那不是她的风格。
    跪下来,她真心实意的说道。
    “多谢皇玛姆。”
    “看你们俩,都起来吧。”
    太后亲自扶他们起来,刚才安慰那些儿媳妇一番,她获得了无比的成就感。这几年从蒙古来的老人们一个个的走,她闷在慈宁宫里天天日复一日,感觉人生就像一潭死水。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姑姑那么高端的手腕,皇上也不允许她揽权。
    不过,管点这种闲事,做一个让人喜欢的老太太,这感觉似乎还不赖。
    “我也乏了,都下去吧,有空就一起打打叶子牌。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那些过去的仇啊怨啊,就都放下吧。仔细数数,咱们还有多少年好活。”
    宫妃们知道这说的是他们,全都点头称是。
    **
    笑怡和淑莹出了宫,同来时不同,两人钻进了雍郡王府那辆马车。
    四爷生财有道,又有着两百年的见识,马车内部装点的富丽堂皇。
    “哎,什么时候我也来一辆这种车。”
    用湿帕子擦着脸,眼部绷紧的肌肤总算舒缓了些。
    笑怡扬起唇角:“说过送一辆给你当年礼,可你和五弟就是不要。”
    淑莹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无功不受禄,虽然咱们关系好,但我也不能让你吃亏。”
    了解她的性子,笑怡没再多说什么。
    “对了,笑怡你说,皇玛姆会怎么帮我们?”
    稍作斟酌,笑怡回答道:“无非是在皇阿玛面前美言几句,不过她本身肯这么说,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淑莹煞有其事的点头:“真没想到,皇玛姆会这么做。”
    “日久见人心,咱们真心孝顺了皇玛姆这么多年。虽说皇家冷酷无情,但你我都知道,这其中还是有几分真情在的。她老人家本来就不是难相处的人,肯定也存着几分回护之心。
    说实在的,其实还多亏了弘晊侄儿。看在他的面子上,皇玛姆回护你,然后顺带捎上了我和廷芳。”
    “你啊,就会打趣我。明明你跟我一样,也很孝顺皇玛姆。”
    与来时的紧张气氛不同,此时车内一派轻松。
    笑怡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夏日骄阳。
    晴空万里无云,而她的心也跟这天空一样晴朗。
    “不知道前朝怎么样了?”
    “前朝?”
    笑怡回答了廷芳的疑问:“是啊,三哥、五弟还有爷,肯定不会对此无动于衷。”
    淑莹了然,她总算明白为何五阿哥会躲在书房内,两天没出来了。
    还以为他在生她的气,没想到是在为她想办法。
    想到这,她心里甜滋滋的。
    **
    不远处的紫禁城,乾清宫内却是寂静的很。
    “列位臣公,不发表任何意见,是对罚俸之事不满?”
    康熙有些焦头烂额,虽然朝廷不缺银子。可自康熙三十年至今,盐税整整少了一半。
    南方并无战乱,尤其是倭寇肃清后,盐场规模更是扩大了不少。税收怎么都不可能越来越少,这帮人已经超出了他的底限。
    “四弟?”
    听到声音四爷扭头,叫他的正是太子。此刻他眼神中有命令,更多地则是请求。
    指指背面御座上,他继续噤声。
    他怎么都不明白,怎么太子就认定了他是帮他背黑锅的好帮手。
    他也是正常人,又不是龙阳君,怎么可能对一个男人无怨无悔。
    “四弟!”
    声音中带着些凌厉,他干脆没有抬头。这种得罪人的事,等到他掌管天下时再收拾也不迟。
    抄家什么的,他可是熟练工中的熟练工。整个大清他说第二,没人敢跑出来认第一。
    现在,他实在不想为他人做嫁衣。
    “太子,你可是有看法。”
    衣摆再次被拉住,四爷回头,口型摆出三个字:“索额图”。
    对,这就是他拟定好的报复计划。通过嫡庶案件的折子,逼得皇阿玛保全太子。而他心中的怒气无处发,只能冲向索额图。
    至于八弟,支持他的那些大臣,刚才已经被罚俸了。
    “万一被查到?”
    十三小声的说着,四爷无所谓的笑了笑。
    他只是一个为儿子出气的冲动阿玛,这种易怒又没什么本事的人,不正是让皇阿玛放心的么?
    “皇阿玛,儿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须得从长计议。”
    果然是这个回答,康熙眼睛眯起来,强忍住没拍桌子。
    “哦,你倒说说,如何从长计议。”
    太子稍作沉吟:“首先,先从户部开始,确定银子是从何处少的。而后,顺藤摸瓜,派御史前去探查,争取标本兼治。”
    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照搬前几年的奏折真的没问题么?
    康熙对太子失望了,倒不是因为这主意。
    他知道处置方法无非就那几项,他失望的是太子的态度。
    从探查到处置,得浪费多少时间。这段时日,足够那些贪官污吏转移资产,将自己伪装得家徒四壁两袖清风。
    当年为了给太子支持,在索额图致休后,他放任太子在江南做大。如今,他是为了自己手下那点小权利,公然与自己作对。
    “阿灵阿,你觉得太子说得如何。”
    白胡子的阿灵阿正生着闷气,被十四阿哥抢白了一顿,又因为进言支持庶子被罚了俸禄。虽然他不缺那点钱,可那是脸面问题,这比生命更重要。
    “臣认为太子所言极是,然重病须得猛药医。江南如此,须得直接下手,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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