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岑走进报社,机械化地、不带生气地和同事们道早安,连声音也是无力的。
    她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这一星期下来,她就是这副空洞的眼神、憔悴的面容。
    宇娟向她道早安。
    “早。”宣岑应了声。
    “喂——我忍了很久,你到底怎么了?徐主任把你调回艺文、妇幼版,你怎不极力争取
    要回你的版面?在医院还和他吵得那么激烈凶悍,真想不通”宇娟和其他同事以为宣岑
    会极力反对徐主任的调动,却出人意表的,没有十分钟就结束谈话,没有预期的激烈抗辩。
    “我不想让我妈担心了,女孩子嘛!总是要结婚嫁人,有工作做,负责守本分就可以
    了。”宣岑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但不成功成了苦笑。
    “你有对象了吗?”宇娟眼睛瞪大了,显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看呢?像吗?”
    宇娟摇头,看着她空洞无神的眸子。那双充沛活力、自信、神采奕奕的眼眸不见了。
    “我”宣岑欲言又止,她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一天天下来,如同行尸走肉的空壳,
    无心无灵魂,泪也流干了。
    “关宣岑,到我办公室来。”汤怀仁探头唤了她。
    宇娟看着她起身,走进总编室。
    宣岑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门。
    “有什么事?”她走向站在办公桌后的汤怀仁,他背对著她看着窗外。
    怀仁转身面对著她。忧心的说道:“你生病了吗?是不是上星期的高空弹跳”话未
    说完,便被她截断。
    “我很好。”宣岑知道每个人都关心她的状况。
    “宣岑,你知道我很关心你,看你这样”怀仁未说完,又被她打断,被她脱口而出
    的话怔住了,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别这样对我——”宣岑心烦意乱的不觉提高了嗓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不安的带著
    歉意说道:“对不起——我很抱歉将私人的问题影响了大家的情绪。”
    怀仁经她这一说,释怀地不以为意,握住了她的手。“宣岑,把我当做朋友,好吗?我
    愿意倾听你的烦恼、困扰?”一往情深地望进她眼里。
    噢!不——别在这时候扰乱我。宣岑抗拒他传达的柔情关怀,不能,她不能在心脆弱受
    伤时利用了他,宣泄她内心的痛。她才发觉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归属,清清楚楚地,她爱上了
    方至刚,却在她明白自己爱上他之前,他的冷漠无情已将她的感情打回票,宣判了她的无期
    徒刑。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自己处理。”宣岑不带感情的说著,收回被他握著的手,躲开他
    目光的注视。“如果没事了,我要离开了,十点有个采访。”朝门口方向走去。
    怀仁仰首轻喟,看着她离去。他还是无法攻破她的心房,连友谊的边都沾不上,硬生生
    地被拒绝了。
    他该如何是好呢?
    他曾想利用职权,来强迫她和他做一次面对面的长谈,将自己的感情表白告诉她,坦诚
    向她告白,但他怕的是她的回答,如果是不愿意接受,那他的心和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房车越野赛在今天结束了,为时两天。
    至刚他们这一支车队的六名车手中,有两部车的车手得到很好的成绩,分占一、四名——
    至刚和小飞这一组得到了冠军,大成和阿立这一组第四。
    新闻媒体和各报社都派出了记者参与盛会,闭幕时在现场访问了得到名次的车手。他们
    均表示希望藉此次的赛事,互相切磋分享经验,以期在未来的国际性比赛有所助益和展现实
    力,得到好的成绩。
    大成他们原以为在场上会看见宣岑,却只看见她同属一间的报社记者。
    访问完后,大成问了那名记者。他正在收拾照相机。
    “你们报社这次怎没派出关宣岑?”他说。
    “关宣岑被我们采访主任调到艺文和妇幼版。”陈起轩说著。他也是在一星期前接到此
    次越野车比赛的通知,他还特别请教了关宣岑,她给了他不少越野赛车的资料。
    大成迷惑的看了至刚一眼“她没告诉你吗?”
    “这星期我没见到她。”至刚淡淡地说。
    “你们报社常有人事上的调动吗?”大成曾和宣岑聊过,他曾问她——怎会喜欢上男人
    做的体育、户外休闲的采访工作?跑腿又吃力不讨好。她只是笑笑说那是她争取的,她喜欢
    有挑战性和刺激新鲜的采访内容。
    “她上次那一跳,跳出了问题,再加上我们总编怜香惜玉,原以为会听见她极力反对,
    而造成激烈的抗争场面,却意外地她同意了,也没有听见她说一个字。”陈起轩说著。
    “她真的那一跳有了后遗症?我是说头。”阿立插嘴进来。
    “应该没有。只是她这些天都不带劲呃也不知怎么形容?好像应该说是没了
    魂。和她同事两年,她算是我的前辈,从来也没看到她那个样子过,她一向都给人神采飞
    扬、自信满满的印象。”陈起轩见他们似乎很关心关宣岑的状况,也就多说了些话。
    他们经他这一说,视线全投向至刚身上,露出狐疑和困惑的眼光。
    “我该回报社交差了。关宣岑还等著我的采访报告,她很关心这次的比赛,叮嘱我多拍
    几张精采画面。”陈起轩看看手表,他还得先到快洗冲印店洗照片,才赶得上明天的早报。
    等他一走,他们就向至刚发问。但是他紧抿著嘴不发一语,没有得到他的解释。
    大成也只能摇摇头,他放弃了解至刚的心理,从至刚口中是问不出来的。
    “走喽!走喽!去庆祝一下,喝个痛快。”另一队车手过来邀他们喝酒同乐。在场上他
    们虽是互相较量的劲敌,但私底下都是赛车的同好者,且平日都各自忙自己的事业,只有在
    赛车场上难得一见。
    赛车场上人群渐渐离去,只听见呼朋引伴的邀约同欢声,和绝尘离去的车声。
    宣岑是第二次看腕上的表,已六点过三十分了。她已看完陈起轩交给她的稿子,只等他
    拿回照片,再一并交给汤总编。
    她这一星期,是日日夜夜相思难捱,夜里不知爬起来有几回,用去了多少面纸拭泪,却
    怎么也难以平复。
    当她在那一晚发觉自己爱上了方至刚时,她躲在棉被里大哭一场。
    她回想起一星期前那通电话,在夜里听起来是多么地冷酷。
    “喂——关宣岑吗?方至刚。”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存在。
    “至刚,我”宣岑想解释,但他不给她机会说下去,截断她的话。
    “对不起!以后我想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在公园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你为什么”她顿时慌了起来,耳语的嗫嚅道。
    “没有为什么,那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抱歉让你受惊了,再见。”说完,他就挂断
    了。
    她怔住了。再见他说再见吗?抓著无线电话的手不觉松开,电话掉了下来,卡搭一
    声,泪也爬满她的双颊。
    脑中日夜浮起他那句话: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更悲哀的是,她的心告诉自己爱著方至
    刚,教她的心何去何从?情何以堪?那一天的美好回忆深刻在心版上,还有在松山看夜景的
    那一晚,他的温柔包围她
    苦楚的泪在眼眶里。
    “宣岑。”汤怀仁唤著她。
    宣岑抬起泪雾,边用手拭去眼角渗出的泪水。“总编”
    “下班了,你还在等陈起轩的照片吗?”怀仁望进她眼里,思索著想问她的话该不该
    说?
    “我答应帮他进入情况。”宣岑说著。
    “宣岑,我有话想问你,不知该不该问?或许你会认为我多管闲事。”怀仁也有些犹
    豫,实在不愿去承认她另有所属的事实,但看她这些天来的愁容,他猜测是感情上的问题。
    他暂时将自己的痛苦放在一边。
    “你问。”宣岑不好拒绝的。
    “你在感情上是不是碰到了难题?”他说著。
    宣岑看着他面露关怀的眼神,她低首,沉寂了半晌,她才点头。她之所以承认,是不要
    他对她存有希望之心。
    怀仁的心揪痛著,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想开口问她是谁时,她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宣岑拿起话筒。“关宣岑,哪位?”
    “宣岑,是我大成。”大成在餐厅外面打的,他们正要转台到楼上的ktv。他乘隙打
    电话给她,不让至刚知道。
    “嗨!抱喜你们。”衷心的向他们道贺。
    “谢谢!宣岑,你可以出来?我叫小飞去载你了。”大成知道她会拒绝,只好先下手为
    强了。
    “大成,你这是在为难我嘛!”宣岑不愿见到至刚。
    “跟我们出去让你这么为难吗?好失望喔!我们只是想分享给你,你好无情,一口回绝
    我们的好意。”
    宣岑急切的声音有著欲哭的冲动。“大成,不要误会。好吧!我去就是了。”她勉强的
    答应了。他们一定不知道她和至刚不再见面的事,但她不愿失去他们的友谊。
    她挂上电话,迎上汤怀仁询问的眼神。
    “越野赛车的那些朋友。他们的车队得到很好的成绩,他们邀我出去和他们分享,盛情
    难却。”宣岑的语气尽可能淡淡地。此时她的心是跳动得厉害,害怕看见至刚的面。
    陈起轩从门外进来。“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走向宣岑,将照片交给她。
    宣岑打开来,将照片取出,一张张的看了一下。当她看到至刚和一些人的合照时,她的
    心思飘远的忘了其他人。
    “宣岑”怀仁见她呆怔地望着照片出了神,唤醒她。
    “噢——对不起。总编,照片就交给你了。”宣岑回神过来,将照片全数交给他。但愿
    他没发觉她的心思在混乱中。
    “起轩,想不想一道去参加庆功宴?那些人你应该都认识,今天才采访过他们。”宣岑
    想拉他一道去,才不让至刚觉得她是不速之客。
    “很抱歉,我是很想去,但是我和别人有约了。”起轩说著,有些腆。
    宣岑露出促狭的表情,说著:“女朋友,对不对?大方点嘛?”
    “才刚认识不久,算不上是女朋友啦!”起轩面露喜色说道。
    “看来你对她的印象很好嘛!”宣岑半开玩笑地逗著他,调侃地说道。
    起轩难为情地傻笑着。
    怀仁忘神地看着她,捕捉她甜美的笑容。
    当小飞来接她时,怀仁望着她的身影离去,带著失落的心回到他的办公室。
    至刚看见小飞带著宣岑进包厢的房间时,他眯起眼,冷冷地射向大成和阿立,但他们假
    装没有看见他的怒气。
    “嘿!各位,看看我带谁来了?我们美丽的女记者,关宣岑小姐。”小飞朝在座的人向
    他们介绍宣岑。
    “长得这么漂亮的记者倒少见,还是个美人胚子。”一名车手已有些醉意,饶富兴趣的
    带著暧昧狂妄的眼神揪著她。
    “别碰她,王和汉。”至刚起身,一个箭步将宣岑拉向他身后。
    “方至刚,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只不过和她打打招呼,又不会带她上宾馆。”王和汉的
    俊脸微醺的朝他笑道,半挑地说著:“她是你的女人吗?”在场上他们是死对头,平日虽
    不互相往来,多少都知道彼此的底细。
    至刚在一年前就放弃和王和汉较劲。论财力,他比不上王和汉;论家世背景,王家在台
    中是以富有、霸气著称。所以他没有财力支撑他的工作室,只得靠比赛的实力和成绩,取得
    厂商赞助。
    至刚了解王和汉这个对手,凭著外貌先天独厚的赐予,在女人堆中是无往不利,而背后
    的财富也是女人吸引的地方。
    大成见状,出面打圆场“至刚,宣岑来了,不是说好要请她吃饭吗?宣岑,你还没吃
    晚餐吧?”他说著。
    “至刚——”宣岑拉扯他的衣袖,但换来的是恼怒的一眼,迳自一人拂袖离去。
    “对不起,我们先行离开了。”大成致歉的说道。
    他们一行人匆匆离开。
    他们一走出大门,至刚就对著小飞咆哮:“你带她来干什么?把气氛搞得不愉快。”
    “我怎么知道王和汉会对宣岑有不敬的态度?”小飞辩解道。他抱歉的眼神望向宣岑。
    “方至刚,你对小飞吼什么?是我不应该来?你对我吼啊!”宣岑做好了防卫,准备迎
    上他的怒目喝斥。
    “至刚,你怎么迁怒到宣岑身上?你和王和汉本来就是死对头,而且刚才宣岑未到之
    前,你已开始捶胸顿足、眯著眼,怒气已上升。”阿立看不惯的挺身而说。
    “你们——”至刚老羞成怒的瞪著他们,说不出话来。
    宣岑面无表情,毫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
    “你——过来。”至刚不由分说地拉著宣岑,拖著她。“你的车呢?”四下找寻她的车
    子。
    小飞喊了过去“我载她来的。”唇角带著笑。
    “干什么?放开我。大成、小飞快来阻止他。”宣岑扭著被他拉的手腕挣脱著,回头向
    他们求援。
    至刚把她推进后座。“我载你回去。”语气很冷淡。
    “不必。我会自己搭计程车。”宣岑也冷言回他。
    “那我们就耗在这里。”他不让步的说道。
    “你你想把我饿昏吗?我的车在报社,就烦请你载我到报社。”宣岑懒得和他争,
    手拉著车门关上。
    到了报社大楼前,宣岑看见汤怀仁的车还在。抬头看上去,没错,他还在办公室,灯是
    亮著的。
    见至刚不开口,她推开车门,盯著他的后脑勺说著:“谢谢!”下了车,将门关上。
    至刚看着她走向车子,开了车门,坐进去,然后驶离停车位。
    他犹豫了片刻,尾随她的车后驶离。
    宣岑在经过麦当劳时,下了车进去买晚餐。都已七点多了,回到家也没东西可吃,而且
    妈妈帮著潘老先生料理丧事,宣平晚上有课要上,宣洵不可能勤快的下厨做晚餐。
    一出麦当劳门口,就看见至刚倚在她的车旁。
    她笔直的走向他。她没发觉他的车尾随她车后面。
    宣岑拿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将晚餐放进车里。
    她不搭理他就坐进车里,车门却被他拉著。
    “你到底要怎么样?说不要再见面的也是你,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宣岑双眼瞪视著
    他。
    “你这星期好吗?”至刚唇角扯了一下,想道歉的话说不出口。
    “你不好。”宣岑瞪著他的脸,记起一星期前那通冷漠无情的电话。
    “为什么?”至刚皱著眉头。
    因为你——宣岑的内心在对他吼,眼里泛著雾气,正在凝聚
    “不为什么。既然没有见面的必要,也没有什么理由是你要知道的。”宣岑的口气是不
    容许他再伤害她的强硬。她用力关上车门,在车窗摇上的瞬间,她的泪不听使唤的落下。她
    启动车子,迅速离开。
    宣岑才进玄关,正脱下鞋子,电话催促的响了起来。
    客厅没有人。
    她在外面已拭去泪水,不让家中的人发觉她的异样。
    她疲惫的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她现在的心情,她想关在房间里,独自让心痛啃噬。
    电话不停地催促著,她犹豫著,或许是妈打回来的。
    她拿起话筒“喂——哪位?”说著。
    “宣岑,是我。”是至刚打来的。
    “你还想怎么样?你不要再折磨我,我放弃捉摸你阴晴不定的心思,不要来烦我”
    已然干涸的泪又再次润湿了眼,她心痛的声泪俱下,将这些天来的悲凄委屈,一古脑儿全发
    泄出来。
    “宣岑,你在哭吗?回答我——”另一端的至刚焦急了起来,有些措手不及。
    宣岑挂上电话,奔进房间,靠在门上,无声的哭喊著
    至刚听见电话喀的一声,他也挂上电话,冲出电话亭,奔进车里,车像箭般的飞快急驶
    离去。
    他将车停在宣岑家门口,他按著门铃,但久久没人应门。
    他心一急,爬上墙翻了进去。
    敲著大厅的门,边唤著:“宣岑,开门!”
    宣岑被至刚近在咫尺的唤声震住了。
    是至刚,他怎么进大门的?
    她奔出房间,站在玄关。盯著眼前阻隔他和她的那扇门。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了?你那样待我还不够残酷吗?你捉摸不定的心,
    却要我来承受,你走吧!就当做我们没见过,也不曾相识”就连现在他站在门外是何居
    心,她也懒得分析他的动机了。
    “让我们谈谈,开门,让我看看你。”她这样子如何让他放得下?
    “你走,我现在不想见你。”她的心思一团乱,不知如何整理?
    “宣岑,这些天我并不好过,我很抱歉说了那些话,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
    的出现让我好迷惑我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你影响了我的思绪。在你走后不
    断冲击在我脑子里的,全是你的一颦一笑,盘桓不去的身影”至刚很讶异自己能这么轻
    易冲出口,坦白承认自己心底隐藏、蛰伏著的感情,也已然豁出去了。
    继续说著:“想你念你的每一分、每一秒真是难捱,多么想真真实实地拥你在怀里,却
    克制不了渴望的痛楚我的鲁莽伤害了你。你的抗拒让我惊醒了,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
    愿。我的男人自尊心作祟吧!想拾回一点颜面,不愿再与你有所接触,我”
    门打开了。
    至刚的感情剖白,在舌尖打住了。
    他们只是互相注视对方,眼波流转的凝视彼此。
    “我想我最害怕的事发生了,没有人能让我动真情,我害怕它和梦一样遥远,即使付出
    了心和灵魂,它们还是那么地遥不可及。”至刚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轻柔地说
    著:“我想我已爱上你。”
    宣岑不敢相信地瞪著他,怒地说著:“你却狠心要我们不再见面?你怎知道我这星期
    流了多少泪、怎么过的?你伤我的心好痛好痛我以为伤了你的自尊,要向你道歉,你却
    冷漠地,无情地宣判了我的无期徒刑,我恨自己爱上了你——”脆弱而激动的心此时不堪一
    击,宣泄著内心深处的情愫。
    “噢——不要哭。”至刚紧紧一把搂住她,似要将她贴在心口上。
    宣岑挣扎著,捶打他的胸膛,发泄地抒发她积郁的怒气心结。“你差点让我心碎,太可
    恨了。从第一天认识你,我的感觉完全不对劲,你起初看我不顺眼,又突然对我百般体贴,
    把我的心搅乱了最后竟然变成思念。我抗拒著不可能的事实、一天天扩大了的相思
    情你却再度出现我的眼前,一切变得是那么地不真实,迷惑著我可恶地竟然迷失在
    你温柔的怀里你又把我推开了,让我一个人独自心痛太可恶了”宣岑的呜咽成
    了耳语,虚软地瘫在他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至刚好生心疼地拥紧了她。
    宣岑的心在他怀中软化了,抬起头望进他既是深情、又是歉疚的眼中,她心动了。
    “你是真心的?”动之以情的,她投给他一抹柔笑,带著泪光闪烁著。
    至刚轻轻捧起她的脸,让她贴在他心口上,满含感情的口吻说著:“听听我的心跳,每
    个心跳声都在呼喊著我的真心:我爱宣岑”抬起她的下巴,俯首用唇在她唇上厮磨著,
    呢哝的用唇语传达他的一片情意。
    宣岑的心头正像小鹿乱撞般,心跳骤然加快,她作梦也没想到至刚会说出这些柔情蜜意
    的动心之词,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宣岑的口中逸出一声轻叹,慢慢地睁开双眼。
    至刚克制自己的欲望冲动不去吻她,他害怕渴望的痛楚会吓著她。
    他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频率,伸出了手,说著:“我们出去。我怕会情不自禁地要了
    你。”
    宣岑脸上一片绯红,她才意识到他们就在玄关门口,而她的家人随时都可能会回来撞见
    的。
    她娇俏媚笑的瞪著他。
    至刚不由分说的拉著她往外走。
    “去你妈的!”一阵吼声加上咆哮,伴随著挂电话的声音,重重的,几乎是用摔的。
    程伟摇摇头,叹著气,一脸苦相。
    至中没想到会看见惟婕的另一面。他刚进来没多久,看见她正在讲电话,而且是警告加
    威胁,一副快气炸的脸。
    惟婕吼完,口也干了,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打开一看里头是空的,只有茶渣。小季她
    早已下班了,当然没有热茶可以喝。
    将杯盖盖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似要把那股怒气全吐出来。她从眼角突然瞥到
    至中的侧脸,站了起来“至中,你来多久了?程伟,你怎不告诉我一声?”说著,走向他
    们,脸上双颊微微发热。竟然让至中看到刚才那个场面,他不知会怎么想她?
    “够久了。惟婕,你在法庭也是这样吗?”至中半揶揄、半欣赏的口吻揪著她。
    惟婕脸上蓦地一片酡红,急急的辩著:“才不是呢!罢才是被那个男人气得肺快炸了,
    一时口不择言”
    “可怜那支电话,好吗?”程伟替那支电话感到同情了,有个脾气火爆的主人,一天拿
    它出气不知有几回?
    “那你希望我怎样?冲到那个皮厚不要脸的男人那里,摔他家的电话吗?”惟婕余怒未
    消,忿忿的说著。
    “你得罪了客户,太不智了。”至中语气有些责难。
    “她就是这样,害我都要亲自出马,替她收拾残局。”程伟一脸委屈相。
    “程伟,你少损我。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惟婕一想起方才那通电话,余怒末消的
    正在上升。
    “谁?”程伟耸耸肩。
    “陈士彬。”惟婕不屑的说出他的名字。
    “他。上个月不是才打完离婚的官司,他又怎么了?”程伟把这件离婚案子交给她的。
    一个到处乱搞外遇的男人,在太太不堪精神受虐的情形下,以抓奸在床为据,委托他们替她
    诉请离婚。
    “他竟然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这个男人还是没有学到一点教训,早知道我就替他前妻
    要求高额的赡养费。”惟婕咬牙切齿的说著。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男人,正在打离婚官
    司,却毫不在意的继续搞外遇。
    “那束玫瑰花”程伟想起上星期花店送来的玫瑰花。因为惟婕不在,他替她收了下
    来,但没有署名。惟婕的爱慕者一堆,他不知道是哪一个?
    “对。他竟敢把我当成是傻瓜,想用房子、车子、钱来收买我的心。”惟婕说著,无从
    发泄的说了难听的字眼。两个男人笑了起来。
    “那个男人是认真的。”程伟玩笑似的说著。
    “他敢——”惟婕冷哼一声。
    “要不要让他背上罪名坐几年牢?他可能会学乖的。”至中建议道。
    “哼!我怀疑喔!不过,你的建议倒是不错,让他坐上十几年牢,让他烂掉算了。”惟
    婕说著。走回座位,将桌上的文件资料放进公事包,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至中和程伟面面相觑,同声说著:“它?”然后两人迸出了笑声。
    惟婕跺脚瞪著他们,看他们笑得暧昧至极,视线投向她时更笑得猖狂。她走向门口。
    “噢!我不理你们了啦!”她再跺脚,推开门,走了出去。
    至中走出事务所时,惟婕倚在他的车门边等他。
    “笑完了吗?”惟婕揪他一眼说著。
    “别生气,只是你太让我另眼相看了。一板一眼、正经肃穆的赵惟婕律师,也有活泼生
    气的一面。”至中拉著她的手握住,注视她。
    “对我有兴趣了?”惟婕说话一向直来直往,连感情的事亦然。但这是她的另一面,心
    里角落有另一个她。
    “想多发掘有关你的一切。”至中点头道。
    “在这儿谈?”惟婕妩笑道。
    “你的车还是我的?”
    “你的。”如果他身上带呼叫器,他可以随时回警局或是支援。惟婕体谅的想着。
    至中感到一阵窝心的感觉,惟婕很体贴善解他。他们身为刑警的,难得有空闲时间找人
    谈话,更何况是和女朋友约会?就算有约会,一有突发状况发生,还是必须暂抛私人的感情
    在一边;常常得不到谅解,女朋友也跑了。
    中秋的晚风徐徐吹来,已带著深秋的凉意。
    公园内,沐浴月光下的照耀,一对对情侣依偎著,形成了柔美的身影。
    至刚轻搂著宣岑,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揉厮磨著她的发丝。宣岑偎在他怀里,思绪全
    停留在这美好宁静的夜晚。
    夜在这时刻是分外的温柔。对至刚而言是珍贵、要珍惜的。
    明天,他就要回台中了。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刻破坏这份宁静。
    不自觉的,轻喟逸出唇间。
    宣岑听到了,动了一下。“至刚,你有心事?”抬眼仰著脸望着他。
    “我明天要回台中了。”至刚露出一抹黯然无奈的神情。
    宣岑眼底无意的泄漏她的黯然神伤。
    “对不起”至刚双手捧著她的脸,歉疚的把气氛弄拧了。
    “我不知道”宣岑一时也不知如何收拾被他搅乱的心湖,一则喜一则悲,她才知道
    他的真情,也将心交给了他,却要分隔两地捱相思之苦。
    “你怎能说不知道?我要你说你会想我”至刚真怕死了相思啃噬心头的痛楚,他强
    壮的手臂将她紧紧搂著。
    “不公平——我怎知道你会不会也想我?”宣岑不悦的说著。以前听李之勤的“想你会
    想我吗?”、“爱我不爱”时,觉得爱情真能使人会痴狂到猜忌对方心思的地步吗?
    至刚抬起手托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著沐浴在月光下的清丽容颜、清澈灿动的双眸,沙
    哑的说著:“别猜我的心,我的心思都全给了你,被你吸走了,剩下的只有我对你的强烈渴
    望,但太强烈了,我怕会放不开你。”轻柔的用手指描绘她的唇形,久久徘徊不去。
    宣岑被他的话震慑住了,被他眼中的炽热烧灼了起来,她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在内心
    增添了一股渴求,从心底深处呐喊了起来,似要将禁锢已久的渴望爱情释放出来。
    宣岑的眼波在月光下流动,晶莹灿动的望进他眸中,柔声的话语在他的手指间溢出,颤
    动著:“吻我。”
    宣岑的唇正在燃起他的强烈欲念,至刚苦涩的吞下想吻她的冲动,他怕一旦吻了她,会
    加深日后的思念。
    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深深地望着彼此。
    宣岑感到一阵失望,但她的心催促她的渴望。她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嘴角,然后退开,
    望进他的眼中,心脏急速跳动。
    “宣岑我的上帝。”至刚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俯下头就吻住了
    她,舌尖冲进她的唇内探索著,挟带著热情和强烈的欲念,他满涨的欲念需要发泄,他的探
    索更加深入,双手也挟带因欲念而升的冲动,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在她女性的曲线上游移
    著
    宣岑承受著至刚的吻带给她的阵阵欢愉,在娇喘中,陷入欲望澎湃的感官冲击,使她不
    自觉地释放体内的需求,她第一次感觉到今晚的她——是个完完全全的女人。她听见了至刚
    的呻吟声,唇也离开了她的。
    “好了,够了,宣岑现在不要动,好吗?”至刚必须用尽力气,才能阻止再吻下去
    的危险。他们的身体依然是紧拥的,心跳、颤抖传达著震撼的狂喜,噗通、噗通
    两人都没说话,让方才的一波波热度降温下来。
    至刚已放开她了。
    “害怕吗?”他柔声关切的说著。
    “不。因为我自己也是多么地渴望被你吻著几近疯狂地想被你拥在怀里”宣岑
    并不讶异自己会对感情这么坦白地承认,在心爱的人面前,她绝不会吝于表达,
    “我们该怎么办?”至刚依依不舍的爱恋寻不著解决的方法。我一定会被相思后的小蚂
    蚁,爬满心底的——他以可预见的苦涩想着,轻喟一声。
    宣岑妩笑着说:“我可以在星期六下班后,赶到台中看你,”被徐主任这么一调动,她
    倒有喘气休息的时间,只是她心中,依然眷恋富挑战性及鲜活生动的户外报导采访。
    至刚感动地再次拥她入怀,为她的善解体贴感到爱怜不已。“这样吧!我若没有赛程训
    练,一定回台北,好吗?”
    宣岑含笑点头,满心涨满柔情地注视著他。
    不需言词的,两人的嘴唇又胶合在一起,似水般柔情的,不似方才的热吻,在月光下成
    一体的俪影沐浴在爱情光圈里。
    在关家门前,至中依依不舍地放开惟婕的手。
    惟婕从围墙上看进去,关家里头没有声响和灯光,宣岑他们大概已睡了。她看见宣岑的
    车了。干妈和潘老先生的邻居、朋友一起守灵。至今还没有吉斯的下落,一点风吹草动都没
    有,更不知犯人何时落网?
    至中拿著钥匙帮她开了门。
    他送她上楼。
    惟婕打开门。
    “我可以进去?”至中受宠若惊的
    “不进来就算了。”惟婕作势要关上门。
    “我是男人。”至中说著,一脚跨了进去。
    “我不怕你。”惟婕关上门说著,进玄关打开了灯。
    “但我不是圣人。”他朝她使一个邪气的笑容。
    惟婕规避地逃进客厅。
    “你坐一下,我进去换衣服。”忸怩不自在的再逃进房间。
    至中可惜的叹著气,他喜欢看惟婕慌乱脸红的模样,娇俏极了。
    他浏览著室内简单朴实的摆设。藤制的家具似乎已有些年的历史,墙上挂著几幅画,茶
    几上的花篮上插著面包花点缀著。他的视线停在电视机上头摆的两帧照片,他走上前,拿起
    那帧照片,他看着照片上的妇人,她和惟婕真像,是惟婕已去世的母亲吧!
    “那是我母亲。去世五年了,我父亲当时我太小了,对父亲的去世已没有记
    忆”惟婕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走向他面前,看着他手上的照片,声音流露著思念、孤
    寂,谈及父亲时,只有一声声的悲凄,并对父亲的脸孔记忆不复再有。
    “惟婕”至中捧起她的脸面对他,只见她泛著泪光的眼眸诉说她的悲切,看得他好
    心疼。
    没有预警的,至中内心的情愫撼动不已,趋使他兴起保护她、怜惜她的念头。
    惟婕接收到他眼中的讯息,顿时心跳漏了一拍。四目交接时她退缩了,低垂著眼脸,不
    敢泄漏已然悸动的芳心。
    至中在她低垂著眼脸时,捕捉到她退缩犹豫之色。
    “你不给我机会吗?”他柔声道。
    惟婕气恼自己的粗率,看她把自己逼到进退维谷的地步。二十分钟前那个赵惟婕隐身
    了,内在那个对感情恐惧、退却的赵惟婕苏醒了。
    惟婕讨厌她自己变化多端的心理、个性。心底角落的那个她,告诉她该勇敢接受去尝试
    爱情,但此刻的她是矛盾的,是期待又害怕的心理,怕坠入情网太深而不可自拔;她脑中一
    直浮现著母亲哀倒欲绝的面容,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有著为爱而活、为情而生的观念。当爱
    与情都死了,就会像她的母亲一样,没有了爱的依靠,心也死了,一切梦想也都化为幻影、
    泡沫。她害怕情爱太深,更害怕天人永别的椎心之痛,在她母亲的身上她看到了。
    “别要求太多,做个朋友难道不能吗?”惟婕幽幽地说著。
    “对不起!我想我是会错意了。朋友,是吧?”至中自嘲的说著,内心是五味杂陈的,
    对她的突然冷淡感到不解。
    惟婕转过身,回避他的注视。讪讪地嗫嚅道:“是的。你不要我的友谊吗?”她的心是
    复杂的,抗拒著心底角落告诉她的话。
    “怎么会?我们本来就是朋友。”至中掩住失望的表情。
    两人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至中没多停留的,在她关上门之前,她容颜上的愁容,
    直盘桓在他脑海。
    惟婕压抑住唤回至中的冲动,在阳台上,和内心交战著。她担心著往后见不到至中的身
    影,她看得出来至中被她婉拒的心受伤了,她突然恨起自己的胆怯懦弱,伤了他的自尊、他
    的心,她失去的远比她所想的多,她本来可以拥有的却要将他推得远远的。
    她听到他车子发动的声音,她突然冲出门,快步下楼,打开公寓大门。
    她呆立著,看着车身消失在巷子内。
    她失去他了,或许连他的友谊也得不到了。
    她举步维艰的,惆怅失落地一步一步踏著石阶,拾级而上。
    快到门口时,她听到车子煞车的声音,她急步下楼,心想会不会是至中折返回来?
    她正要打开公寓大门,宣岑的声音飘进她耳里。
    “明天什么时候走?”宣岑和至刚站在门前。
    “我会打电话给你。”至刚有些依恋不舍。他再一次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爱
    你。”再望进她眼中。
    宣岑亲啄他的唇,从他怀中退开,掏出钥匙打开门。在她转过身时,又被至刚搂进怀
    中,四片唇交缠地热吻著许久,至刚才放开她。
    宣岑在至刚的热吻晕眩中,迷醉的望着他的车离去。
    她飘飘然的正欲推开门,惟婕的声音却闯了进来。
    “我看到了。他是谁?”惟婕很遗憾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只看到他的背影。
    宣岑心虚地啐骂道:“赵惟婕!你差点就把我的魂吓死了。”
    “不是我吧?你的魂早飞到别处去了。”惟婕促狭的笑着,看着她微酡的双颊。
    “讨厌!去你的!还看?”宣岑发烫的双颊被她这一看,更灼热了。
    “关宣岑谈恋爱喽!”惟婕不放过她。
    “你别嚷——”宣岑没好气地瞪著她。
    “那就告诉我他是谁?”
    “好嘛!不过别告诉妈,还有他们。”宣岑有些顾忌妈妈的反应,如果传到她姊姊宣玉
    耳里,一定又要喳呼罗唆,唠叨加盘问的问个没完,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就可以把对方的底
    细打听得再清楚不过了,她比小道记者更会挖内容。
    惟婕点了头。
    “他就是照片上的人。”宣岑承认道。
    “至刚?”惟婕听那些赛车手叫他的名字。揪著她。
    宣岑瞪著她,威胁说著:“不许说出去。”
    惟婕只是笑一笑。跟宣岑的心情相比照下,只显得她的心孤寂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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