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满满当当一屋子的家人,各个脸上都遮掩不住的笑意,楚含岫那颗在回来路上微微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
    而另一边,赫连曜一回宫,还没跟老侯爷侯夫人见上面,便与几个大臣见面。
    急待处理的事务有二。
    一,逃往南方的周行建立了大越小朝廷,他们抗击齐国东来国第一年的时候,那边没有传出一点声音,直到第二年,乃至今年,频频差人送所谓的圣旨过来,赐封赫连曜为曜王,掌管十五万大军。
    意思不言而喻,想试探赫连曜的态度,他们那边先让步,封赫连曜为王,让他遵周行为皇。
    毕竟赫连曜这个曜王是自封的,名不正言不顺,估计南方小朝廷不知道骂了他多少声乱臣贼子。
    这件事,赫连曜态度明确,随意放在那儿就成。
    如今北方各州府,兼之南方半部,都已在他的控制之下,区区曲缩在南方苟延残喘的旧朝廷,不足为惧随便什么时候,找个由头收了便是。
    二,就是何时登基称帝,改国号一事。
    当初他们徐徐图之,只举曜王大旗,现在齐国东来国已败,天下安定,登基一事就是议程上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赫连曜坐在秩己殿内的首位上,对站出来的立祯道:“责令钦天监推算吉日,此事无需再议。”
    “是。”
    第145章
    最先知道赫连曜不日将登基称帝消息的,是那些着手办理此事的大臣,其次,便是大臣的家属,京中权贵。
    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想钻营的,自然削尖了脑袋地走门路,想在新朝有立足之地。
    而普通百姓,是在朝廷有意放出风声的两三天后,才听到一些消息。
    回来三天,就在家里窝了三天的楚含岫还是从家里人的口中知道的,却并不诧异,“外边说的人很多?”
    出门一趟,就从街坊邻居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沈阿爹点头:“多,听说官府已经往各家各户送二尺红绸,新皇登基前几日就要挂在门楣上,城中各式铺子也要减免商税,其他各地方也要减免赋税。”
    “含岫……”沈阿爹坐到楚含岫身边,声音稍稍压低,“你跟阿爹透个底,你跟……他……”
    到底是未来的皇帝,沈阿爹没有直呼其名。
    楚含岫身体顿了顿,两只灵秀的眼睛望着自家阿爹,老老实实交代:“前不久,还没什么,跟我表明过心意,但是我没应下。”
    沈阿爹松了一口气:“那也好……”
    “他从前是侯爷还好,现在是皇帝了,后宫之中……”
    “但是临回来的时候,我答应了他。”楚含岫眨眨眼睛,把话说完。
    沈阿爹的嘴张着就没闭上,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楚含岫挨近他一些,道:“我知道阿爹你的顾虑,只是我跟他相处时日不短,也知晓他的脾性,若他是坐上那位置,就变了性情的人,我就不会答应他。”
    “再者,”楚含岫声音平静,“一个人过日子,也不能把所有的盼头都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他要是真有变了的那日,我不还有你们,我自己也能过活。”
    都活了三世了,生生死死都经历过,楚含岫真没什么好担忧和惧怕的。
    现在阿爹和含玉都好好的,四处安定,他所要,所想的,不过是安安生生,舒舒服服地过完这辈子。
    沈阿爹被他这番话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最后掐了掐他的脸:“真该叫那些老道高僧来看看我家这哥儿,活脱脱的修行悟道的好苗子!”
    沈阿爹道:“那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将你和他的亲事办一办?”
    “还有,他那后宫里,可有人?”
    楚含岫头都被问大了,赶紧把锅往赫连曜身上推,“没说亲事,后宫里没人。”
    他跟赫连曜确实没说过亲事,这几天,赫连曜估计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时间来找他说了。
    所以,这锅,还是给赫连曜背一背吧。
    他现在真是日子美滋滋,乐不思蜀,不想被自家阿爹揪着耳朵念了。
    望着自家阿爹微微皱的眉头,楚含岫在心里摸了摸赫连曜的脑袋,拉开门往外溜:“阿爹,我去找含玉含清含茗说说话。”
    话一说完,他撒开脚就溜,慢慢悠悠地往主屋旁边的侧厢房走去。
    忽然,就在他快到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楚含清扣着手,站在侧厢房后边的梅子树下,也不知道想什么,连他这么重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他一步步走过去,站在楚含清背后:“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迷?”
    “啊——”楚含清被吓了一跳,看到是他,眼睫毛颤了颤,“也没什么。”
    “含清,我去给你打盆水。”
    “什么?”楚含清疑惑。
    楚含岫指着他左边脸:“你这边脸写着,我有事。”
    然后指着他右边脸:“这边脸写着,我烦恼。”
    最后指着他额头:“这儿横批,怎么办。”
    “说吧,有什么烦心事了,咱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楚含清咬了咬嘴唇,艳丽漂亮的脸上露出挣扎之色,然后抬头:“哥,那个……那个青管家,在军营里还好吗?”
    “???”楚含岫反应了一下,“你问的是青然?”
    “嗯。”
    “就是青然青管家。”
    “……”楚含岫拉上楚含清的手,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不是,怎么我一走咱们家就撞进桃花窝了,夏兰嫁给了平安,含茗下半年要成亲,你这会儿又问起青然。”
    “难道我是什么寡王转世,我在的时候压着你们呢?”
    楚含清已经习惯自己哥哥时不时说些自己似懂非懂的话了,垂着眼睛道:“这几年我想跟你打听打听他,但是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也怕哥哥你忙,所以就没说过。”
    楚含岫脑袋晕晕的:“我记得你跟青然,没见过几面吧。”
    楚含清点头:“那时候哥哥你让他去接我们来京都,恰好我被许给知府做侍君,强绑着押上马车,是青管家救了我。”
    那是楚含清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场景,那个叫青然的年轻郎君,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出现,救下他。
    楚含清曾经想过无数次,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青管家,还是包含着其他的想法。
    可千想万想,答案都一样,在青管家救下他,有礼地隔着马车护送他们回京都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他。
    想跟他白头偕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楚含岫望着他,知道他是认真的了。
    想了想,从前在侯府的时候,青然就是得赫连曜两分真传的冰坨子,从来没见他跟哪个女娘或者哥儿走近过。
    这几年在军营,更是没有一个女娘和哥儿,应该是没有喜欢的人的。
    不过楚含岫跟楚含清说清楚:“我也只是去问问,还要跟青然说一下,要是他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就让撮合撮合,成不成,还是得你们两人自己相处。”
    青然是赫连曜的人,赫连曜一个命令,说娶谁就娶谁。
    但楚含岫干不来这事儿,凡事要讲你情我愿,牛不喝水强按头,含清嫁过去也难免有不如意的地方。
    楚含清惊喜地抬头,艳丽的眉眼如花绽放:“谢谢哥哥。”
    ——
    要找青然打探这事儿,家里除了楚含岫他自己,就没旁人了。
    青然是侯府暗探,赫连曜的管家,过去三年近身护卫赫连曜,现在赫连曜要登基为帝,他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寻常人连面都见不到。
    而且是赫连家收养的孤儿,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想找他,就只能进宫。
    楚含岫明白得很,青然现在就是个香饽饽,大家族的嫡女够不上,但是却是很多家世稍微不那么显贵的人家眼里乘龙快婿的好人选,怕去慢了自家弟弟晚人家一步,第二天就往宫里递了牌子,借着探望侯夫人,赫连泽,赫连静等人的名义,顺顺利利地进了宫。
    这是楚含岫第二次进宫。
    上一次到处都是避难的百姓,也看不出什么。
    这次处处秩序井然,三五十步就有站守的侍卫,时不时地就能遇到抬东西,搬东西,端着各色物件的宫女太监。
    巍峨的皇城仿佛从睡梦中苏醒,叫人感觉到了威压。
    领路的侍卫对他毕恭毕敬,领着他穿过数条宫道,最后在一处华美的宫殿前站住:“楚大夫,安宁宫已经到了。”
    安宁宫外守着的太监是楚含岫没见过的生面孔,但是一听侍卫称呼他为楚大夫,连忙给他行礼:“奴见过楚大夫。”
    “起来吧,夫人现在可有事儿要忙?”
    “不忙,刚巧泽将军,静少爷,如少爷等前来与夫人说话,奴为楚大夫引路。”
    赫连曜还没登基,对侯夫人等的称呼也还未变。
    楚含岫颔首,道:“有劳。”
    太监是南方小朝廷逃走时遗留下的,却很喜欢现在的主子,垂着脑袋安静地带着楚含岫来到前殿前,对殿门处的宫女道:“姑姑,这是楚大夫,前来觐见夫人。”
    “楚大夫您来了,快请进,夫人问了您好几次呢。”
    楚含岫一看,这个殿前的姑姑,是侯府里的熟人,一边往里走一边露出笑,很快,就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侯夫人。
    侯夫人一看到他,激动得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招手:“快过来快过来,含岫,你快过来让我瞧瞧!”
    楚含岫心头暖呼呼,坐到太监新摆的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侯夫人握住,“都已经回来第四天了,你今天要是不来,我明天就去找你去。”
    楚含岫赶紧回握住她的手:“别别别,您要是去了,我阿爹得把我腿打断。”
    “你个淘气鬼。”
    侯夫人上上下下地把他看了一回又一回,眼眶有些红红地道:“还好还好,没瘦,还长高了一点。”
    “我听到你做的那些事了,有你,是许许多多人的福气。”
    “夫人您言重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
    “哪儿有什么能做不能做的,还得看人……”
    两人许久未见,一聊就停不下来,楚含岫还震惊地知道赫连静已经成亲两年多了,孩子已经一岁多一些,能小鸭子似地走路。
    而他的郎君,竟然就是当年秦家的那个表哥,秦子卿。
    还是赫连静这个看起来端庄温柔的哥儿,率先追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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