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农户们心都是热乎的。
    只盼着曜王早点把那些贼人赶走,他们能过上更好地日子!
    只是农户们想得好,楚含岫却是知道在未来两三年里,干旱会越来越严重。
    第二年,优化粮种收成收到的天气影响更严重,一亩地的亩产量在两百七十斤左右。
    第三年,亩产量只有一百五十斤左右。
    天气的影响,对粮食作物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远在平洲与霁州边界的楚含岫从每次粮饷送来的数量,便知道这影响有多大。
    但是他知道,跟上一世的影响相比,这点影响,根本不算什么。
    至少百姓还有一口吃的,至少那些陆陆续续被他们夺回来的州府已经止住了杀人而食的势头。
    在这两年间,他和赫连曜他们,见到了不知道多少被啃食,烹煮过的尸骨。
    这场历经三年的天灾遍布各处,优化的粮种可以畅通无阻地在赫连曜治下的州府栽种,却止步于齐国和东来国侵占的地方,这些州府,即受天灾,又没有优化粮种,亩产本就只有一百来斤的粮食数量锐减,说是人间地狱,一点也不为过。
    楚含岫和赫连曜都怀揣着一个念头,赶出贼人,还天下一个太平。
    ——
    夜里无风,火把的光亮照得脚下的路十分清楚。
    楚含岫跟赫连曜并肩走着,干裂的泥土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响声。
    “齐国和东来国,昨日又派时臣前来说和,想让我们纳贡一部分粮种,赔银若干,便退出霁州。”
    赫连曜道:“他们所想,无外乎我们经受三年战乱,不会主动挑起干戈,率军至齐国和东来国开战,能拿多少好处就拿多少好处。”
    要是拿不到这些好处,他们也不能跟国君,百姓交代,左右都没有好下场。
    赫连曜更不会同意他们的要求,莫说现在连连败仗的是他们,光是这三年来他们在大越境内的所作所为,每一个大越百姓生啖其肉都不能泄恨。
    这是国仇家恨,非血不能平息。
    楚含岫望着赫连曜:“您定不会叫他们如愿的。”
    “不会让他们如愿。”
    “齐国和东来国的残兵旧部皆聚于此,你与下边的人治理伤员时多加小心。”两人走到什么地方,值夜的士兵便自觉地退到一边。
    火光跃动下,赫连曜突然道:“含岫可还记得出征之前,我与你说的那番话。”
    “?”话头一下子从战事转到几年前,楚含岫望着他的神色,想了想,想起他说的什么事儿了。
    从京都出征之前,他在宫内跟自己说,让自己留在京都。
    一眨眼三年过去,眼看着战事就要结束,他突然提起这事儿,就好像是……防止自己跑路一样。
    楚含岫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战事紧要,曜王赶紧回去休息吧。”
    “含岫。”
    “下官告退。”楚含岫权当没听到了,脚步一转往自己的营帐溜去。
    哪知道就像老天爷故意让他躲不过这件事一样,刚走到营帐门口,赫连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含岫?”
    “你不是跟我大哥一起的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我大哥呢?”
    楚含岫脚步一顿,回身望着赫连泽跟阎天阔:“曜王走得慢一些,我就先回来了。”
    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这会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赫连泽立即就把自家大哥放在脑后了,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后背有些疼,我自个儿觉得不碍事儿,老阎愣是要我来找你看看。”
    第142章
    赫连泽和阎天阔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捅破窗户纸了,身边人都知道两人是一对儿,战事解决就要成亲的那种。
    不过平日里相处还是跟从前差不多,额,跟兄弟没差别。
    楚含岫让两人进来,让赫连泽坐在凳子上后,一只手往他后背探过去。
    现在他的异能使用的时候,如果不是刻意为之,没有任何异常,比之前方便了许多。
    很快,他就知道了赫连泽后背疼痛的病因,利索地给他扎了几针,道:“幸好阎将军对你的事上心,你这后背,是早年间受过的旧伤,突然之间发作了,现在疼得不严重,若是在战场上遭人撞击,刺伤,会一起引发,半边身子都动不了。”
    战场上危险重重,别说半边身子动不了,就是一个恍惚,都可能受伤没命。
    阎天阔的手搭在赫连泽肩上,对楚含岫道:“多谢楚大夫。”
    “不用,”楚含岫摇头,“阿泽心眼大,有阎将军你在我们都放心些。”
    赫连泽一点儿也不遮掩,爽朗地笑了笑,活动活动肩背,“麻烦含岫你了,果真一点都不疼了。”
    “对了含岫,战事在即,我大哥单独把你找去,是不是跟你说什么我们不能听的悄悄话啊?”
    “……”楚含岫一把把他推起来。
    赫连泽笑得眼睛都是弯的:“哈哈哈哈哈,含岫我跟你说,我到现在还跟做梦似地。”
    “我大哥竟然喜欢你唉!”
    “老阎刚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被鬼上了身,凡是认识我大哥的人,谁不知道他的性子,要说他会喜欢哪个女娘哥儿,我是一万个不相信。”但现在赫连泽不信也得信了,有些事儿不点明的时候没什么,一旦点明,那就处处都有迹可循。
    近一年来,不仅赫连泽,好些人都看明白赫连曜对楚含岫的心意。
    只是两人一个是身份不一般,一个是仙灵大人,谁也不敢像逗弄阎天阔和赫连泽一样乱说,都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楚含岫拈起一根金针,“我再给你扎十几二十针吧。”
    “走走走,我这就走!”赫连泽拉着阎天阔一溜烟跑了。
    楚含岫把针放回去,清点药箱里边的东西,只是偶尔,脑海里出现赫连曜几年前说那番话,和刚才的模样。
    ——
    霁州是大越与齐国之间的第一要塞,赫连曜在此驻守十年,花费许多人力物力休整城池,可抵数倍兵力。
    然而霁州已被齐国侵占三年有余,又在赫连曜手底下接连吃败仗,自然把一部分心力放在了霁州这座城池上,已然是固若金汤。
    两国之前就是想凭借这个,跟赫连曜谈条件。
    现在赫连曜率领大军兵临城下,攻城之期就在今日!
    狂风席卷,沙土和碎草树叶漫天飞舞。
    霁州城池最前方的,是身披沉重甲胄的重兵,身前竖立着厚实宽大的长盾。
    中间拱卫着的,是王旗,一身银白盔甲,面覆狰狞面具的赫连曜骑在高大健壮的马上。
    其后,则是四十万大军。
    历时三年,曾被齐国东来国占据的江山只剩霁州这一角便可拼凑完整,东来国不甘心就此败北,于永州战败后剩余残部迂回到霁州,与齐国大军汇合。
    狰狞面具之后,赫连曜眸光如矩,他抽出一柄重剑,振臂一挥:“攻城!”
    “咚咚咚咚咚——”
    “杀啊!”
    “杀!”
    “为死去的父老乡亲报仇!”
    “爹,娘,哥哥姐姐,我回来了!”
    沉闷的战鼓声中,大越将士如同黑色浪潮,狠狠拍向厚实的霁州城墙——
    几乎是眨眼间,刀剑交击在了一起,云梯上的大越士兵一边躲避着来自城墙上都攻击,一边往上爬。
    眼看着他就要跃上城墙,一把刀贯穿了他的脖颈,身体一下子后仰,砸在十几米下的地上,拍起层层灰尘。
    还有不少跟他一样,犹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爬上云梯,浴血奋战。
    忽然,这个快要死了的小兵听到了更为急促的鼓声,他缓缓偏头,往大军看去。
    只见曜王手持一柄专为他打造,只有他一人能拉开的重弓,对准霁州城墙,一箭,两箭,三箭——
    快要死了的小兵听不到箭啸声,也看不见城墙之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明显感觉到落下的熟识的兄弟少了许多。
    下一秒,他看见曜王纵马上前,“众将士听令,随我攻城!”
    小兵突然笑了,缓缓闭上了眼。
    爹,娘,你们的仇得报了,儿子来找你们来了……
    连天的战鼓声,厮杀声,战马的嘶鸣声,从战场最前方传到后边。
    攻城战不比开阔地带的战争,楚含岫带领的郎中不能深入最前边,把受伤的士兵及时地拖到后边进行救治,上百人的眼睛都盯着前边。
    大家伙都知道,时间过去越久,那些先受伤的人得救的几率越低。
    时间一点点推移,忽然,就在前方传来攻城开始的声音一个时辰后,终于传来了大家想听到的消息:“楚大夫,霁州城已经破了!”
    “好。”楚含岫立马往前边跑去,早已在战场上辗转多次的郎中立刻紧随在他身后。
    跟从前无数次一样的景象,随处可见身负各种伤,倒地不起的士兵,浓重的血腥味将黄褐色的泥土染成了大片大片的红褐色,断肢残臂更是比比皆是。
    楚含岫望着城墙底下几乎快有一半城墙高的人堆,快声道:“立马把伤员都清理出来,伤势最重的抬到我这边,可以拖一拖的放一旁,较轻的直接抬到后边的伤兵营进行诊治。”
    边说,楚含岫跟着众人一起动手,等第一个伤重濒死的伤员抬过来,他便抽出掩盖的金针,面色沉静,快速地连扎几下。
    肉眼可见地,经过他手的伤员从鬼门关走了出来,下边的人配合默契地将这个伤兵抬到一边,把另外一个抬过来。
    城墙、城门、霁州城的街道、巷道,前边的大军到什么地方,楚含岫他们就往什么地方移动。
    直到天边的残阳染上了血色,都还没有停歇。
    “楚大夫,您喝口水。”身旁的人端着水,往楚含岫嘴边递。
    楚含岫熟练地低了低下巴,几下喝完后一边施针一边道:“前方战况传过来了吗,怎么样?”
    “一炷香前传回来一次,曜王带着大军势如破竹,齐国和东来国已成溃败之势,快的话,今夜便可以彻底将他们拿下。”
    “好。”
    “我们也得把受伤的人尽快处理完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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