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石板街,鳞次栉比的青瓦房,金黄的铺板门,古色古香的八仙桌,远远望去,绿树含烟;踏进屋内,闹市的喧嚣入目入耳,卖白糖卷儿的,说评书的,下象棋的,打长牌的,沿街进行竹木器交易的,人声鼎沸,商贾如云,好一幅清明上河图。
    记忆里,故乡小镇的茶馆旁有一棵高大古老的黄桷树,树冠硕大如伞盖,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树叶纷披,葱葱郁郁,四季不凋;树根肥壮,盘根错节,一半扎入瓦房条石的缝隙里,一半伸进石板街的泥土中,树茎垂下的气根如柳丝,贪婪地延伸。以前茶馆旁边有高大巍峨的财神楼,茶馆一边临江,嘉陵江水舒缓地从茶馆旁边绕房而过,青青的石板街悠悠地从门前逶迤向远处。店檐下挂着一个菱形的有“茶”字样的木牌,几根楠竹和几张竹席搭就而成,屋内可见阳光透进竹席的斑斑亮点。在黄桷树的掩映下,茶馆显得犹如金庸武侠小说里的新龙门客栈,古色古香至极。
    平日里到茶馆里来的人,大都是些男人。尤其是小镇“逢集”赶场的日子,茶馆里坐无虚席,他们或坐在敦敦实实的长木凳上,或躺在“嘎嘎”作响的竹椅上,手摇蒲扇,上半身打着“光胴胴”或瞪着说书人指手画脚,口若悬河,或惬意疏懒地看嘉陵江岸上船来船往的场景,或闭着双目,静听黄桷树上知了一波高过一波的轻音,或三五人围在一起摆龙门阵“冲壳子”天南地北讲述兴衰沧桑,讲男人女人,讲许多荒谬和悲欢的故事。
    只记得当年茶馆生意红火,天天座无虚席;下象棋的,打长牌的,聊天的,摆龙门阵的,讲评书的,卖小吃的,谈生意的,相亲的,说媒的,三教九流,几乎是齐聚茶棚,高朋满座,谈笑风生。店内的伙计十分机灵,来人一踏进门来,便挥着雪白的手帕,迎上前去,拾掇凳子找座,习惯性地擦擦桌子,尔后摆好青瓷茶碗,提着锃亮的铜水壶往后退上一步,用长长的茶壶嘴子对着茶碗鸡啄米似的点上几下,那茶壶里茶水竟如一道雪亮的银练喷涌,不偏不倚,老远就注进了茶碗,滴水不抛不洒。冲上水再上前盖好碗盖,伙计便又笑着匆匆离去。这里没有身份之分,来的都是客,来者大大方方,谈笑风生。倘若口中想吃点什么哄哄肚子,便冲着门口卖瓜子糖果烟卷的小贩喊上一声:“喂,伙计,给俺来袋小吃!”小贩便一路小跑,笑容可掬地把那小吃送到你面前了,质朴得很。
    大小都是生意,来者都是客人。不管你是泡一杯盖碗香茗,还是叫上一杯井水煮沸的白开水,店主都会热情招呼,一视同仁。一毛两毛便可喝上整天,店家依旧热情,并不加钱。直到日落山坳,月色如水,茶棚挑灯上座,那门里门外依旧人声鼎沸,门庭若市,那凉水井煮的茶水甘醇可口,清香滋润,店家人情醇厚,周到热情,茶馆的生意又怎能不火?
    往事如烟,逝者如斯。现在的很多地方的茶馆和以前已经是大不相同的了,说是茶馆,其实更像是麻将馆。原来的那种青瓦房子的茶馆已经很难觅踪影了,大多已被鳞次栉比的钢筋混泥土高楼所包围所取代,楼上楼下一般都摆有麻将桌,一踏进屋内,便是嘈杂一片,几十桌麻将,齐哗哗地奏着令人烦躁的音乐。
    但故乡的下河街却依旧古朴典雅,鳞次栉比的青瓦房仍然是原汁原味,低矮的民居粉刷一新,朱红的铺板门重新焕发着迷人的光彩,古镇先前才有的财神楼也开工复建了,周子古镇的城门重修如旧,当年红军经过小街写在墙上的标语也依旧清晰可辨,那青青的石板街悠悠地伸向岁月的深处,逶迤而去,微微泛着明亮暖和的颜色,让人追忆它的历史,回想起饶有人情味的街坊。那下河街的茶馆依旧可见,不过和先前不同的是瓦屋变成了厅堂,宽敞明亮,说书的位置也已经被大屏彩电所替换,茶香悠悠,那茶馆里人们议论的也大都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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