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听此也难过起,她们都明白贺元的意思。
    贺元喃喃:“谁不急呢。”她的手缓缓摸向了肚子。
    到底还是去了王母的院里,她虽一走多年,但满院的花木都被精心栽培,以至起了秋,却不显萧瑟。
    院内小亭,几人影影绰绰。
    贺元一行走里进,见王母手捧一卷册子,往下是那两个搅起贺元发了酸的丫鬟,正坐在墩子上埋头绣着件外衫。
    王母一听响动,抬头看来,顺手就将册子递给身旁的老仆,她带笑说:“郡主可是睡得好。”
    两个丫鬟和其他仆从正行着礼,贺元一瞥,朝王母也行了礼道:“托您的福。”母亲二字她却是叫不出口。
    王母又将册子拿来,道:“郡主来得正巧,今日管家好几桩事要问,我见你在睡,拿了账册想按了旧例,却有些看不懂。”她边说边翻了几页。
    贺元嫁进王家这些年,哪里看过账册,她僵了脸,不自在道:“往常都是张嬷嬷管的。”又不满说:“管家是怎么回事,这点小事也要劳烦您。”
    王母合了账册,叹口气:“是比不过之前的王管家,到底年轻了些。”她说的王管家,早前因与张嬷嬷不合,贺元发了气,被王良给换了。
    贺元才想起那王管家是王家的旧人,比她先进府呢,也难怪能被赐了主家的姓,可惜偏偏惹了她。
    “喏,你瞧,这外衫如何。”王母没再往下提,引着贺元看正绣的外衫,那衫远远望去都晓得是为王良所制。
    贺元正眼也未瞥,应道:“家里的绣娘都是南边寻来的,一手绣艺满金都都没人会,这算个什么。”
    王母却起身拂过外衫,轻言笑:“这也是,好几年未给良儿制衣,到底比不过绣娘,如今只得靠这两巧手丫头帮我添些样式弥补。”
    两丫鬟听此俱含羞嗔道:“奴姐妹怕损了夫人的衣呢。”偏这一颦一笑带了惑。
    贺元面色讪讪:“您这哪话,您一针一线制的哪是绣娘能比上,您看我,笨手笨脚从未绣过什么给他。”她说的言不由衷,不情不愿。
    王母轻拍她肩,安慰道:“郡主金贵,这些粗活哪里能干。”
    贺元听着不顺,话锋一转:“既然这两人如此手巧,就去绣房跟着绣娘好生学学吧。”
    丫鬟们刹那失了色,王母忙阻道:“这两丫头我欢喜着呢。”
    “您既欢喜,那你俩就留下好好伺候夫人,可别,伺候错了人。”贺元这话一出,亭中刹那静了一瞬,还是贺元起身告别才又各自勉强笑了。
    王良是沉着脸回的,连王母那也未去,就来找了贺元。
    “元元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王良没头没脑一句话让贺元皱了眉,又看他一眼不眨看着自己,倒想起了昨日的事。
    贺元忙作出讨好之态:“他京兆府欺人太甚,竟派人羞辱我!去他府外砸些东西怎么了,我可没拿鞭抽谁。”
    这番话噎得王良都不知如何去回。
    他只得叹气:“你是砸个高兴,你知道京兆府来来往往多少人看你笑话。”
    贺元却笑了,笑中带着骄:“我才不管传言,我只晓得,只要愿去抹平,这些人怕是一生都不敢再张嘴。”
    “让他们忘掉一个人,这太容易。”贺元笑着笑着就有几分嘲讽。
    王良明明是听懂这番话,却浮现一丝贺元没看见的怜悯。
    她早已失去站在权贵顶端的资格,偏她什么都不晓得。
    贺元娇滴滴腻在王良身侧,满眼都是神采,等着王良接着说京兆府事。
    今日的贺元,青丝绾了极简单的髻,穿得不过依旧是素衣。爱美的她已好久未打扮,偏依旧遮不住那股子绮媚。
    王良一抽簪子,青丝散了开来。贺元因这凌乱越发娇态,她还笑出声,自明华去后,贺元许久未这般笑了。
    他摸着她的青丝,缓缓道来:“那韩方一听是我,哪里肯见。我使人进去打听一番,晓得你那奶嬷嬷除了憔悴些倒无甚,只是告她的丫头又多了事。听说她告你奶嬷嬷不止那一件,更甚者说牵扯了你。”
    贺元撇眉:“一个奴婢怎么这么这般祸端,她能知道我什么事。”她又笑:“你不是不晓得,坏事我可是明着干的。”
    又听隔日就公审后,贺元不由道:“可是糟心,早晓得一出事就要了那婢子的命,省的胡说八道。”
    王良掐一把贺元的脸:“你敢去。”,贺元倚在他怀里乐不可支,偏王良被她惹得起了兴又不能上手,只能亲她一口:“你是坏得不行。”
    然而,到了第二日,王良才去官署不久,京兆府突然派了一队侍卫前来,冲进王府好不吓人。
    王母见此场景,生生受了惊。
    等贺元好不容易出来,侍卫官才走出,出言:“韩大人劝郡主还是莫要再惹事,耽搁了明日公审。”
    贺元扶着王母,满脸怒容,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竟敢擅闯私宅,你当我府里少了护卫不成。”
    侍卫官也不惧她,肃着脸出声:“郡主您欲谋四喜灭口,可是人赃俱获!。”
    一块令牌被侍卫官丢了出来,那正是长公主府的特有印记。
    “郡主还是去谢那护卫咬舌自尽,韩大人才不能拘你去京兆府吧。”侍卫官说完,又带着侍卫有序出了府。
    贺元楞了半晌,还没弄清此事,身侧的王母就连声安慰:“这怕是有什么误会,等良儿回来。”
    贺元哪里听得进去,急声嘱咐五桃:“快去叫大管事来,还有徐嬷嬷!”
    作者有话说:
    礼物是友刷~
    比心感谢,不挂这里啦。
    第20章 20、为你好
    大管事没有来,徐嬷嬷也未来。
    大管事派人传话,指天发誓绝对没有私自做决定,又说正调查此事,一有结果便告知贺元。
    徐嬷嬷却仿佛消失了,连长公主府的人也不晓得她去了哪。
    贺元更不高兴,对着丫鬟怨道:“一到要紧处就没影,就晓得她不是个好的。”
    她在院中走着转,面色没好看过,贺元哪里是容许被冤枉的人。
    二莲在身后愁眉苦脸,突然想到甚,对贺元忙道:“郡主,四喜能引这么多事,还是因她莫名其妙突然脱了奴籍,可奴婢之前见她她可还是奴呢!今日又闹出这事来,可不是她一个四喜就能干出的,奴婢想与她此前的主人恐怕逃不了干系。”
    贺元转过来看她一眼,眼神里俱是掩不掉的憎恶:“她要还是奴哪里能进京兆府半步。”略丰的唇又微启叹口气:“你说的我昨夜正与郡马商讨过,他说他去查查看,谁想今日这贱婢竟这般污蔑人。”
    还是后半夜里贺元惊醒,突然想到四喜哪里的能耐惹是生非。她摇起王良就一顿讲,王良好似这才明白四喜身后有人可查似的连夸贺元几句。
    “哪有人这么恨我”贺元嘟起嘴,语意不满。
    五桃肃容应道:“这般千方百计要毁了郡主的名声,所图不小。”
    贺元虽自小娇纵任性,但也只是在世家圈里隐隐流传,似那半现的影子作不了真。而这回,仿佛满金都的人都晓得了贺元有多不堪。
    等三枣一出去打听,俱晓得流言又起。
    贺元满腹委屈,就想等王良回来,王良却被留在了官署,临有急务在身,竟连家也不得归。
    贺元只得与王母不尴不尬的吃了饭,王母念王良辛苦,又说要使人送饭去,见她派了那美婢之一,心思只怕就差敞了明。贺元念着明日公审案,无心再生争执,只在美婢前脚一出,后脚就有人拦了下来。
    这晚好不容易过去,闹了金都好些日子风雨的谋害案终于公审,贺元自是派人前去一观。
    四喜果真如王良所说,晓得光谋害一案与京兆府不相搭配,竟又供出了桩桩秘事。
    说来好笑,这些秘事,连贺元也是头次听过。
    四喜说,这第一桩,为贪。
    四喜说的是从村,此处的田亩基本是贺元的陪嫁,从村的人俱是靠了贺元吃饭。
    虽张嬷嬷租子每年增加,然从村产量一向丰富,日子倒也还过得去。谁想两年前突来大旱,颗粒无收,张嬷嬷不仅不改租子,还高价卖粮。逼得一村人卖儿卖女,流离失所。见要成空村,张嬷嬷引了帮佃户进来,从村至此名不符其实。
    又有乞儿上堂为证,哭哭啼啼好不凄惨。
    张嬷嬷辩解:“古往今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况且他们至今未还清。”
    看者大多出自农家,心有戚戚,同仇敌忾,将张嬷嬷好生辱骂。直至惊堂木一敲,韩方斥道:“这与本案无关。”才又复安静。
    听此,贺元扣了扣案面,似自语道:“嬷嬷若与我说,少收个租子又有甚的。”
    四喜接着讲第二桩,为恶。
    张嬷嬷奶贺元前,刚诞下一子。此人脱奴籍去了原县收管食邑,原县乃明华属地的一块小地界。他仗着与郡主同奶过的情谊,竟成了个混不吝的土霸王。
    原县县令倒有几分骨气,屡次要捉他办案。谁料天高皇帝远,虽明华并无属地管理权,但也权势滔天,那县令竟被气死衙内。
    堂堂七品官员,被圣旨亲封的七品官员,竟被一奶娘之子欺辱至此,死后且不安灵,膝下一小女更逼嫁于杀父凶手。
    一年轻妇人遮面上堂为证,哭哭啼啼直说有冤难诉。
    跪地的张嬷嬷猛地站起,手指老高:“你这贱妇,分明是自愿嫁我儿。”被衙役又生生按了下去。
    妇人泪不止:“妾乃官家女,哪来的愿做你这奴之媳,况还逼死我父,可怜我父清廉一世,去得如此冤枉。”
    莫说看者震惊,连韩方也震惊不已,常言丞相门前七品官,可这不过是个郡主的乳母,一个毫无实权的宗室女乳母竟能放肆至此。
    贺元半晌无话,她连这个乳兄面都没见两次,倒是他的妻被张嬷嬷带着来过府中,贺元还给了个什么赏赐。
    四喜正待继续,张嬷嬷就嘶吼不停:“你这都是一派胡言!我要如你所说这般罪大恶极,你一个小小丫鬟又凭甚得知!”
    四喜当时就呜咽起,道这第三桩,是罪,也是她这些隐秘来源。
    她说张嬷嬷被人抓到谋害自己表嫂实属误伤,张嬷嬷的目的乃是自己。当初有幸能跟了郡主陪嫁,不过因为她的爹娘自被买进府里一直跟着张嬷嬷做事。
    哪知张嬷嬷一家如此罪恶滔天,见者生怕。她爹娘将这些桩桩隐秘俱记下成册,只盼有朝一日能上禀明华长公主,谁想被张嬷嬷发现。
    张嬷嬷为绝后患,设计将她连同爹娘一起赶出府外,在那时她才晓得这桩桩隐秘。如今爹娘恐已遭遇不测,而她幸得好心人相救,不然早落入娼门。
    谁料好景不长,张嬷嬷竟发现她未进下九流处,惧她报复意欲下死手偏偏害错了人。四喜又拿出一册,说:“这便是当初爹娘遗笔,侥幸躲过搜寻。”
    张嬷嬷直吐口血,神情恍惚:“竟是这般设局。”可四周哪有人听,这三桩事一一讲下,原本的看戏心俱成了憎恶与恐惧,说这老奴一命抵不过这许多仇。
    讲到这儿,转述仆从接过五桃递来的茶碗,一气喝了干。
    此时,王良也回了府。走来就瞧贺元秀眉微蹙,也不知看向何处,还是他走近才醒过神来。
    转述的仆从给王良行完礼又接着讲:“韩大人说此事涉及太广,三日再审后,那四喜又跪下连声道‘大人,民女虽已脱奴籍,但到底那是旧主。民女既已算得背主之举,旧主要了民女命也无甚,民女死不足惜。可还望大人莫将这老奴轻易放过,她背负着从村、原县与民女的血海深仇啊’。”
    这才算讲完,亭苑里的人面色都有些难看。待仆从下去后,二莲才冷笑出声:“郡主,这哪里说得是张嬷嬷。”
    四喜在京兆府里看似句句泣血,可哪一桩事不与贺元以及长公主府有牵扯。
    贺元有些疲态,她摇了摇手:“给郡马讲讲。”
    王良边听丫鬟重述,边为贺元轻按额处,听完才说:“破绽百出,张嬷嬷估摸是犯了错,大抵是些小贪。”
    是了,明华作为历经三朝最受宠爱的长公主,自是资产颇多,又大半随了贺元陪嫁。贺元不通庶务,全权丢给了张嬷嬷。虽明华给她派了许多管事,但也架不住张嬷嬷是贺元身边第一人,又仗着明华那几年荒唐,将管事俱换成了张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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