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姐,我知道我们这么要求是过分了,但是我们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樊元期面有难色,将过往的事娓娓道来。“当初我们之所以会把定峰送到孤儿院,也真是不得已”
    原来,当年樊家夫妻因生意失败,欠下大笔巨款,为了逃躲债主的追债,不仅居无定所,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不得已只好将唯一的儿子送往孤儿院寄养。
    流离失所的困顿了许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愿意资助他们东山再起的老朋友,夫妻俩才胼手胝足的慢慢改善经济。
    原想早点将儿子接回来团圆,但孤儿院院长表示并没有留下定峰的联络方式,直至日前才得到院长的通知,两人遂欢喜的前往和定峰相认。
    但相认之后,麻烦来了。
    资助他们度过难关的老朋友在见过定峰之后极为满意,竟属意他成为自己的接班人,并要定峰和他的女儿结婚。
    夫妻俩着实难以拒绝大恩人的提议,但定峰如何都不肯搬离和雪菱居住的住所,也不答应和对方的婚事,因此夫妻俩只好厚着脸皮前来央求雪菱,求她离开定峰。
    他们的打算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丁雪菱愿意不再见儿子,那么儿子或许就会和对方的女儿发展出情感,继而达成恩人的要求,他们也算还了对方的恩情。
    “你们要用定峰的一生来代替你们报恩?!”
    她简直不敢相信在如此开明的现代,竟然还有这样离谱的事情发生?更离谱的是,居然还发生在她身上!
    “丁小姐,请原谅我们的不情之请。”樊元期约莫也明白这么做,会造成儿子和这位小姐的痛苦,但世上没有任何人会因为失去某个人而活不下去,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爱情。“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实在还不起对方给我们的恩情!”
    丁雪菱脑子里乱烘烘的,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对夫妻。他们的神情一点都不像在说谎,她也明白恩情是最难偿还的,但离开定峰这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啊!
    “丁小姐,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可以去经历,更或许你会遇到比定峰更好的对象。”一直安静的给予丈夫支持的孙婉珍开口了,年岁渐长的脸上有着数不清的风霜。“你要说我们自私也好,贪心也罢,坦白说,对方确实能给定峰更好的未来及发展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丁雪菱怔忡半晌,终于听懂了孙婉珍的弦外之音──
    对方应该是那种能让定峰“少奋斗三十年”的好对象,不论姿色、财力都远远凌驾她这个一无所有的小甭女,也难怪樊氏夫妻会来找她,更难怪他们会要求不要让定峰知道他们来找过她。
    一股悲伤由心头漾起,失去颜色的唇微颤的吐不出一言半语。
    如果她够自私,她可以占着定峰不放,毕竟她知道目前定峰的心是在她身上,即使他不是会将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男人。
    她若坚持不放手,她就能永远将定峰留在身边,独占他的温柔
    但明明他有机会可以飞黄腾达,她凭什么如此自私的独占他?她的愿望是如此卑微渺小,只希冀他能幸福快乐──这是她常挂在嘴边的话不是吗?她怎能因一己之私而食言呢?
    酸苦的滋味在嘴里漾开,在樊氏夫妻的注视下,丁雪菱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抬起头,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伯父伯母,我知道了。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完完全全的离开。”
    樊元期和孙婉珍激动的不断向她鞠躬答谢,但那一切对她而言完全没有意义,她只知道自己又要开始孤单,而且比以往的任何时刻还要孤独──
    丁雪菱如以往一样,下了班后赶往茶饮店,还没进到店里就看到店外排了不少民众等待消费。
    “我来帮忙。”她连忙放下包包,卷起袖子加入战局。
    “今天好像比较晚。”樊定峰边摇晃着手上的雪克杯边说。
    “呃今天公交车等久了点,有点耽搁到。”她在雪克杯里加入冰块,避重就轻的解释道。
    “嗯。”樊定峰不疑有他,边准备着客人要的茶饮,边和客人打趣聊天。
    丁雪菱将冲泡好的茶饮倒入杯中,在加盖的同时偷觑着樊定峰坚毅的背影,不由得感到一阵鼻酸。
    她知道自己答应了樊家父母什么,也知道自己就该离开了,但她就是舍不得那么快离去,即使能和定峰多相处一秒,对她来说都是奢侈的幸福。
    静静的看着他工作中的情况,静静的陪着他打烊、整理店务,将他的所有动作、神情尽收眼底,而她仔细收藏这些点点滴滴的回忆,将伴随她往后的无尽岁月。
    一个礼拜之后,丁雪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她甚至连工作都辞了,只为了她心爱的男人,和自己挂在嘴边的承诺,想给他一个幸福快乐的未来──
    站在高耸的办公室大楼落地玻璃窗前,樊定峰的手上夹着烟,一语不发的凝着窗外的景色。
    为什么?为什么菱菱会一句话都没说就消失了?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三年,这三年来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说喜欢他的不是吗?那些年她和他一起打拚,不论是开心、难过全都一起度过,甚至为了他的事业,她在下了班后还拖着工作一天的疲累身体到店里帮他,对他如此用心的她,又怎会什么都不说的离他而去?
    难道她变心了?因为爱上别的男人而离开他?
    这是他思来想去,所能得到的唯一可能。
    但她为什么不明白的告诉他?如果她肯坦白,或许他会放她自由面无表情的俊颜突然抽搐了下,夹着烟的右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俩除了共同生活之外,他们更分享了只属于情人间的亲密关系,到现在他还清楚的记得,在她消失的前一晚,她是如何热情的在他身下娇嗔、呻吟,那般热情的她,怎么可能会背着他爱上别的男人?!
    难不成那一夜的激情,全是她为了离开他所伪装出来的?
    可恶!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绝对要找到她,好好问个清楚不可!
    她不会晓得这三年来,他是怎么过日子的──这一千多个日子里,除了偶尔和父母聚餐,忍受着老人家催促自己结婚的要求外,他的行程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非得把自己的体力消耗到极限才肯休息。
    如今他已是知名茶饮企业的总裁了,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如此拚命。
    他要找到她,把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加倍还给她!让她也尝尝自己这三年来所受的折磨。
    但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一直没停止过找她,可是她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似的,让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老大,全南分店已经下令停业。”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他的特助林亚格走了进来,一进门就报告重点工作。“权利金部分也已通知全南负责人,全部没收。”
    “嗯。”他沈吟了声,并没有回头。
    林亚格瞪着他的背影,踟蹰半晌才又开口。“老大,虽然全南背着公司偷用便宜的茶叶,违反了公司的合约,可是叫他们收起营业点也就可以了,不需要没收权利金吧?”
    就为了想省一点茶叶开支而偷用便宜茶叶,结果被公司查获,两百万的权利加盟金,眨个眼就全没了,要是他一定很心疼啊!实在太得不偿失了。
    “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不是吗?”樊定峰旋过身来,脸上并没有一丝同情的线条。“公司没有告他就够仁慈了,哪可能退还权利金。”
    “也是啦,不过”林亚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樊定峰举起的手阻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要是不违反合约,规规矩矩的做生意,我会没收他的权利金吗?”樊定峰冷冷的点出事实。
    林亚格窒了窒,瞪着他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唉~~再讲下去好像他胳膊往外弯似的,他跟着樊定峰工作两年多了,老大一谈到公事是完全不讲情面的,完全按照公司规矩走,丝毫不得违背;如果稍有违背,任何人前往说情都没用,一律得按规定处分。
    私下一些员工偷偷喊他“恶魔”呢!他还是惦惦比较安全。
    “老大,我们该出门了喔!你没忘我们跟茶山老板约好了吧?”林亚格抬起手看看表,提起另一件事。
    “当然没忘。”樊定峰顺手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
    离开办公室前,他站在门口凝了眼自己偌大的办公室──他这么打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她?
    “快啊雪菱!我们得快点把茶水推到山上,不然等等那些采茶工人口渴了,找不到茶水喝就不好了。”张园美边将大茶壶放到推车上边向厨房喊道,催促着厨房里的人动作快。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丁雪菱由厨房里走了出来,一副采茶妇的打扮。
    “你不错喔,才来没两天,动作倒挺顺手的。”拿起腰间的毛巾擦拭稍显黝黑的脸蛋,张园美咧开嘴夸赞道。
    “没有啦,像不像三分样,看了一、两天,不会也要会了。”丁雪菱依样画葫芦,学着她拿起腰间的毛巾擦汗。
    “那是你资质好,有些人来山里做了好些时候,还是学不来啊!”园美推着推车,领着她往茶山上走。
    “你就会夸我。”丁雪菱笑道,两个女人边走边聊,笑声不断。
    没错,这个女人就是消失了三年的丁雪菱,她之所以会在这茶山上出现,全是因为房东奶奶的请托。
    离开台北之后,她来到风和日丽的中台湾,在这里找到一份搬家公司秘书的工作,说好听是秘书,其实会计、杂事样样来,跟打杂的小妹不相上下。
    但她做得很顺手也很开心,因为虽然搬家公司里全都是高高壮壮的大汉子,但他们对她都很客气也很爱护。
    她的房东是个很慈蔼的老太太,打从她承租了现在的住所之后,老太太便经常上门嘘寒问暖,简直把她当成自个儿的女儿来疼,而房东奶奶嫁到种茶世家的女儿张园美,因适逢采茶季节而急需帮手,因此她才会向公司请了所有年假,到茶山来帮忙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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