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目相交,纳尔图蓦地有一种错觉,眼前这双闪烁着赧意的美目并不是他的妻子所有——才这么想,不禁又觉得好笑,因为不可能会有那种事。
    他很快地缩回手掌。“似乎不是染了风寒。”
    “我想也不是这个问题。”当温暖的男性手掌移开,让毓龄有些失望,眼神忍不住追随着,希望它能多待一会儿。
    “伤口还会疼吗?”纳尔图想要找出妻子失常的原因。
    纳尔图看毓龄一连摇了几下头,表情带着几分天真单纯,完全没有印象中的不屑一顾,让他不由得怔住了。
    这样的她不禁让人心生怜惜,才这么想,纳尔图用力甩掉脑中的遐思,难道这三年来受的教训还不够多?绝对不能轻易上当。
    “你都不会像我这样吗?”照理说他是过来人,刚到这里时应该会发生和自己一样的情况,才想听听看这个男人的意见。
    打量着妻子脸上单纯的疑惑,同样一张容貌,坠马意外的前后气质竟截然的不同,让纳尔图感到好奇,不过依旧带着防备和戒心。
    “你先躺下来歇着,等身子完全康复再说。”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女人,决定静观其变。
    任由纳尔图动作轻柔地搀着她的手肘,走向炕床,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已经让毓龄觉得欣慰了。
    于是,她照着对方的话,乖乖地在炕床上躺好。
    纳尔图见妻子难得如此听话,也没有故意跟他作对,更加疑点重重,不过还是帮她盖好锦被,至少这是为人夫婿该做的事。
    “谢谢。”毓龄小声地表达感谢之意。
    他被妻子的反应给搅胡涂了。“好好歇着,我出去了。”
    “欸”毓龄连忙出声唤住对方,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心里的感受。“其实我看得出你也不想要这种安排,更不喜欢有我这个妻子,不过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相处,起码别像仇人一样,也许你不相信,不过这是我的真心话。”
    静静地听完,纳尔图眉头却锁得更紧,如果她真的有这种想法,那么这三年又算什么?还是因为这次的意外,让妻子有所醒悟,才会决定痛改前非?要不然一个人的个性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转变。
    他该相信吗?
    可是妻子在言行举止上对自己的诸多污辱,已经让这段夫妻关系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修补得好,更别说对自己怀胎十月所生的儿子,也是不闻不问,纳尔图无法光凭这番话就完全释怀。
    “你先歇着吧。”他无法给予答案。
    听见门扉轻轻地带上,毓龄叹了好长一口气。
    “还是不行吗?”虽然从没想过希望每个人都会喜欢她,就算做得再多再好,也不可能办到,可是讨厌也要有个理由吧。
    她该怎么做才好呢?
    同样地,步出寝房的纳尔图不禁又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思索着该不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若这一切只不过是那女人想要戏弄自己的感情,好借机嘲笑自己有多愚蠢的诡计,他就绝不能上当,并不是自己胆怯懦弱,而是无法再忍受下去,宁可各过各的日子。
    还是再观察一阵子,总会露出马脚的。
    纳尔图心里作出了决定。
    整整想了两天,毓龄终于明白什么都不去做,是无法改变眼前的困境的。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关在房间里不出门。然而一旦出了门,看到那些人淡漠惧怕的眼神,她还是会很受伤;她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来改变这种窘境?
    毓龄一面低头思索,一面吃着今天的中饭,因为是念餐饮科的于是很自然地研究起来。
    “这碗汤面的味道满特别的,还带了点发酵过的酸味,面条是用面粉还是玉米粉擀的?”她好奇地问身边的婢女。
    “格格,这叫酸汤子”婢女惊疑不定地说。
    她打量摆在眼前的这碗汤面,因为之前几餐都是吃白米饭,鱼肉莱之类的只是咸了一点、油了一点,并不算特别,直到今天才让毓龄见识到不一样的食物,还真的有些稀奇。
    “原来这叫酸汤子,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么这个吃起来有点像馒头或发糕的叫什么?”毓龄认真地问。
    另一个婢女脸上的表情更怪异。“那是悖悖。”
    两个婢女又不知所措地对望一眼。
    “有了!我想到一个好力法了!”毓龄振奋地叫了一声,脸上露出喜色,就算得厚着脸皮,她也决定要主动出击。
    毓龄马上转头又问:“纳尔图在不在?”
    “应、应该是在府里。”婢女颔首回道。
    “他在就好。”毓龄深吸了口气。“那个能不能去跟他说一声,请他晚上过未一起吃饭?”
    闻言,两名婢女眼睛瞪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掉到胸口了。
    “我有哪里说错吗?”她们的表情好像自己说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
    “格格要跟他一块用膳?”其中一个婢女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
    “不可以吗?”毓龄很想问为什么一直叫她“格格、格格”不过又担心她们跟之前一样大惊小敝。
    另一个婢女呐呐地启唇答道:“不是”
    “既然不是,就麻烦你们去跟他这么说。”她也不是想讨好纳尔图,只是希望让对方有机会了解自己,不要存有误解。
    两名婢女也不敢多问。
    “希望这么做有用。”毓龄也只能尽力而为。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纳尔图还是拿不定主意。
    从来不与他同桌而食的妻子,居然会主动提出邀请,这一点委实令人起疑,或者该问她到底想证明什么?
    “要是不去,又怎么会知道她真正的用意”这么一想,纳尔图便决定去赴约了。
    就这样,纳尔图绷着脸孔,来到目的地,经过一道道弯折的曲廊,最后来到寝房外头,就见妻子的婢女己经站在那候着。
    婢女请了安,才推开门扉。“请进。”
    待纳尔图一脚跨进门坎,身后的门扉跟着带上,婢女也都退下,让他们夫妻俩单独用膳。
    只见案上己经摆好了饭菜,纳尔图便将略带警戒的墨黑目光调到正从凳子上起身的妻子身上。
    “你确定要跟我一块儿用膳?”他可没忘记她曾说过什么刻薄的话语。
    “当然,谢谢你愿意过来。”毓龄半垂着眼帘,心里只想着该怎么取信于他,好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听到妻子开口跟自己道谢,还是让纳尔图很不可思议。
    “你的伤真的都好了?”他忍不住又问。
    “嗯,都好了,己经开始结痂了”毓龄本能的轻抚了下自己的额头,不经意地扬起眼帘,睇向站在身前的高大男人。
    就在这当口,毓龄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瞠大,因为她竟然瞥见纳尔图脑门上的头发全都剃光,整个发线不但往后绾,并且还将其他的头发梳拢在脑后,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还住他背上瞄了一眼,真的扎了条长辫子,再也忍不地大笑。
    “噗哈哈”她捂着嘴巴,还是笑到整张脸都胀红了,想到之前几次见面,纳尔图都戴着小帽,之前见府里的其他人也因为天冷,为了保暖同样戴着,所以毓龄根本没想过帽子底下会是这副模样。
    纳尔图脸色有些难看,甚至怒气勃发,因为邀请他过来用膳真的是个诡计,故意耍他,而自己居然真的受骗了。
    “你你的头”毓龄抬起头又看了一眼,笑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会剃成这样就跟还、还珠格格”那部戏里的男演员一样,意念才在脑中闪过,她陡地止住了笑声,人也呆住了。
    “这种头有什么不对?”他沉怒地问。
    毓龄呆愣了好久,总算反应过来。
    “这是清朝的发型”她口中低喃,就算在学校的历史成绩再烂,至少还记得只有那个朝代的男人会剃这种头。
    一直以来,她都不怎么爱看“还珠格格”那类的清装大戏,每次见到里头男演员剃这种头,就会忍不住捧腹大笑,所以只有在转台时才会不小心瞄到在演什么,可是在这一刹那,想到那两个专门照顾她的女孩子总是称呼目己为“格格”把这些线索全部都连贯起来,难道这里不是“阴间”而是
    “不可能有这种事才对,那是小说才有的情节”毓龄甩了甩头,下意识地抗拒呈现在眼前的事实。我一定是死了这个地方说不定也有设定朝代,好让来这里的人能够马上适应生前的环境”
    原本被笑得有些防恼羞成怒的纳尔图见妻子突然满脸怔忡,一会喃喃自语、一会儿点头摇头,不禁暂时放下不悦。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口气饱含怀凝。
    看着纳尔图,毓龄小声地问:“你该不会是清朝人吧?”
    纳尔图瞬也不瞬地盯着妻子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想找出这一切之所以会不寻常的原因。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他怒声质问。
    毓龄愣愣地反问:“我哪有?”
    “要怎么做你才肯罢休?”纳尔图已经受够妻子这种意图不明的行为,如果目的是想要扰乱自己的心,那么她成功了。
    她被吼得也快发火了。
    从小到大,总是担心会被人讨厌,会不受同事的欢迎,所以毓龄拼命压抑自己的本性。拼命地忍耐,可是并不表示她是没有脾气的。
    “我什么也没做”毓龄握紧拳头,想要为自己辩驳。
    纳尔图一声不吭地瞪着她。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她实在不想吵架。只想快点把事情搞清楚。
    听到妻子居然会用“请教”这个字眼,纳尔图不禁又用莫测高深的目光看着她,试探地问:“什么问题?”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毓龄还是坚持相信自己死了,否则根本无法解释眼前看到、听到的一切。
    “你指的是什么?”纳尔图真的听不懂。
    毓龄只好说详细一点。“就是从你死了之后到这里,己经过了多久?”总是想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去投胎。
    “你这是在咒我?”纳尔图脸色倏冷,磁性的嗓音更低沉了。
    “当然不是!我只不过就事论事而已。”毓龄猛摇着头。“从我死了之后,到现在应该有一个多月了吧,对这里的事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也不晓得要问谁”
    “你在说什么?”他嗓音含怒。“你并没有死!”
    听到纳尔图这么说,毓龄怔了一下,本能地反驳他的话。“我当然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里?”
    “你只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撞伤了头而己。”纳尔图驳斥她的想法。
    她整个人傻住了。
    “我是从马背上摔下来撞伤了头”毓龄瞠着美目,像鹦鹉般重复他的话,一时之间无法吸收这个讯息。
    纳尔图眼看血色一滴滴从她脸上褪去,不像是在演戏,于是放下手中的碗筷,想要确认清楚。“你忘了那天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事了吗?”
    闻言,毓龄好慢、好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忘了,而是自己根本不会骑马,更不可能从马背上摔下来,她应该是被车撞死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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