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伝懿很懂得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话,对于皇甫邵明知道她在池阁里见到的是皇甫骅却只字不提,她没有抱怨,也没有询问。
    皇甫骅始终没有正眼瞧皇甫邵,让她明白他们之间的事情并非她能置喙,而她也不认为自己神通广大到能替他们解开不知横亘多久的心结。
    接连五日,金伝懿每天都做三道不同的菜色,与皇甫骅相约池阁,一同享用。
    皇甫邵从不开口问她关于在池阁里与父亲谈了什么,也不问他父亲有无特别爱吃哪几道菜,只在夜里悄无声息的来到她的身后,看着她研究亲手写的食谱,再迟疑着该选哪几道菜才好的可爱模样。
    今夜,金伝懿依然是请皇甫骅和他们一同用晚膳,然而也毫不意外的被打了回票。
    同皇甫邵用完晚餐后,她一如往常的坐在檀木桌前研究食谱。
    半晌,他走出房间,来到她的身旁“明日你得要进宫一趟。”
    她抬起头,一脸不解“进宫?”
    看着她的表情,他才惊觉自己料事如神“你忘了吗?明日是皇上登基大典之日。”
    “对呀!原来明日是皇兄登基之日,难怪这几日龙门大街上挂满了灯笼,我还以为是什么佳节到来呢!我真是糟糕,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日子。”金伝懿恍然大悟,愧疚随即溢满心胸。
    她知道自己在皇宫里是可有可无的无谓存在,但是就算她像个隐形人,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兄长登基称帝,到场祝贺是一定要的,无论有没有人欢迎她,她势在必行。
    “在民间生活与宫中完全不同,皇宫内的事情隔着一道宫墙总是很难传至民间,所以你会忘记也是理所当然。”
    皇甫邵觉得自己一定是傻了,还是疯了,总是冷然以对的他怎么会瞧见她一个蹙眉、一声叹息,就开口安慰?
    “嗯。”金伝懿微微一笑。
    “明日巳时就入宫吧!午时一到,先是登基大典,接着有国宴与一连串的庆祝活动,我会要小七在宫门外等你。”他早已打点好她的所有行程。
    “小七?你是说总是跟在你身边的那名小扮吗?”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过马上联想到总是跟在他身边那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男子。
    “是他没错,他的长相,你记得吗?”对于她刻意注意自己,他感到愉悦。
    “我记得。”
    他没有再回话,径自拿起放在桌上的食谱,慢慢的翻阅,赫然发现食谱上的一字一句、每个图案与做菜方式似乎是亲笔手写的。
    “这是你写的吗?”皇甫邵扬起一边眉头,略显迟疑的问。
    “是呀!全都是我自己写的。”金伝懿笑着点头“怎么了吗?写这些东西很奇怪吗?”
    “不,我只是觉得非常特别。”他原先是想说她实在很可爱,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可爱是无庸置疑的,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的五官,让人联想到令人爱不释手的布娃娃,总是微扬的粉唇使人如沐春风,而她贴心、细心的举止才是让他爱怜的主要原因。
    是的,是爱怜。
    娶她为妻后,皇甫邵才陆陆续续的听到她的过去,以及旁人讪笑的预测她的未来,然而她会不清楚别人是这般看她的吗?
    不!他清楚的明白,他人的嘲讽与冷淡,她全都知晓,也全都默默的包容。
    那一声声尖酸刻薄的言语,一道道冷漠以待的眼神,全是苦涩,她却毫不喊苦的吞入腹内,转换成微笑、有礼的举止和总是将人摆在第一顺位的体贴。
    他不断的催眠自己,那无关爱情,仅仅是爱怜她这名娇小女子罢了。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睡觉,明日进宫后有得忙了。”皇甫邵笑说,轻轻的将食谱放在桌上,转身走回房间。
    金伝懿忘情的看着他的背影,那宽阔的背部、有力的手臂,以及彷佛能扛下天的肩膀,倘若从他身后抱住他,不晓得会是怎样的温暖、怎样的安心、怎样的
    闭上眼,她努力克制自己别胡思乱想,因为她明白,这段姻缘不是他要的。
    她明知,就不该让他困扰。
    她了解,就不该使他苦恼。
    是呀!她能做的仅有如此而已。
    艳阳高照,长年紧闭的红色宫门今日大开,一辆辆精致无比、前呼后拥的马车不断的进入皇宫。
    “公主,你瞧,那人是不是小七?”喜春坐在马车里,掀开纱帘,眼尖的发现一名站在宫门前左顾右盼的十多岁年轻人。
    “嗯,就是他。”金伝懿从纱帘的缝隙瞧见小七。
    喜春随即探出头,挥挥手“小七,这边。”
    小七认出是喜春,赶紧上前,根本无需助跑,单手扶住马车,轻轻一施力便跃上了马车,与马车夫并肩而坐。
    “好利落的身手。”喜春大声赞美。
    “喜春姐,你太瞧得起小七了,要论身手,我想没人比得上驸马爷。”小七转头,笑嘻嘻的看着喜春与金伝懿。
    “真的?不晓得何时才有荣幸亲眼瞧瞧驸马爷的身手。”听小七如此赞赏皇甫邵,勾起喜春的好奇心。
    “今日应该就能瞧见了。”
    金伝懿喜出望外,脑海浮现皇甫邵高挺的身形,与在家里总是穿着轻薄便袍,布料紧贴着他精壮的身躯,那肌理分明的胸膛若隐若现的模样。
    “公主,你在想什么?”喜春发现主子若有所思,于是开口问道。
    回过神来,金伝懿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好色,脑海里转的全都是他。
    “公主,你方才听小七说了吗?今日登基大典后有好几场庆祝活动,其中的重头戏就是擂台赛。”喜春越说越兴奋。
    “擂台赛?”
    “是呀!小七说每年的祭天活动结束后,总会举办擂台赛,采一对一的比武竞赛,只要将对手打下擂台或是对手求饶即获胜,胜利的人就可以和其它组获胜的选手比武,而获得最后胜利的人即是冠军。”
    “真的吗?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比赛。”金伝懿感觉有趣极了。
    “但是重头戏不在这里,而是获胜的人可以领皇上的奖金下台,或是在台上请没有参加比赛的人与自己较量。”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则,那通常会参加比赛的人是怎样的英雄好汉?”
    “小七说会报名比赛的都是士兵或禁卫军等等,但是也有一些有一身武艺的皇亲国戚或官员报名参加,而真正高深莫测的人通常都不会报名,因为只要那些武功高深的人一报名,其它人都不需要较量了。”喜春现学现卖,虽然在皇宫里待了这么久,但是从来没有机会看这样的比赛。
    “小七有说哪些人是武功高深莫测的吗?”金伝懿起了好奇心。
    “小七说了,咱们驸马爷从来不参加比赛,不过每每成为冠军的人总是在擂台上请驸马爷赐教,然后”
    “然后怎么?”金伝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
    “小七没说,只说到时候就知晓了。”喜春耸耸肩,也是一脸无奈。
    金伝懿努了努嘴,脑海里转的全是他如玉面容与冷淡神情,这样的他竟然是武功高手想挑战的首选之人?
    不晓得他站在架高的台上时,微风轻吹衣摆与黑发,会是怎样的英姿飒爽?
    她嫁给皇甫邵后,就不曾回到宫中,虽然也不过才嫁了一个多月,但是一步下马车,抬眼望见高耸的太和殿矗立在前方,不禁感觉陌生,一点思念的汹涌情绪都没有。
    微扬嘴角,她知道从前的自己除了鲜少走出房门外,皇宫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
    而将军府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家,无论皇甫邵与皇甫骅是否打从心底将她当成家人,她早已将那里当成永远的避风港。
    在一连串的祭天活动,以及接见臣属国使者和文武百官后,繁琐又盛大的登基大典总算是告一个段落。
    金伝懿与喜春一直和小七在一起,在皇甫邵的安排下,他们从头到尾都亲眼观看这场盛会。
    喜春与小七喜孜孜的,不断交头接耳。
    金伝懿始终沉默,并不是因为太累或是不习惯热闹活动,而是忘记应该说话。
    是的,她忘了应该说话。
    一双水亮的眼眸直盯着站在皇帝身旁,如影随形的保护着的皇甫邵,他穿着一身墨黑色衣袍,将长发整齐的束在后脑勺,手持一把通体墨黑的玄铁长剑,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玉面罗剎”指的就是这样的皇甫邵吧!
    她总算明白旁人怎么会这么喊他,瞧他的面容明明生得如此俊俏,高大的身形与不苟言笑的模样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何德何能,竟能拥有这样的男子?
    她只不过是命带煞星的克夫女子,哪能配得上这样的男人?
    阳光灿灿,晒得金伝懿白皙的双颊泛着红晕,心底却冷然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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