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道在灭神之战时, 杨宏不幸胳膊负伤,刚开始没什么事儿,可在定天崖上熬了三年,终究还是因伤逝世了。可他却将这个消息给瞒了下来。
    为什么呢
    其实对于杨宏的这个行为网上众说纷纭, 好的坏的各种言论都有, 怎么说呢,每个人看待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 明白现在是在直播, 所以古古的言辞保守谨慎了很多。
    他先是这样猜道,因为灭神一战, 几乎耗尽大宸大半国力, 国库见底,兵力紧张, 连七万邵州兵也大多都是从其余军中采取自愿的方式抽调出来的。当时大宸连年征战, 疆域虽对外扩张不少, 但那些新打下来的领土都需要派兵去镇守。
    简而言之,朝中武将不够了
    或许这才是杨宏瞒上的根本原因。
    后来古代人对杨宏的仁剑之称, 或许也是因他们觉得他性格太过柔软、仁善的原因,这类人,像是天生就会为给他人着想, 而牺牲自我。
    定天崖这个地方,一旦守了, 半生光阴也就耗在这里了, 不能再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但这个时候杨宏他自愿站出来了。随着他自愿留守下来的,还有后来定天崖上的三千将士。
    哪怕古古不是武将,但也懂, 在一个将军的黄金时期,又正值国家对外扩张之际,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而甘愿留守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到底意味着什么。
    灭神之战末,当左相谢无念问起该由何人留守在此时,相墨对这段内容的记载,原文翻译过来的大概意思就是,杨宏不愿让定天崖这个鬼地方,成为拖累朝中同僚前进脚步的存在,而他有伤在身,恐将来伤好那条胳膊也废了,比起上阵杀敌,或许留守定天崖才更能发挥他的残余价值。大宸,合该走向更辉煌的未来。说这话时,古古的面容严肃郑重。
    只要世人皆知,有右将军杨宏镇守在定天崖上,那朝中其余人就可放心继续一统天下的步伐,定天崖上的其余士卒就不会乱。定天崖,永远不会成为天下任何一人的拖累。
    有人嘴唇颤抖着,有人低头,心情沉重。
    所以古古为什么要提到顾丞如果杨宏在定天崖上的第三年就死了,那接替他守下去的又会是谁
    此时,已经有人能猜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心头更加闷闷的。
    可大抵当时所有人,包括杨宏他自己都没想到,他胳膊上的伤会成为日后要他命的存在。他在定天崖上三年,胳膊上的旧伤时常发作,常高热不退,身体备受折磨。后来的某天夜里,杨宏营帐起火,参将顾丞救火时不慎被烧死,杨宏自己也烧伤了脸,还被熏坏了嗓子,后来他终日以面具遮面。
    但其实,当天死的到底是谁呢
    是顾丞还是杨宏又为何从那场火灾之后,杨宏的身体就慢慢好转,再不受旧伤折磨了呢
    这个秘密,终于在三十年后,被揭晓。
    古古的身影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封闭的营帐内。
    “顾丞,我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不可再拖下去,我得找个能代替我的人,继续守在这定天崖。我知道,我这样说有负于你,可我已别无他法了。”
    “将军”帐中,两个男子面对面而立,只是其中一人脸色苍白,带着病容,他正是之前出现在前一段视频中的杨宏。
    那他对面之人的身份就不难猜了。
    是顾丞。
    他怔愣的看着面前的杨宏,眼眸湿润,脸上似悲还惊。
    “将军,可我如何能担得起此重担”已经是中年模样的顾丞惭愧的低下头,眼中是挣扎,是犹豫,还有自卑。
    杨宏像是看穿他的心理,神情平和,目光包容,“顾丞,你生来就是将门血脉,忠君爱国刻在你的骨子里,你不比任何人差,纵使少时因人所误走错了路,但你已非昨日。”
    不管顾丞帮不帮他这个忙,这都是他真心想对顾丞说的话。
    “人这一生,谁不会犯错顾丞,你我身形相仿,面容相似,若加以遮掩,必不会叫人看出身份。我想麻烦你,代替我活下去,活到这定天涯不再需要有人守着的一天。”
    他知道这或许对顾丞来说并不公平,如果可以,谁想顶着别人的名头扮演着他人来活呢。
    他垂下眼睑,眼中同样是挣扎和为难,还有愧疚。
    顿了顿,他终是继续出声道“当初覆灭神种一战,朝中损失惨重,陛下是个千秋明主,我唯愿他此生安康,长乐无极。
    当初我相信陛下不会丢下我们,他会回来,现在他平安回来了,大宸即将实现天下一统,定天涯不可成为朝中之拖累
    诺成,而未行,是我杨宏有负朝中诸公。
    向你提出这般无理请求,是我杨宏,枉为君子。
    我做不到家国两全,做不到仁义无双。”
    “若是令你为难了,还请将我先前所言遗忘,我会奏请朝中,再派一将驻守于此。”杨宏垂下眼眸,尽力掩藏住眼底失落,神情平静而温和,像一个兄长一样。
    他不愿顾丞为难,这是他个人的意愿,但他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顾丞眼中含着热泪,突然半跪下,声音沙哑,颤抖中带着些许哽咽,“将军末将当初随将军一同留在这定天崖上,便已做好半生不归的准备。将军肯将此等大任交托于末将手中,末将深感将军信重,纵万死,亦不辞。”
    杨宏缓缓地笑了,最后二人待在着火的营帐里,一坐一立,杨宏盘腿坐在地上,火舌快速蔓延至他的全身,而在他对面隔着一段距离,是跪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忍住哭声的顾丞。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听到外面有人逐渐响起的呼喊救火的声音,顾丞看着对面已经被烧至面目全非的人,他的眼眶红成一片。
    只是还有更加重大的使命在等着他,他缓缓从地上站起,最后拿起一旁的灯油往自己脸侧烫去,伤势并不严重,伤好后留下小小一块疤,为他以后常年佩戴面具留下一个合理的理由因为遮丑。
    那场火后,杨宏照旧在床养病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身体便一年比一年康健,直至后来,手臂上的旧伤再未复发过。
    “定天崖数万英魂,他们都在看。壮士烈骨积成渊,魂兮归兮俱安颜。”
    “陛下,无论是为将军,还是为那数万英魂,罪臣有所能及,必不敢拒。”画面一转,是一身粗布窄袖黑衣长衫的老者,跪在威严的紫宸殿中。
    原来,先前那都是顾丞的回忆。
    上首的萧临渊,此时也已不再年轻,他看完杨宏留下的请罪书,上面写明让顾丞顶替他的身份是他一人的主意,若有罪当加在他的身上,而顾丞隐姓埋名辛辛苦苦驻守在定天崖上,是有功,请予嘉赏。
    顶替朝臣身份,是大罪。
    但最终萧临渊并未罚他,也未罚杨宏,反而是意欲嘉赏他。
    可顾丞的回答是这样的。
    “臣闻陛下为社稷有功之臣设一传世阁,入传世阁者受后世世代香火供奉,可封新神,不知杨将军之功可堪入阁否若不够,吾愿将自身所立功劳尽数加之其上。”
    这封请罪书,顾丞当是看过的。
    可是他并没有要这份功劳,反而是将功劳都让给了杨宏。
    上首的帝王没有多言,轻轻点头,叹道,“杨宏之功本该入传世阁,只是朕原本是想等他回来再亲封于他,只没想到”
    没想到杨宏早已逝去。
    萧临渊依然保留了顾丞之功,可顾丞面对授与的官职,他推辞了。
    他没有要高官厚禄,定天崖上三十年,他已不年轻,对许多人趋之若鹜的权利地位,没有了太大兴趣,他的眼前好像还能看见定天崖上那久积不散的黑烟,那片燃烧着大火连大地都早已烧的焦黑发硬的旧时战场,鼻间是挥之不去的石油气味儿,还有当他站在崖边时,那自崖底吹上来的热浪,风都带着灼热。
    风里,有他昔年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同袍音容。
    他俯身缓缓一拜,苍老的声音自殿中响起,语气平静而缓和,“臣的使命完成了,臣想回去,继续和他们做伴儿了。”
    “望陛下,成全。”
    最后,顾丞孤零零的入京,又独自走出了皇宫大门。
    他走出皇宫,走在热闹的街上,身边尽是陌生的街景,周围人或急忙赶路,或笑或议论着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昔日的家门前,可门上的牌匾早不是顾府,门内也早已换了主人。
    门房看他一个老人家站在自家府门前,望着大门却不进去,也不说话,不由纳闷儿。
    “这位老先生,敢问您找谁”
    顾丞没有说话,摇摇头,满头白发、一身粗布麻衣的他早不复当年开朗少年时。
    他一个人无喜无悲的走在路上,举目无亲,人来人往,抬头四望,京都再无一个是故人。
    就在他往城门的方向走去时,身后的人潮中,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顾将军”
    顾丞站定,闻声回头,是一个穿着绛红色衣裙的老妇人,她走下马车,两人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她眯着眼,疑惑的打量他,似是不敢确定,也像是疑惑,“你是顾丞吗”
    顾丞看着老妇人满脸疑惑,“你是”
    通过这一句话,老妇人觉得自己大概是没认错人。
    她走上前,大大方方的笑道“昔年我乘舟湖上,顾将军与朋友作赌输了,拦船要向我讨要一方手帕,顾将军忘了”
    “你是程绾”
    虽没有说明身份,但通过这一件事,让顾丞回忆起了少年时的记忆。
    那年,因为输了和朋友的赌约,一身金色锦袍神情倨傲的少年,跳上一辆装饰精致的小船船头,欲讨要船中姑娘的手帕,可待他掀开船帘,看见里面是已嫁作人妇的程绾时,在程绾分外平静的眼神注视下,少年坚持了不过两秒,就不争气的红了脸,最后尴尬的松手放下船帘,咳了咳,故意装出一脸轻松不在意的模样,对自己旁边船上的朋友说“船里姑娘不好看,我不要她手帕了。”
    “吁别是顾大公子害羞了吧”
    他的朋友们齐声调笑,这让下不来台又不好意思的少年脸更红了。
    他干脆跳回自己船上,开始动手惩治了几个喜欢看自己笑话的朋友,可看着,分明像是恼羞成怒。
    回忆结束,老年的顾丞抬手行了一礼,致歉。
    “少时莽撞,万望见谅。”
    “无碍。”
    “你往何处去可让我的马车送你一程。”
    顾丞摇头拒绝了,答道“不了。京中早无家,我该回定天崖了。”
    说罢,老人拱手告辞离去。
    夕阳下,只余程绾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望着老人佝偻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定天崖上三十载,将军真容谁人辨。再回首,少年已非昨日。”
    旁白的声音响起,画面最后,是一头白发的老人独自坐在那片焦黑的崖边,空气混浊,天空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他就这样呆呆的凝望着远处那片焦黑的大地,眼神空洞而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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